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初夏的下午,兒子5歲的時候,和我有一次我至今難忘的對話,使我感嘆於生命的概念、不可知世界對孩子的想象力、承受力的影響。當時我們好像談論了宇宙啊、太陽啊、地球啊什麼的。
兒子於是問:“太陽到了100億歲的時候,就沒有了是嗎?”
我回答說:“是啊。”
兒子:“我們的地球也是嗎?”
“是啊,地球還稍微早一點。”
兒子張大眼睛想着,好像很嚴肅,有點焦慮:“我們到哪裡去呢,到那時?”
我有點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桌子,回答道:“哦,到那時,我們都不在了。”
“不在了?到哪裡去了?”
“我們的生命在地球消亡之前就結束了。”我實話實說。
他的眉毛開始往上聳,臉上的焦慮更深了。問:“生命結束了到哪裡去了?”
我沒心沒肝地回答:“就是死了!”
那小臉開始茫然中見恐懼了,眼睛大大的,好像拼命在想什麼...象是在努力弄懂這艱難的定義。“那媽媽你到哪裡去了?”
“媽媽也死了。”
“外婆呢?”外婆是除我之外,他最親的人。
“和媽媽一起。”
“我呢?”
我沒法回答了,轉過頭看着他,不再心不在焉了,心想,這小傢伙定是被生命的神秘性所震住了, 那小腦瓜突然被浩大的宇宙極其永恆的定律所懾,幼細的心靈也許承受不住了呢。可憐的孩子被嚇住了。
果然,他突然皺起眉頭,哇地哭了:“我不想死!”
我有點不知所措,過了幾秒,我抱起他,來到廚房的窗戶邊,窗外的樹木綠蔭蔥蔥。“你看,這樹好看嗎?”
“好看。”抽泣着。
“樹葉綠嗎?”
“綠。”
“會變黃嗎?”
“嗯。”
“變黃了就掉了。掉到樹底下。泥土就把樹葉收起來,變成養料傳回給樹,到明年春天,又變成嫩芽發出來,成了什麼呢?”
“樹葉。”他不再哭得那麼傷心,好像在認真聽我講了。
“好啦,黃葉子掉了,好像就是死了,但是又會變成新的樹葉。它最後還是回到樹的身上了呀!這樣好不好啊?”
他沒回答,盯着窗外,點了點頭。
我試着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幫着我一起做飯。晚飯後,我坐在電腦前,他又蹭過來,問,“媽媽,太陽會變成什麼?”看來,那問題還在他的腦瓜里盤旋。
“太陽也會沒有了。”我說,猶豫着要不要解釋萬物都是“有始有終”。
那敏感的小傢伙卻包住我的脖子哇地又哭了:“我不要太陽消失!我喜歡太陽!...″
又來了。這時我是真的感到艱難了。只好說,“也許會有新的太陽呢!”
“真的嗎?”
我看着他,心虛起來,想,別這麼拿那雙無辜又可愛的大眼瞪着我...我艱難地開口,說,“宇宙大着吶!比太陽新,比太陽好的星星多着呢!叫恆星,記得嗎?地球也是,我們可以在他們的壽命結束之前,坐飛船到宇宙裡面去找新的行星來住。好多科學家在為這個工作呢。”
好像這個答覆更能寬他的心。
在一邊玩了會,我們一起看電視。兒子的問題又來了。“媽媽,你死了後會做什麼?”
“哦,媽媽會上天堂的。還會在天上看着你呢!”
這個答覆好像也比較被接受。他沒有更強烈的反應了,比較平靜。看來,對小孩,不能只講科學語言,還得哄。
我正想好好看電視輕鬆一下,小傢伙過來了,摟住我,說要對我說悄悄話。很小聲地,對着我的耳朵,儘管屋裡只有我倆, 他說:“媽媽,你死的時候,一定要帶着我的YOYO球哦!”
“為什麼?”
“因為我想,天堂里可能沒有YOYO球賣,這樣,等我死了上天堂的時候,我還可以玩。”
我忍住了笑,因為我看到他一臉的認真!我也很認真地答應了:“好,我一定帶着你的YOYO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