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小苗的金魚 |
| 送交者: 北原 2003年12月09日14:33:16 於 [海 二 代] 發送悄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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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的今天早晨，小小苗出生在南京。她是自己哭的，不用接生護士倒拎起來打一下屁股。她大聲地哭了兩聲，就兩聲。 然後呢，她就不愛哭了。從醫院接回家的第一個晚上，我就準備着她半夜醒過來哇哇大哭着要吃要喝。可是，一直不聞哭聲。我反而緊張了起來，開燈看她。卻見她睜着大眼睛看着什麼地方，一副思考的樣子。 後來我帶她去打預防針，小手臂伸出來，我們嚴陣以待，準備一針下去那哇的一聲嚎哭。針已經拔了出來，揉揉，小小苗看看自己的手臂，眨巴眨巴眼睛，嘿，怎麼沒哭啊？ 不哭的孩子真是好帶，不然可能會很煩心。但有時也會吃虧。幼兒園一個叫Steve哥哥打她，她就推了他一下，那男孩反而哭了。老師過來問，小小苗，你怎麼欺負人家了？ 小小苗上小學了。她看書時是班上最靜的孩子，但不看書時卻是班上最好動的，整天蹦蹦跳跳，不得安寧。有一回學校突然打電話來，說她在教室里受傷。我和她媽媽火速從各自辦公室趕到學校。只見她左眼眉毛處一個大包紮，潔白的校服襯衫上染紅了大片的血。她還在教室里跳呢！看我去了，班上的小朋友都向我匯報，說她兩手撐着兩張課桌作雙槓，一個沒撐住就砍了上去。哭了沒有？沒哭！倒是那不止的血嚇哭了其他好幾個小同學。 小小苗好動不好哭，我們怕她受傷，就沒敢讓她選修體操，而是從四歲起開始學芭蕾。其實她很小就愛到處亂爬。一歲時，家裡養了兩條金魚。她天天要看。為安全起見，我們用的是塑料的魚缸。有一天忽然聽到咣噹一聲。魚缸倒扣在她頭上，渾身濕透，那兩條可憐的金魚正在地板上蹦噠。小小苗也在瑟瑟發抖，那年冬天，南京可冷了。 小金魚搖頭擺尾的樣子很是可愛。但對孩子來說卻更充滿了好奇。那是一個美麗的動物，安靜，優雅。小小苗就看着它們吃東西，看它們游來游去，看它們相互追逐。小小苗也學小金魚搖頭擺尾，整天要做美人魚，把一個什麼東西綁在後面當作尾巴，小屁股扭來扭去。後來小小苗出國了，小金魚就送給了對門的一個姐姐。 一年多前，小小苗的媽媽去了遠方，小小苗又開始養金魚了。我們去挑的，她看中一條紅色的，肚子上是純正的金色，閃閃發亮，真正的金魚。兩隻白色的眼睛上各有一道純黑色的圓圈，機警地上下左右打量着四周環境，簡直和變色龍的眼睛有得比。紅色的尾巴很大很長很漂亮，宛如飛天的嫦娥。可也有點霸道，看到別的魚靠近，它會怒目相對，然後趕走，並且追出去很遠才肯罷休，特別是有吃的東西時。在追逐時它好象是個英勇的騎士，英姿颯爽的，所以小小苗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紅袍。 有一回，小小苗把一點麵包屑放了進去，小紅袍歡快地吃了。可是，吃完後它兩天都不再吃任何東西，有氣無力的。這下小小苗可急壞了，知道闖了禍。大概是麵包里有鹽份，吃壞了肚子。還好第三天小紅袍排淨不舒服的東西後，又開始吃了，幾個小時後，它又恢復了生機。 每當我們全家出遠門旅遊，我們就會把小紅袍托給鄰居一個叫Jenny的小妹妹管些天。小小苗千叮嚀玩囑咐，生怕小紅袍受了委屈。 我們每天給小紅袍換兩次水。小小苗知道換水要留點水底子，這樣小紅袍會自在些。小小苗換水的小漏勺一開始對小紅袍來說很大，但一年後，這個漏勺就嫌小了。小紅袍長大了，更漂亮了。 今年夏天，我的“小小苗的心願” 發到了星語心願。為此小小苗交了好多新朋友，大哥哥大姐姐，還有叔叔阿姨。大概半個月後，小小苗的媽媽突然打電話來。雖然小小苗是網名，但還是被媽媽認了出來。媽媽說，小小苗真是可愛，我太想她了，簡直想得不行了，你們過來！ 我們做出了艱難的決定，暫時離開這個美麗的國家，去和媽媽團圓。接着是退學。這是小小苗最捨不得的，她的老師，同學，校園，一切的一切。這個小學是所名校，十年中有三年會考全國第一，這也是我捨不得的地方。和千千萬萬在國外的中國孩子一樣，小小苗也是尖子，所以老師勸她不必退學，採用請長假保留學籍的方式，任何時候回去都歡迎。 小小苗依依不捨地和同學們交流着伊妹兒，她收到了好多小禮品。我也幫她在小學校園裡和芭蕾學校拍了好多照片和錄像。 有一天，小小苗問我：“小紅袍怎麼裝行李呢？” 這一問倒把我難住了。我遺憾地向她解釋，這幾乎不可能。金魚是動物，要接受海關檢驗的。再說，20幾個小時，路上也沒法子處理啊。加氧氣的也就十幾個小時吧。小小苗的心沉了下去。我以商量的口吻說，“我們作為禮物贈送給Jenny好嗎？” 小小苗無奈地點了點頭，馬上說，“我們要常回來看它，好嗎？” “好，好！” 我趕緊答應。 這一天，小小苗放學回來，剛進屋就發呆了。她看到鋼琴沒有了，連彈琴的凳子都沒有了。那個地方空出了一大塊，只有兩個大行李箱擱在那裡。她知道今天鋼琴會賣掉，以後連房子都會賣掉，但還是不大能接受事實。 “小小苗，快把書包放下，準備吃飯了。” 她難過地挪着步子。看着家中四周，好像第一次來似的。 吃了飯，做完了功課。小小苗就開始整理她的玩具了。她每一樣都仔細看着，玩着。攤了滿滿一個房間。她開始分類。要帶走的，還很好但帶不走的，全部分門別類。她是多麼喜歡她擁有的這些東東，每一個玩具多麼可愛，多麼好玩，從哪裡來的，怎麼玩，她再清楚不過了。她恨不得全帶走，這是不可能的，只能帶走一小部分。她用很多個塑料袋，把帶不走的分給不同的小朋友們。這個是Jenny的，這個是送給Sharon的，這個是給Andy小弟弟的。她每拿起一樣，都依依不捨地樣子，然後堅決地放進其中一個塑料袋。她一邊整理，我就一邊用數碼相機拍照留作紀念。 最心疼的還不是玩具，而是她那滿滿三書架的書。中文的，英文的，音樂的，畫畫的。書很重，光一套兒童百科全書就二十多公斤。我對她說，每個人的行李只有64公斤，所以只能挑很少一部分。她把五本哈利波特全帶上了。 這樣一直整理到很完才睡。 半夜，小小苗起來上廁所，又過了好一會兒才上床。很久很久，我發現她還在翻身，一定沒睡着。我聽見她一聲一聲吸鼻涕的聲音。還悄悄地用面巾紙擦臉。我想她是不是感冒了。現在感冒可不是時候。馬上要去找媽媽了，還要坐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 我打開燈，卻發現小小苗在哭，滿臉的淚花，眼睛紅紅的，鼻涕拉乎的像個淚人兒。看把我吵醒了，就放聲地大哭起來。難道小小苗這麼難過？我的小女兒平時可一點也不愛哭啊！一定有很嚴重的事情。我問她怎麼了，她咽咽地說：“小。。。小紅袍，它。。。死掉了！” “什麼？真的？” 我趕快起床去看，可不是，小金魚金色的肚子朝上，再也不動了。 怎麼會這樣？！難道小金魚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還是換水問題？ 小小苗說：“不是的。小紅袍。。。一定是傷心死的。” 她繼續哽咽着，“它知道，我們。。。不要它了。” 我說，“小金魚是動物，怎麼會知道呢？” “知道，它知道，它一定知道的。” 小小苗趴到我懷裡，“它哪兒也不去，它只要我。” 我沒法勸她。等哭聲慢慢小了，我才說，“小金魚已經沒有了，我們還可以再養，先睡吧。”可小小苗說，“我再也不養了。” “為什麼？不喜歡金魚了嗎？” “不是。要是養不活，那我該怎麼辦？我又該怎麼辦，怎麼辦？” “好了，金魚的事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是睡吧。明天上學呢。” 燈關了。小小苗一直在翻身，沒睡着。我輕聲說，“睡不着嗎？還想金魚嗎？” “嗯。” “別想了。睡不着就數羊吧。數到一千，你就睡着了。” 小小苗沒有數羊，她輕聲地念叨起“所羅門-葛朗台” 。這是一首從星期一數到星期天的兒歌： Solomon Grundy,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小苗掛着淚花睡着了…… 過了些天，小小苗要和媽媽做一種蛋糕，叫做Blue Berries Griddle Cakes。她從書上找來配方，打在電腦上。然後她問可以放在網上嗎？那樣她的同學們也可以跟着做。我說好的。 放哪兒呢？小小苗說，“就放在皮蛋粥那兒吧。” “皮蛋粥？” 想起來了，不久前飯文芳眼睛受傷了，我讓她吃皮蛋粥清火。好，就把蛋糕做法貼在皮蛋粥的後面。 幾個月過去了，不知道哪一天，我在心願查文庫，無意中發現這篇“蛋糕” 也被雪鈴收進了文庫。我好奇地仔細讀了一遍。嗯，有些輸入錯誤的單詞。 看到最後，猛然看到除了蛋糕的做法，那篇“所羅門-葛朗台” 也在裡面。 Solomon Grundy, 看到這裡，我明白了。小小苗那天晚上不是在數羊，而是在為她的小所羅門唱着一首悽美的輓歌。為了紀念小紅袍，她還把這首兒歌深深地藏在她的星語心願里。 12月9日 寫於北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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