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我见到的最俊秀的男孩,因为他的妈妈是大家公认的美人.他妈妈不仅人长的好,也会打扮,什么时候见到她,总是穿得得体又与众不同.她好像有个挺好听的名字,但我们,包括大人,小孩,都只叫她哑巴妈妈,所以我就更不记得小哑巴叫什么名字了.
小哑巴是我幼儿园大班的同学,他父母是我父母的同事,据说是近亲结婚,走在一起那么般配的两个人,唉.那时我父母的单位在一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沟里,所有孩子都只能上子校,小点的就塞幼儿园,生理有缺陷的孩子也如此.大家都说小哑巴很聪明,具体怎么个聪明法我也不记得了.就记得他认为一件东西好或者觉得你是他朋友时,就冲你竖大拇指,反之,就小拇指,但你绝不能冲他竖小拇指,他马上会变脸,弄不好就把阿姨找过来了.阿姨们对小哑巴颇照顾,不许我们有任何歧视或嘲笑他的行为.小哑巴最忌讳的是别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可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们,就喜欢在他后面找刺激似地竖小拇指,看他能不能发现.干这事的基本上是几个男生,他们的下场是站墙角.有一回,忘了是为什么,我们几个平时和哑巴和平共处的女孩子也在他背后玩起了指头游戏,被他察觉到了.只见他发了疯似地冲到老师那,呜哩哇啦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两只手乱舞.阿姨是明白人,她马上让全班小朋友集合,让哑巴指出是哪几个人.我当然也被罚站了,有些害怕,不是因为被罚,而是因为我看到了一双充满泪水的愤怒的眼睛.那眼神和他清秀的脸实在不配.我心里有些难受,想做些什么让哑巴开心的事,但孩子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两天我们又恢复常态.虽然我再也没'招惹'过小哑巴,可每天总有其他小朋友因哑巴告发而站墙角的.
哑巴没和我们一起升进子校读一年级,而是去了长沙的一所聋哑学校,后来就很少看到他了.直到我上大学了,听母亲说他毕业后在父母单位的印刷厂工作,他家离我家其实很近,但我经常来去匆匆,成年后就再没见到过他.
再一次想起他时是在美国了.那天我带大概4岁的儿子和另外一个中国小男孩去WAL*MART.我在挑东西时一回头,看见两个小家伙在过道那里又蹦又跳,儿子还跑过来对我说:"妈妈,快来看,有个人很funny."我被儿子拖过去一看,顿时愣住了,那个funny人是个侏儒!而那两孩子冲他又是笑又是跳的.我回过神来忙把两孩子拉回来,想对那人道个歉,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还没等我开口,那个侏儒在过道的另一头很自然地对我们招招手,然后微笑着走了.我当然也是条件反射似地向他挥挥手,随后我就想起了我的哑巴同学.想得最多的是他现在会不会随和自信地微笑.我不知道当年我们带给了他多少伤害,那时,我们都是孩子,那时,恐怕连阿姨们也弄不太清应该怎么对待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