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年糕
奶奶,咱家什么时候蒸年糕啊?人家小二家都蒸两锅了。我一溜烟儿地跑回家喊道。这就蒸这就蒸。奶奶用粗糙的手在我脑袋上胡撸了一把。去吧,玩儿去吧,回来就蒸好了。我一步三顾地蹭出门,可心还在年糕上。看看小二,端个盘子,恨不能从盘子底儿吃到盘子面儿,还故意希溜希溜地,馋谁呀?等我奶奶蒸出来,我端着锅吃。 想起小时候过年,鞭炮归鞭炮,饺子归饺子,可真正让我忘不掉的,还得说吃奶奶蒸的年糕。雪白的江米面里羼了好多花生仁儿,核桃仁儿,瓜条儿,山楂条儿,还有青红丝,别提多好吃了。我最喜欢吃里面的青红丝,有种那个味儿,甜不甜酸不酸,反正怎么吃怎么好吃。每次我都是把青红丝挑出来,放成一小堆儿,等吃完了年糕再一根儿根儿慢慢品尝。我哥哥为此总骂我,瞧你内小气样,像个女孩儿似的。还不一把下去算了,恨不能急死谁。可说完他马上又对我嘻皮笑脸,嘿嘿,给咱点儿,上次偷小二他们家后院儿的枣儿,还是哥哥我给你留了一堆儿呢。 在我的印象里,年糕是一种记号,是电脑键盘上的回车键,只要一敲,一下子就涌出好多好多让人温暖的事,甜蜜的事儿,舒坦地事儿。每当快过年的时候,学校放寒假不上课。白天在严冬的西北风里跑了一天回到家,奶奶会端着一盆烫烫的热水放在我脚下。她抚弄着我的小脚丫,看看,都皴成这样了,野小子,袜子呢?不知道。我故意扭过头去。不知道?!不是昨天刚给你买的新袜子嘛?我不能告诉奶奶袜子让我当网兜儿跟小二一块儿捞鱼虫子去了。这也不能全怪我,用袜子捞鱼虫儿简直是天衣无缝地合适。把袜子绑在一个铁丝编的圈儿上,凿个冰窟窿,在里面搅几下就满了。小二他爸就是贩这个的,一袜子鱼虫给我两毛钱呢。那时的我怎么会想到,一双袜子要五毛钱才买得来啊。奶奶,还有年糕吗?我饿了。我开始跟她打岔。奶奶温柔的目光一下明亮起来。有,有,锅上给你热着呢。就知道吃年糕,光吃年糕怎么行啊,你也得吃点别的什么。说归说,她转身把一盘儿年糕端给我,上面还放了好多红糖。我连忙喊道,我不吃红糖,不吃红糖,我要白糖。为什么?小二说红糖是给女人生孩子吃的,他妈生他弟弟时就吃了好多红糖。我吃红糖干什么?让我也生孩子啊。奶奶气得笑出了眼泪,只顾用手在我脸芭子拧个没完。 又过年了,我看到商店到处摆着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年糕,心情温馨又有些失落。我问女儿,要不要爸爸给你买个年糕回家吃?可以吧。什么叫可以吧,要还是不要?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没说要也没说不要。我几乎是乞求地说,买一块吧,爸爸给你讲个关于年糕的故事,肯定比木兰的卡通片还好听。她望着我,疑惑的眼神仿佛快乐起来。是这么回事,从前啊,有个小男孩儿,跟你差不多大。你看,让我打哪儿开始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