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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X光診斷的結果是,我並沒有骨折。這真是萬幸極了。如果骨折斷腿成為殘廢,那我這一輩子怎麽辦嗎?我落下的地點,恰好偏了一點,沒有很正確地摔在水泥溝渠裹,身體的大部份都在柔軟的草皮上,這大概是我當時驚慌地懸空掙扎了一下的緣故,同時,也虧得那一業佛桑也擋了一擋。
我沒有住院,醫生說無需住醫,只要在家休息幾天就好了,於是我就在自己的房間躺着,一切飲食都由母親照料着。
闕於這件事,母親什麽話都不提了。我自己也不提起,大家好像有一種默契,都不願意再談它。母親默默地送飯菜來給我吃,頂多隻問問我的感覺如何,然後就默默地退出。我每一次都以微笑來向她保證我的痛楚漸漸消失,她也勉強地笑一笑,我看得出來,她是裝作相信而已,她明白地知道我的微笑是偽飾的,事實上,到了這種地步,即使我是真正地完全復原,我的話是真實的,也不能使她相信了,亦無法再使她解開愁緒了。
范家的人這些日子裹似乎安靜了一些。偶然也有人來看看我。不過我認為這些都是太多餘的虛情假意,我本來連瞧都不瞧他們一眼的,伹是我想到,與其再正面衝突下去,不如像演戲一樣地,敷衍敷衍,直到我有機會走開,那就算了。我對他們各人的感情本來就不存在,現在越發覺得如同陌路人,我恨他們,但只有遠避之意,並無復仇之心。我何必再和他們認真呢?做好人,做壞人,都犯不着。馬馬虎虎,混過去算了,我必定有一天,可以遠走高飛,永遠也不必再看見這些可憎的面孔。基於這種心理,我也就不再用仇視的眼光來迎接探問我的人了,無論誰來問一聲,我都虛情假意地說聲謝謝。我講的聲音不大,因為要偽裝感情究竟很不容易,我本來連這兩個字都講不出來呢。
父親沒有來看過我,也許在我睡着的時候他來過,我不知道。但我不相信他會來,無論怎樣,我們見面總是很難堪的事,我也不希望他來。他似乎更少在家了,他上茶樓上得更勤,現在差不多全天都在茶樓裹窮泡,談風水和回憶鄉間的往事。
大伯父和大哥似乎是忙着多屯積些米糧的事,小春姊姊和我二姊姊回來過一次,她們來看望過我一下。我也皮笑肉不笑地說聲謝謝。綺華姊姊成天在她的屋裹唱流行歌曲,似乎很快樂,二伯母仍然像鬼般地在塔上哭叫。
我每天靜靜地躺着,想得很多很多,經過這些一連串的變故,我覺得自己很蒼老了。有時真不相信我只有十五崴,我以為我最少也有五十歲了,真的,我覺得自己很老很老。
我躺了五天左右,終於可以起床了,我急不及待地就要住進嶺南去,這座范氏公館,我已經住夠了。
母親表示很不放心,但我不管許多,我連講都不多講,自己收拾了行李,像私逃般地搬進了嶺南。
嶺南是我唯一的避難所,除了嶺南,我還能逃避到哪裹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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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正是個花園般的學校,那嶺南是個更美的更大的花園。在那遼濶的康樂島上,有樹林,有山丘,有稻田,有牧場,有溫室和奇花異草,還有碧波白底的游泳池,古老莊嚴的教堂,一座座矗立在綠野中的紅牆綠瓦宮殿式建築,小巧花園圍繞着的小小瑞士式洋房,在珠江河畔還有古色古香的八角亭和迴廊畫棟,和相思樹夾峙的環河小徑。母親為了讓我給這個優美的環境陶冶出良好的性情和品格,為了使我能夠到這世外桃源般的環境來,費了多少心機。她的苦心我都明白。然而,我是否能夠遵從她的心願在這兒讀下去呢?我已經有遠走天涯之意了。而且,縱然我並無此意,時局的演變似乎也不容許我過多少天這種世外的桃源生活了。
我到嶺南附中的時候,人家已經上了三天課,好在開學伊始,功課並不緊,我並不難趕上。我的心也不在課堂裹,外面江上的低沉的輪船汽笛早就把我帶到遙遠的天邊了,在這些日子裹,汽笛響得特別多,都是向外疏散的船。
下課,我不和別人玩,站在樓上向江邊覜望,前面的一片森林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江上的船,只能神馳於那低沉雄渾的汽笛聲。中午,我不睡午覺,獨自地遛出去,我經過著名的大學部醫學院和農學院,一直奔嚮江邊。在那相思樹隂下的堤邊望那些輪船。黃昏,我也在這條號稱『情人道』的路上眺望着,我無視於在我附近親熱地相依相偎的愛侶,也不聽那陣陣的口琴,我註意的只是巨大的輪船和它們的低沉的汽笛。
在陽光下面,在暮色中,我看着一艘一艘巨輪緩緩地經過我前面,豪華壯麗的商船,那紅色的船底水線,輕輕地在平靜的江水滑過,黑色的船身,巨大的舵,白色的甲板上艙,微微向後傾斜的流線型黑色大煙囪中在升起着一縷微弱的黑煙,它旁邊的小出汽口忽然噴出一陣白汽,響起一聲低沉悠長的汽笛。看着船尾後面所鼓起的浪花和船上滿滿的乘客,我只覺得無限離情別意,彷彿心都要碎了!
偶然地,我還看見灰色的軍艦,那些巨大的中字號登陸艦經過的時候,艙面上都站着瀟灑不羈的水兵,還有不少的乘客,有時候我禁不住舉手向艦上的人揮手,可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回答,船上的人每一個看起來都像是心情沈重的,沒有人會注意到江邊的一個大孩子。
港穗線的幾艘船每次經過都是載得滿滿的人和行李。許多較小的汽船和拖渡的舷已經到了水邊,因為船上都是人,船頭船尾沒有一個空隙的地方。看起來,這些輪渡,只要一陣輕微的碎浪就會使它翻轉沉沒的。
船上的人面色都沉沉重得很,比當年我見過的難民面色更哀愁。
滿載着難民外放的船越來越多,學校卻照常上課,我不知道廣州市上已經有了多少的風聾鶴唳,在這康樂之島上,什麽也不知道,什麽聽不見。這真是一個世外桃源!
我天天在看着,只要有一點足夠的時間就要跑到這江邊來看那些外放的輪船。我的心很亂,從這些船的動態和船上的難民神色來看,我已經意識到局勢的危殆,我無心聽課,終日都在思索怎樣為自己找一條出路和怎樣才能登上這些向外駛的輪船,家庭是完全不可靠的了,重病的母親已經完全失去昔年的勇氣了,並且她還夢想着我能夠將來上醫學院。我怎麽辦呢?
從一個最勤奮的學生,我一變而為最懶的少年。我連課都不上了。我逃學,整天坐在江邊看船,心中是無法解開的鬱結,我再不是從前的無畏的我了,我變得很憂鬱,一場戰爭不能屈服人,但一個不幸的家庭卻可以徹底毀滅人。我發覺我目己燮得真厲害。十五崴的少年,憂鬱得像一個飽經世故打擊的中年人。
我天天地坐在江邊,滿腔心事,滿腦子幻想。
有一天,嶺南的小碼頭前面來了一般灰色的海軍小艇。兩個身穿潔白制服的海軍軍官走了上來,他們的漂亮的,白制服,大帽子,肩上的黑底金線肩章,和雪亮的皮鞋深深地引起了我的羨慕和崇拜。嶺南碼頭天天都有外來的遊客,但是海軍軍官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我很覺得輿奮和驚訝。
看着他們的瀟灑漂亮的風度和談笑風生的情形,我羨慕極了。我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為他們這樣子啊!我還不大弄得清楚他們是什麽階級,但我確知他們是軍官,比我一向所希望做的水手還要高級得多,還要神氣得多。我忽然在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我要認識他們,也許他們能告訴我怎樣可以成為一個海軍軍官,即使不能獲得答案,能和他們談談也是極其令人興奮的事呀!和海軍做朋友,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可是,我怎能冒冒然地去和人家說話呢?
我很費了一點功夫才能收集足夠的勇氣,向他們跑過去。我剛好在一個交叉路口上迎面地碰着他們,那時候他們正走完碼頭通到『情人道』的小徑。
他們講的不是廣州話,是國語,我非常高輿,我判斷他們必定是來遊覽嶺南的,這正是我的好機會。我鼓足勇氣,舉手放在眉上,向他們行一個軍禮,我極力裝出自然的態度,可是我的心跳得真兇,差點兒沉不住氣了。我從中年回復到孩子的年齡。
我的突然的舉手禮使兩個海軍官覺得很意外,他們立刻回禮給我,啊!我簡直是被他們迷任了,他們的舉手禮的姿態多瀟灑!相形之下,我是多麽的笨拙!
『這小孩很有禮貌,呃,』他們當中最高大的一個笑着說:『大概是嶺南的學生吧?』
『是的!』我立刻搶着回答。我知道這是難逢的機會,可是,天知道那時候我的心跳成什麽樣子呢。
『咦!會講國語呢!』高大的軍官更覺得驚奇了:『你是哪裡人?在這裹唸幾年級?』
『廣州人,』我趕快回答:『我是附中高一的學生。』我並且立刻加上一句:『您是來參觀的吧?』
『可以這麼說,我們有事要到農學院去,順便看一看。』
『歡迎您道嶺南來!』我說,心仍然在劇跳。我在縯戲的時候也沒這樣緊張過。
『啊!謝謝!』
『我來帶路!』我立刻說:『我知道有一條很近而且風景很美的路。』
『謝謝!不過用不着,』高大的軍官說:『他知道路!』
他指一指徬邊的同伴,那是一個比較矮一點的軍官,有着一雙銳利的深陷的眼睛,一望而知是廣東人,我的心往下一沉,我交不上他們了。
『讓他帶帶吧!』誰知那位廣東軍官笑着說:『這個小孩子很好玩很有意思。』
這一來可救了我的命啦!我真感激他。
我在他們身邊走着,心情非常興奮緊張,竟不知道應該怎樣來重新開始說話。我本來想以告訴他們那些道路和建築的名字作為談話資料,但那位廣東籍的軍官知道的比我還多。一切的嚮導講解工作實際上全由他負責擔任,我發覺我只是賴皮跟人家一道走而已。
走不久,農學院大樓已經在望,我心中涼了半截,目的地走到了,我還有什麽希望呢?我和他們的交情恐怕就是到此為止了。他們神色愉快,而我卻暗暗地着急,我終於再鼓起勇氣來試一試。
『您來過這裹很多次麽?』我找到一個他們談話的空隙,馬上向那位粵籍軍官說。
『啊!』他笑着回答:『我來過很多次,我本來就是在嶺南讀書的。』
『啊,怪不得您那麼熟了,』我說:我還沒有您熟呢?』
『你到嶺南來多久了?』
『不久,才二十天。』我說:『我本來是唸培正的,我母親一定要我轉到嶺南來,我不願意,但是沒有辦法。』
『為什麽?』我的話引起了他的好奇了:『嶺南不好麼?』
『不是嶺南不好。』我說:『那是因為我想航海,我考海事學校初級班考取了,家裹不讓去!』
提出了我心裹的秘密,我更加緊張了,差點兒連話都講不下去。
『想航海?』外省籍的軍官微微驚訝地笑着說:『你怎麼會對航海那麼有興趣呢?』
『那是......那是......我希望像你們一樣,做海軍,免費環遊世界。』
兩個軍官呵呵地笑起來了。
『做海軍就可以環遊世界麽?你這樣羨慕?』
『是真的,我想環遊世界呀!』我給他們笑得臉上發熱,可是我知道我已經打破了界限,他們已經對我有興趣了,我必須繼續講下去。
『誰告訴你海軍可以免費環遊世界的呢?』
『我看過很多美國海軍電影。』
『於是你就羨慕海軍了?』
『是的。』
『你知不知真實的海軍生活是很苦的呢?要和風浪搏闘的呀!』
『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
『我......我聽人家講過。』我說:『我有一個......一個......一個叔叔,他也是海軍。』
『哦?』他們對我的興趣又增高了:『你叔叔是誰?在海軍做什麼事?』
『他叫范開敏!』
『啊!范開敏!太×號的艦長!』高個子軍官說:『你是他的姪兒?』
我心虛地點點頭,范艦長根本不是我的叔叔。實際上是培正高三的一個姓范的學生的叔叔,那個學生的父親是一家省立中學的校長,叫范開明,在培正的時候,我常聽人家說范漢光的父親是校長,叔叔是艦長,叫范開敏,我因為一向崇拜海軍,所以早就留上了心,但是我所知道有關范艦長的事,也僅限於此而已。我本來是無心冒充為他的姪兒的,可是,虛榮心竟使我說了一次謊。我立刻就後悔了,我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真該打!我連見都沒見過范艦長。
『可是,不是親的叔叔,』我連忙加以解釋:『只是堂叔叔!』
『那也一樣。』高個子軍官說:『總是叔叔啦!』
『你叫什麼名字?』廣東籍的軍官問我。
『范小虎!』我連忙回答:『大小的小,老虎的虎。』
『那你是一頭小老虎啦?』他取笑地說。我真不喜歡這個名字,人人都要取笑!
我也笑了,我知道我笑得很靦腆,我對於剛才的解釋仍然感覺到不安,要堅持一個謊是很痛苦的,可是耍將一個謊收回更困難,我怎能出爾反爾,立刻否認呢?但這種解釋又那能洗掉說謊的罪名呢?
『你叔叔現在台灣海峽!』高個子軍官說。
『你認識他麽?』我怯怯地問。我真擔心他們有一天會問出來,范艦長並沒有這麽一個姪兒。
『認識!』他說:『我們都認識!』
這一下糟了,我真痛恨我的愚蠢,怎麼冒充人家的姪兒呢?怎麽糊塗到以為這是交他們朋友的方法?現在弄巧成拙,該怎麼辦呢?我想我只好趕快打退堂鼓了,懸崖勒馬為時不晚,前功盡棄也就只好算了。我不能再說謊下去.於是我說:
『農學院到了,我要走了!』講完我就往回走。
我真的是要走,雖然我很捨不得離開他們。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自己弄僵的!
『呃!呃!別走!』那個高個子軍官喊住我:『小弟弟!』
『細路!咪走住!』粵籍的那一位也用廣東話喊住了我。
如果我走,也就走開了,可是我心中確實不願意走開,我完全失去了主宰,我站住了。
『叫我別走幹什麼?』我心慌地問,我可是真怕人家問出我闕於范艦長家的底細。
『來來來,我們請你吃牛奶和霜淇淋!』
嶺大農學院的牛奶和霜淇淋是全廣州最有名的。我早就想嘗一嘗,但我沒有錢,除了洗衣費和必要用途之外,我想將每月的零用錢都積存下來。所以一向沒去吃過冰激淋,現在有人請客,尤其是被兩位風度翩翩的海軍軍官請客,我怎能不心動呢?我有一點心想在別人面前炫耀一下我有如此英雄人物的大朋友,我竟顧不得剛才的一切考慮,立即就答應了,不過我嘴裹還是說:怎麼好意思呢?』並且,我立刻又發現自己這句話太虛偽,我摸出我自己的錢,說:『我請客好了!』
『小孩子,』他們說:『快來吧!怎麼要你請呢?』
我跟着他們走進農學院樓下的冷飲部。這兩個漂亮軍官的出現立刻就引起全場男女學生的注意,大家紛紛用羨慕的眼光看着他們,我覺得仿彿自己也分沾了光榮了。
『真的,我將來非做海軍軍官不可!』我這樣地自言自語,可給他們聽見了。
『你真的那麼想做海軍軍官麼?』高個子笑着問我,一面用手摸摸我的柔軟的亂發,使我興奮得連血液都沸騰起來了,我的心直跳,從來沒有大人這樣親熱地對待我的。我覺得自己真的又回到自己的年齡了。
『真的!』我回答說。
『好極了!』他說:『再過幾年等你到十八歲的時候,叫你叔叔保送進海軍軍官學校吧!』
『對了,去找你叔叔一定有辦法。』那一位說:『不過,好像沒有保送的條例吧?』
我勉強地笑着,心中可真不是味道,這是我冒認的叔叔,人家哪會保送我呢。可是,看情形,我簡直不能予以否認了。否則,這兩個軍官會立刻表示什麼態皮?我真不敢想像。只好悶聲不響,硬着頭皮充下去了。
這兩位軍官是來農學院接洽購買一批木瓜的,嶺南的木瓜比較冰淇淋更加馳名。他們順便地就享用一頓冰淇淋了。當接洽好了以後,他們回到座位上來和我一起吃冰淇淋。
話題很容易地就又轉到我的『叔叔』和我的家庭上面來了。我儘量想避開,因為我對范艦長一無所知。
你見過你叔叔嗎?』高個子軍官問我。
『沒有見過。』我只好坦白地承認:『我只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堂叔叔而已。』
『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范子彥』我說:『他是陸軍少將。』
他們同時地哦了一聲,並沒有再多問家裹的情形。顯然他們似不過僅是隨便地把這些當作談話資料而已,並不像是要查根問底,這使我覺得寬心了不少。
『你們兩位官長貴姓大名呀?』我找到一個機會,反問他們。
『我姓章,立早章,我是章上尉!』高個子說:『他姓柯,是柯上尉。』
『啊,章叔叔和柯叔叔!』我說:『你們都是軍艦上服務的麽?』
『我在海軍巡防處。』粵籍的柯上尉說:『章上尉是船上的。』
『我可以來找你們玩麽?』我的冰淇淋已經吃完了,他們的也完了,我逼着要鼓起勇氣來提出這一句,我講完以後,發覺領子都給汗濕透了。
『你可以找我,』柯上尉笑着說:
『我就在東堤海軍巡防處,但是你找不到他的。他的舶行蹤沒有一定。』
我很希望叔叔將來帶我去做海軍。』我說。
『那容易!』章上尉說:『你好好唸書,到了十八足歲,叫你的叔叔保送考一考,絕對沒有問題!』
『那還要等三年哪!』我說:『我等不了那麼久!』
『三年一下子就過去了!快得很!』柯上尉說。
『那裹!三年長得很呢!』我說:『我真希望立刻就能做海軍。叔叔帶我走,好不好?』
『那怎麼行?你太小了。』章上尉笑了起來。
『我只要做擦甲板的水兵就好了!』我說:『可以等三年,等到長大才做軍官。』
他們似乎覺得很好笑,哈哈地大笑了一陣。最後柯上尉問我:『你為什麼那末急着要做海軍呢?』
『我想馬上離開這裹!』
『為了什麼?』
『廣州就要變成戰場了!』我說:『共產黨要來了,章叔叔柯叔叔,你們帶我走好麽?』
『那怎麼行,我們不能隨便帶人的。』
我並非天真到以為我這種請求能夠得到結果的。然而我仍然這樣地講了,那是我心中真正的願望。我除了母親之外一無所念,我渴望以這兩個海軍飄洋越海,到那遙遠的天邊去!然而,這是一個多麼難以實現的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