十一點，我在本城醫務中心接了老大，照例問他： "今天上班都做些什麼呀?感覺好嗎?"

　　"還是跟着老闆，看着他工作。中間替他拿拿冰袋什麼的。 "老大一邊說，一邊從書包里拿出我早晨替他做的三明治，一口咬下去，麵包就不見了一半。

　　"對了，今天他還讓我替他整了一下私人電腦。"兒子不顧嘴裡的食物，興致勃勃地說： "那個被癌症折磨的八十九歲的老人，又來了。他的外孫女也來了，她看起來都三十多了。"

　　兒子第一天去上班，回來就講這個老人。說真沒想到一個渾身病痛的老人，腦子卻可以那麼清晰風趣。我當時還問他，為什麼物理治療師會允許一個十六歲的 "C0-OP"高中生，閱讀病歷。病歷不是該保密的嗎?

　　"他介紹過我，當面徵得病人同意的。"兒子解釋時，盯了我一眼，好象是責備我的插嘴。那眼神我很熟悉：不耐煩裡面有一絲讚許。我經常會因為想到某個細節，打斷他的話題。他有時會很惱，當我點到位時，他又有點驚訝。

　　"這個老人參加過世界大戰，張嘴就是一個故事。他講故事時，老闆敲他的漆蓋，根本沒反應。"兒子顯然喜歡這個老人。這是新鮮事，平日裡他談那些打球受傷的事，就很精彩，幾時見他對老人有過興趣?

　　如果不是老大自己的想法，我是不會知道高中里也有 "CO-OP"的。他上學期決定十一年級要選 "CO-OP"時，向我做過詳細說明。說雖然選這個，對大學申請沒幫助，但是對他自己有幫助。因為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學醫。去醫療環境工作三個月，可以給他一個感受。只是我每天要接送他，會很麻煩。

　　他既然說得有理，我就同意了。這段時間下來，我覺得學校給他找的地方還真不錯。這個物理治療師，每天都帶着他見顧客。讓兒子讀病歷，還發書給兒子，要求他閱讀。他有兩個辦公室，一上午，要見二十幾個病人。可他人又很低調，總開玩笑。告訴兒子，過去干他這行，只要高中畢業就行了。當友善的病人和兒子打招呼： "你來這裡學習，是不是將來也想做物理治療師?"這位經驗豐富的理療師就搶着答： "不，不，他想做醫生，好做我的老闆呢!"惹得大家都跟着笑。

　　我不知道兒子在工作場所，學到了什麼。每天，他的工作，似乎就是觀察。跟在理療師的身後，觀察。 "我什麼也沒做呢。"兒子不好意思地說： "就連準備好床位，拿拿冰袋的事，都有另外一個年輕的理療師搶着做。"

　　但我的感覺卻很好。我覺得他最近越來越耐心了。能讓一個學生，天天跟在身後的老闆，是一個很好的師傅。如果兒子真有心，一定會在觀察中學到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