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牌授予 四日
今天,视学官到学校里来,说是来给予赏牌的。那是有白须着黑服的绅士,在功课 将完毕的时候,和校长先生一同到了我们的教室里,坐在先生的旁边,对三四个学生做 了一会儿考问。把一等奖的赏牌给与代洛西,又和先生及校长低声谈说。
“受二等奖的不知是谁?”我们正这样想,一边默然地咽着唾液。继而,视学官高 声说:
“配托罗·拨来可西此次应受二等奖。他答题、功课、作文、操行,一切都好。” 大家都向泼来可西看,心里都代他欢喜。泼来可西张是得不知如何才好。
“到这里来!”视学官说。拨来可西离了座位走近先生的案旁,视学官用悯传的眼 光打量着拨来可西的蜡色的脸和缝补过的不合身材的服装,替他将赏牌悬在眉下,深情 地说:
“拨来可西!今天给你赏牌,并不是因为没有比你更好的人,并且并不单只因为你 的才能与勤勉;这赏牌还奖励你的心情、勇气及强固的孝行。”说着又问我们:
“不是吗?他是这样的吧?”
“是的,是的!”大家齐声回答。泼来可西喉头动着,好像在那里咽什么,过了一 会儿,用很好的脸色对我们看,充满了感谢之情。
“好好回去,要更加用功呢!”视学宫对拨来可西说。
功课已完毕了,我们一级比别级先出教室。走出门外,见接待室里来了一个想不到 的人,那就是做铁匠的设来可西的父亲。他仍然脸色苍白,歪戴了帽子,头发长得要盖 着眼,抖抖索索地站着。先生见了他,同视学宫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视学官就去找泼来 可西,携了他的手一同到他父亲的旁边。泼来可西震栗起来,学生们都群集在他的周围。
“是这孩子的父亲吗?”视学宫快活地对铁匠说,好像见了熟识的朋友一样。并且 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说:
“恭喜!你看!你儿子超越了五十四个同级的得了二等奖了。作文、算术,一切都 好。既有才,又能用功,将来必定成大事业。他心情善良,为大家所尊敬,真是好孩子! 你见了也该欢喜吧。”
铁匠张开了口只是听着。他看看视学官,看看校长,又看看俯首战栗着的自己的儿 子。好像到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这样虐待儿子,儿子却总是坚强地忍耐着的。他脸上 不觉露出茫然的惊讶和惭愧的情爱,急把儿子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我们都在他们前面 走过。我约拨来晌髟谙吕癜菟暮涂 ⒖寺逦魍轿壹依锢础4蠹叶枷蛩篮兀河械? 去拖他,有的用手去摸他的赏牌,不论哪个走过他旁边总有一点表示。拨来可西的父亲 用惊异的眼色注视着我们,他还是将儿子的头相在胸前,他儿子啜泣着。
决心 五日
见了泼来可西取得赏牌,我不觉后悔,我还一次都未曾得过呢。我近来不用功,自 己固觉没趣,先生、父亲、母亲为了我也不快活,像从前用功时候的那种愉快,现在已 没有了。以前,离了座位去玩耍的时候,好像已有一月不曾玩耍的样子,总是高兴跳跃 着去的。现在,在全家的食桌上,也没有从前快乐了。我心里有一个黑暗的影子,这黑 影在里面发声说,“这不对!这不对!”
一到傍晚,看见许多小孩杂在工人之间从工场回到家里去,他们虽很疲劳,神情却 很快活。他们要想快点回去吃他们的晚餐,都急忙地走着,用被煤熏黑或是被石灰染白 了的手,大家相互拍着肩头高声谈笑着。他们都从天明一直劳动到了现在。还有比他们 还小的小孩,终日在屋顶阁上、地下室里,在炉子旁或是水盆里劳动,只能用一小片面 包充饥,这样的人也尽多尽多。我呢,除了勉强做四页光景的作文以外,什么都不曾做。 想起来真是可耻!啊!我自己既没趣,父亲对我也不欢喜。父亲原要责骂我,不过因为 爱我,所以忍住了!父亲一直劳动辛苦到现在,家里的东西,哪一件不是父亲的力换来 的?我所用的、穿的、吃的和教我的、使我快活的种种事物,都是父亲劳动的结果。我 受了却一事不做,只让父亲在那里操心劳力,从未给他丝毫的帮助。啊!不对,这真是 不对!这样子不能使我快乐!就从今日起吧!像斯带他样地捏紧了拳咬了牙齿用功吧! 拼了命,夜深也不打呵欠,天明就跳起床来吧!不绝地把头脑锻炼,真实地把情性革除 吧!就是病了也不要紧。劳动吧!辛苦吧!像现在这样,自己既苦,别人也难过,这种 倦怠的生活决计从今日起停止!劳动!劳动!以全心全力用功,拼了命!这样才能得到 游戏的愉快和食事的快乐,才能得到先生的亲切的微笑和父亲的亲爱的接吻。
玩具的火车 十日
今天没来可西和长隆一道来了。就是见了皇族的儿子,我也没有这样的欢喜。卡隆 是头一次到我家,他是个很沉静的人,身材那样长了,还是四年生,见了人好像很羞愧 的样子。门铃一响,我们都迎出门口去,据说,克洛西因为父亲从美国回来了,不能来。 父亲就与发来可西接吻,又介绍卡隆给母亲,说:
“卡隆就是他。他不但是善良的少年,并且还是一个正直的看重名誉的纳土呢。”
卡隆低了平顶发的头,看着我微笑。拨来可西挂着那赏牌,听说,他父亲重新开始 做铁匠工作,五日来滴酒不喝,时常叫没来可西到工作场去帮他的忙,和从前比竟然如 两个人了。没来可西因此很欢喜。
我们开始游戏了。我将所有的玩具取出给他们看。我的火车好像很中了泼来可西的 意。那火车附有车头。只要把发条一开,就自己会动。泼来可西从未见过这样的火车玩 具,惊异极了。我把开发条的钥匙交付给他,他低了头只管一心地玩。那种高兴的脸色, 在他面上是未曾见过的。我们都围集在他身旁,注视他那枯瘦的项颈,曾出过血的小耳 朵,以及他的向里卷的袖口,细削的手臂。在这时候,我恨不得把我所有的玩具、书物, 都送给了他,就是把我自己正要吃的面包,正在穿着的衣服全送给他,也决不可惜。还 想伏倒在他身旁去吻他的手。我想:“至少把那火车送他吧!又觉得非和父亲说明不可。 正踌躇间,忽然有人把纸条塞到我手里来,一看,原来是父亲。纸条上用铅笔写着:
“拨来可西很欢喜你的火车哩!他不曾有过玩具,你不想个办法吗?”
我立刻双手捧了火车,交在没来可西的手中:
“把这送给你!”没来可西看着我,好像不懂的样子,我又说:
“是把这送给你。”
泼来可西惊异起来,一边看我父亲母亲,一边问我:
“但是,为什么?”
“因为安利柯和你是朋友。他这个送给你,当做你得赏牌的贺礼。”父亲说。
泼来可西很难为情的样子:
“那么,我可以拿了回去吗?” “自然可以。”我们大家答他。没来可西走出门口时,欢喜得嘴唇发振,卡隆帮他 把火车包在手帕里。
“几时,我引你到父亲的工作场里去,把钉子送你吧!”拨来可西向我说。
母亲把小花束插入卡隆的纽孔中,说:“给我带去送给你的母亲!”卡隆低了头大 声地说:“多谢!”他那亲切高尚的精神,在眼光中闪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