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在家，總要聽故事，早上三個，晚上三個，通常講完三個還要加上兩個。小孩書倒是買過幾本，可惜裡面的故事往往過於說教，倒還不如自己來編。編着編着，編到技窮，於是胡說起來。女兒聽出破綻，不依不饒。誰知她的老子脾氣更倔，只願講那胡說的，女兒沒法想，只能聽下去。

我的胡說是將一個故事講許多遍，不是反覆誦讀，而是一遍一個樣兒，前後矛盾，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常常替換位置。聽故事本是件開心的事，聽完不求複述，更不必咬文嚼字。時間長了，女兒知道她父親的故事是可以顛顛倒倒地說，就不抗議了。

我們來舉個人人知道的例子：龜兔賽跑。

第一遍可以按照書上的講，一個驕傲的兔子和一隻暗暗使勁的烏龜，然後烏龜取得勝利。這是最有教育意義的一種講法。接着，在第二遍中，兔子不再是驕傲，而是懶得和烏龜比賽，它覺得拿自己的長處和別人的短處比不夠光明正大。也許是憐憫烏龜的短腿，也許為了這天的烏龜生日，兔子讓了烏龜一場。烏龜不知是計，勝得十分高興，以後干起什麼事來都信心十足（這個故事可以這樣就結束，也可以再編下去）。以後，烏龜以為兔子真的跑不過它，嘲笑兔子白長了這麼長的四條腿。兔子沒辦法，只好再比一場，三跳兩跳便跳到了終點。在這樣的故事裡，如果想引出點教育意義也還是可以的。

接下來的第三種則更加不負責任。龜兔跑着跑着，兔子突然昏了過去四腳朝天。烏龜爬到兔子身上，四隻腳撲騰着，想把兔子救醒，可兔子就是不醒。這時，烏龜想出一個好辦法，去呵兔子的痒痒。兔子吃癢不過，一躍而起，笑個不停，病也就好了。這個故事適宜早上講，講到呵癢一節，趁機將女兒呵醒，她笑完也就起床了。

這樣的故事可以無限地編下去，比如它們跑着跑着，突然覺得大熱天亂跳有點傻，於是搭伴躲到樹蔭下。烏龜自告奮勇給兔子當枕頭，兔子就講故事給烏龜聽。兔子有三瓣嘴，講起故事來沒人比得上。它的周圍漸漸圍上來許多小動物，它們在樹林裡開了一個聯歡會。沒人還記得有過龜兔賽跑這回事。

故事就是這樣越講越多的。孩子應該知道，世上有多少龜兔就有多少故事。當然，這個道理家長必須明白。想通了這點，就不愁無故事可講。我們的經歷，我們的教訓，一個個一串串地化為猴子狗熊大灰狼，搖搖擺擺地都出來了。孩子長大了，也許不會再去認那些個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