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免不了要生病，孩子也是人，自然也要生病，只有更頻繁。我的兩個兒子，小加和小愚，因為只相差一歲，所以遇上現在這節氣，得病的概率似乎比別人高。也可能是倆人交替生病給我的錯覺。

疾病生死，本也是自然。自從做了母親，我卻變得很怕死的。如果我得了重病，或者出了大事故，嗚呼哀哉了，誰來照顧這小哥倆？不能不惜命。甚至想現在先給他們找好後媽。比如我的離了婚的朋友麗，很好的女人，沒有孩子，有教養，又會做家務，且只比我老公大兩歲，而且她還說過我老公一表人才，應該不錯啊。只是她離得遠，而且跟孩子們不熟。唉。

此外我還變得迷信，很忌諱一些以前不在意的事。有一陣哥倆對死亡很感興趣，總問祖父母輩與父母輩的死亡次序，認真研究，讓人心裡隔應。我只是學着讀來的東西說，爸爸媽媽有一天是要死的，但那天還很遠，到時候你們已經大了，都有自己的孩子了。但對他們躺在地上，閉眼大叫我死了我死了，以此為樂，是忍不住揪然變臉的。終於他們知道媽媽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玩，就不做了。有些事情但凡因為太在意，想都不能想，又怎麼能拿來開玩笑。

也知道人並不能勝天。有些事，並不在我們把握。忽然就想記錄些點滴，給將來回味。如果我不在了，私心裡並不希望被他們忘記。希望他們知道媽媽是怎樣的人，也知道自己是這樣的被她愛着，心裡也會溫暖。或許又可以在哥倆離家上大學時送給他們做禮物，希望他們的中文能學到足夠閱讀的程度。想起要做，就終於在兩天前安裝了中文輸入軟件。我其實是急性子，因為輸入太慢，心裡要寫的來不及釋放，夜裡思緒翻滾，竟然不能入睡。曾經也愛寫字，只為給自己看。十數年不寫，竟至夜裡輾轉來去的。

今天凌晨三點多，小加來找我。我還醒在床上的。睡前他就說嗓子不舒服，我給了他一點ＴＹＬＥＮＯＬ。現在用溫度計一量，是有一點燒。又給了藥，喝了水，讓他睡下。

現在我已很有經驗，孩子生病，用不用看大夫，判斷得十拿九穩。或許還是該學醫的。

我媽媽身體不太好，我上高一那年她動了膽囊手術。我那時住校，手術前去醫院看她，她剛哭過。我也覺得很無助。

後來她跟我說，別人告訴她，女孩學醫不錯。況且她這樣的身體，家裡有醫生會方便些。

但我爸爸說，她那樣的脾氣，病人誰不怕了她？沒人敢找她看病。

我們父母那輩人，他們比較善於指出兒女的缺點。何況中國人講究個謙虛，這個品德也要從小培養。不像現在的孩子，他們經常自稱自己某某方面是最棒的。我們雖瞭然，卻也並不點破。偶爾的好處，是連帶自己也被孩子這樣的夸着。有一次小愚告訴我，你是我們能找到的最好的媽媽！ＹＯＵ　ＡＲＥ　ＴＨＥ　ＢＥＳＴ　ＭＯＭ　ＷＥ　ＣＯＵＬＤ　ＦＩＮＤ！誰說人不能挑選父母？我就是我兒子千辛萬苦找到的。或許他們歷盡萬水千山的找我，又或者我也過五關斬六將才得脫穎而出。這麼一想，還是得回到命運和緣分，但聽着比那隨機分布，卻又好得太多，至少讓我們對命運多了很多感激。

我其實是很講道理的人。又很善良。我其實總是寧可人負我的，這樣心安。而且對外人，也總是要耐心的嘛。

脾氣急躁也是真的。年輕時更加不寬容。兩月前有一次星期天正做晚飯，記起下午買了的東西，卻怎麼也找不到。打電話給商店，真是落下一個購物袋。商店離家只一邁，讓老公去取，正好可以趕回家吃飯。他卻空手而回。原來店裡看袋中有奶酪之類，就又放回冷櫃。他或者按購物單上把物品拿回，或者落下的東西退錢。老公說他不知我當時選購的品牌，所以回來讓我自己再去。你說他怎麼能這麼笨？既如此為什麼不直接退錢？我不管什麼時候再去，也不需要再拿原來的購物單買吧。每次事情與預想的有變，他總這樣束手無策。想要與他吵架，等孩子吃完飯到睡覺還有好些時候。我讓他們先吃飯，自己去退錢。在車上大罵了七八次笨蛋，總算出了口惡氣。你說已經這樣，為什麼不等吃過飯後再去？要不怎麼說我急躁呢。

而且要當醫生，那時也不能想象怎麼可能去接觸別人的膿血糞便。何況我後來全省入甲的高考分，去學醫竟像可惜了的。中國的醫學院，並不以得到最佳生源而著稱。我那時不知道，無論什麼工資待遇，做醫生都是事實上高尚，在別人眼裡也體面的工作。當然以我的無知，並看不到也不在意職業和待遇的關係。

至於糞便之類，做母親後就少了忌諱，並不嫌他們髒。當有了愛，看到傷口時我們不是看到了血污，而是看到了我們關愛的人的苦痛。而他們的痛，我是願用淚來洗刷的。

小加和小愚有一陣說長大要做醫生。小加很聰明，尤其很努力，學習是不錯的。但耿直憨厚，少些主見。他說要做醫生，是因為小愚這樣說。而小愚這樣說，是因為那時他剛上ＫＩＮＤＥＲＧＡＲＴＥＮ，是校醫處的常客。他大概是不習慣一下子被學校拘束，常常稱頭痛肚痛的被送到校醫那裡觀察，又或者稱腳痛弄得我被叫到學校里給他送鞋子。他既沒病，校醫也不能真正幫他，但這樣一個去處，在他是一种放鬆。後來我只得常常的去他班上幫忙，他兩個半小時的課倒成了我費時費力的事。不久他告訴我將來要做校醫，他用的詞是ＳＣＨＯＯＬ　ＤＯＣＴＯＲ。我說其實是叫護士。那有什麼差別？大概就像ＹＵ—ＧＩ—ＯＨ！遊戲上的力量級別吧。哦，他懂了。男孩是崇尚ＰＯＷＥＲ的，那我就做兒科醫生吧，他說，仍可ＷＯＲＫ　ＷＩＴＨ　ＣＨＩＬＤＲＥＮ的。

我是很支持他們做醫生的，就象他們從前要做校車司機，或火車司機，或垃圾車司機。小男孩都喜歡車的，而且越大的越好。

醫生的理想很是持續了幾個月。現在七歲上三年級的小加，一下子成熟了。他的職業想等到將來再選擇。小愚改成了當昆蟲偵探。昆蟲偵探是幹什麼的？看來不學習就要落後。小愚教我主要是尋找ＢＵＧＳ的。而他也確是喜歡蟲子。有一回草地里有了很多ＧＲＡＢ，把院裡草吃去不少。他爸爸把蟲子裝在小桶里給兒子欣賞。我很怕小愚會把蟲子放回草地養起來，終於找到機會把它們倒在路上餵了鳥兒。

我並不嬌慣孩子。今天小加早上起床已不發燒，但說嗓子還痛。我認為是病毒感染的，而且症狀輕，不用看醫生。問他想不想上學去，說去，就送去了。

兩個小時後去學校接回來。他吐了，雖只一點兒，吐了的孩子不發燒也接回家的。

我真不喜歡吐在了學校，小加告訴我。當然吐在了哪兒都不舒服。但他生病，沒人會怪他吧。我是不會，別人是否嫌髒，我好像也顧不上。當然如事先知道他會吐，也不會送去。

小加在家躺了幾小時，到晚上又活蹦亂跳了。

開初我並不是這樣持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