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蘿蔔頭學中文(ZT)

融融

刊登在《星島日報》副刊“陽光地帶”版，2004年1月5日

中文難學，難於上青天。很多在美國的中國孩子都有這樣的體會，說起來咬牙切齒的。而華人家長為了自己的後代在海外不丟宗忘典，求奶奶拜爺爺地把這些小祖宗送到中文學校去補課。那虔盞膽B度也夠令人熱淚滾滾。

但是，如果孩子本身沒有學習的動力，怎麼扭，這個瓜還是不能熟，不會甜。不知道有沒有人做過統計，我碰到的那些孩子大多白費了功夫。這還不算，他們心裏對父母的討厭和不屑就是從這時候開始，隨著年齡大起來，決裂和背叛，像地雷一樣，隨時炸響，十分可怕。

其實，兒童是學習語言的天才。心理學上說，多少歲以前是學語言的黃金時代。過了那個年紀，人的可塑性明顯減弱，對新語言就有排斥性。所以，我們出國的時候惡補英文，那才是真正的折磨呢﹗可是，我們也應付過來了。比較這兩代人的態度，兩種不同的語言和不同的結果，我總覺得裏面隱藏了許多東西。

首先，我們要承認，語言和背景有關係。孩子們在學校裏接觸的全部是洋文，學習了以後都能派用場。這個用場不僅是讀書看報，欣賞電視電影，拿好成績，升好學校，將來有好工作，好的前途，還包括得到社會的認同，交朋友建立良好的人際關係，等等。

學中文為了什麼呢﹖為了和不懂洋文的爺爺奶奶寫信﹖為什麼不能打電話，以說代替寫呢﹖如果給他們講愛國愛中華文化，他們更要笑得在床上打滾，譏諷道﹕你們為什麼到美國來愛中國呵﹖更通用的是美國的人權和選擇之類的尚方寶劍﹕不學習中文，是我的選擇。你們休想強迫我﹗嘴硬一些的，還要理直氣壯地說﹕我是美國人，不是中國人﹗不學，不學，就是不學﹗

當家長的，到了這個時候，真是要多傷心有多傷心了。揍﹗如果在中國，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中國的許多人才就是被揍出來的。在學校裏吃手心，到了家裏吃屁股。

美國不允許施行暴力，不僅對孩子，包括對寵物。據說，施行暴力將把寵物的獸性挖掘出來。是狗的話，就可能咬人。那麼，人呢﹖大概容易作孽。消極的情緒不利於腦力開發，恐怕沒有什麼爭議。請不要用個別的例子，誰誰家的小妞小子學得很好，來當擋箭牌。

有個中文學校的校長告訴我，要不是家長強迫，幾乎沒有華人的孩子自覺學中文。我對那些在中文學校裏堅持半年以上的小英雄充滿深深的敬意。

同樣的道理可以解釋我們自己。想出國，能不學外語嗎﹖就是在國內，不懂英文也可算小半個文盲了。因為英文已經成為世界的通用語言，大勢所趨也，不學也得學。

語言是人生的工具，與愛國賣國真是一點沒有關係。既然如此，我們在海外為什麼非要孩子學中文呢﹖仔細想想，是不是有點奇怪﹖這個問題只能點到為止，諸位自己去想吧﹗但是，如果英文像中文那麼難學，我們這些過了語言學習期的成年人，還做什麼出國夢呵﹖能爬上內銷的外語標準已經了不得了。

第二，究竟中文是不是比洋文難學﹖對於我們這些被漢字千錘百煉的好漢來說，可能感受不深。象形文字和拼音文字的明顯區別在於多了一道額外的“手續”。洋文多是拼出來的，能拚，就能寫（當然不絕對）。中文光會說，絕對不會寫。漢字必須經過強制的訓練，死記硬背象形符號，靠著小時候記憶的黃金時代，把文字銘刻在腦子裏。這個過程，過來之人可能不以為然。一橫一豎，一勾一撇，一點一捺，必須不多不少，絕對地正確，那是一種經過了多少失敗才能練達的“境界”﹖而在這個過程中，小孩子的童趣和想像力，是不是都被壓到了潛意識裏﹖難怪海外的孩子反抗學習漢字，因為有比較就有了鑒別。漢文字的這道額外的“手續”，造成中文比洋文難學，應該沒有異議了吧﹗當華人的孩子在選擇第二語言的時候，選擇中文的並不多。恐怕和中文難學是有關係的。

第三，華人的孩子，只要父輩是第一代移民，一般都能說中國話。這個中國話，可以是國語，也可能是地方語言，父母說什麼話，孩子也說什麼話，語言是很容易學習的。如果中文是拼音文字的話，會說中國話，就很容易拼中國字（中國將減少多少文盲﹗）。我看到一些華人的後代，他們之間有能力進行國語交流，但是沒有能力讀寫中文。他們在E信裏，創造了以英文拼音為基礎的中國話。比如，Jin Tian（今天），Xing Xing（星星）等等。這是一種特殊的，由海外華人後代獨創的中國文字。它是那麼簡潔，那麼理所當然，同時，又那麼叛逆，那麼出格。這是一種地下文字，不能被中國主流接受的文字。但是，我們能說它不是中文嗎﹖當我們閱讀它的時候，它不是名副其實的中國語言又是什麼﹖

華人孩子因為在拼音文字的世界裏生活，他們創造自己的中文並不奇怪。但是，是不是從側面告訴我們，改變漢字確有可能，而不是離經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