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琴童 (二) |
送交者: 阿微 2004年05月27日17:05:17 於 [海 二 代] 發送悄悄話 |
記憶中,小舅其實很熱愛音樂的,只是他所熱愛的音樂不被我的外公認同罷了 。 大約是個性的緣故,小舅對古典音樂的詮釋總是少了點什麼。小舅彈琴的時候,外公常常搖頭道:“琴匠!” 話雖過分,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小舅的古典音樂,沒有靈魂。 小舅後來找到真正適合他的音樂了,那就是爵士樂。小舅來上海的時候,彈爵士給我聽,我看到小舅彈琴時全然不同的神情:他的張揚率直,他的熱情奔放在音樂中展露無遺。我看到人曲同一的完美!那時我並不懂爵士樂,但是我知道,這是屬於小舅的音樂。 不幸的是,當時的爵士音樂在中國根本不登大雅之堂,外公對小舅的不務正業十分的惱怒。“這,不叫音樂!” 他這樣訓斥小舅。 我的外公早年留法,在里昂大學讀博士的時候,他的導師曾經和德標西齊名,所不同的是,德標西是印象派音樂的創始者之一,而外公的導師則固守古典派。我不能確定,外公是否受了導師的影響,對音樂有了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嚴格劃分與成見? 其實不光是外公,中國的音樂界,一向是有很深的成見的。 小舅寫過很多介紹爵士音樂的文章,登在音樂雜誌上,但那算不得主流。小舅忿忿道,“我以後要去美國!” 小舅最終沒有到美國。他對爵士樂的摯愛,埋沒在教琴掙分的生涯里了。 相比小舅,三舅要幸運得多。有音樂天賦又熱愛音樂,自始至終沉浸於音樂事業的快樂中的,當數我的三舅。 七個兄弟姐妹中,三舅最得外婆的真傳:慢性子,好脾氣,樂天派。 三舅小時功課沒一樣靈光也不愛學習,可是一彈琴就全神貫注,不肯罷手。三舅五歲時,媽在他的枕頭底下發現他偷偷摸摸作的曲。媽告訴外婆,三弟應該學音樂。這樣,外婆把三舅送進了上海音樂學院附小。 三舅的學琴生涯開始得一路順風。從附中畢業後,麻煩來了,因為家庭成分的關係,音樂學院他是念不成了。 跟着外公外婆一起被貶到東北後,靠着舊關係,三舅還是很幸運地在當地一所音樂學院做了一名鋼琴教師。同去的有拉小提琴的三舅媽,她和三舅是附中的同學,一樣的音樂世家,一樣的出身不好。兩個音樂家庭,組合成十幾個人的音樂隊伍,在東北,他們是快樂的音樂之家。 有一度因為出身問題,三舅被下調到一個小學做音樂老師。大家都替他喊冤,為他不值的時候,三舅仍舊是快樂的。 三舅在那所小學幹了兩年,整出一個很有名的少兒合唱團來。他自己作詞作曲,分聲部,寫伴奏,不亦樂乎地帶着孩子們到處表演。兩年後要調回到原來的學院教書,他已經戀戀不捨。 這一段插曲,使得三舅對兒童音樂教育事業熱衷起來。文革之後,三舅又讀完了本科和碩士,專修音樂教育和作曲。隨後他編著了不少兒童鋼琴教程,忙着主辦少兒鋼琴比賽。和別人一樣,三舅也收了很多小孩做學生,但是我知道,三舅是真正的樂在其中的。 我聽過三舅為他的兩個學生開的鋼琴協奏專場音樂會,那兩個分別是八歲和十二歲的孩子,撐下整場兩個多小時的音樂晚會。他們所彈奏的,是三舅為他們寫的少年鋼琴協奏曲,鋼琴和管弦樂伴奏都非常的好聽。兩個孩子眉飛色舞地彈奏,中間時不時穿插了耳熟的兒歌來,讓我也回到歡快的童年裡,那一刻,我們大家都非常的快樂。 我喜歡三舅的音樂,也喜歡聽他彈琴。他的音樂,不是高不可攀的展示品,而是親切平易隨手可以觸摸到的,快樂而有靈性,讓你感受生活的的美麗。 我心中的音樂,應該是這樣的。 做三舅這樣的音樂人,是有福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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