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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運生:文化沉思錄(5)
送交者: 彭運生 2017年01月12日16:28:10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文化沉思錄(5)


老子《道德經》上有名言:上善若水。水被用來比喻最高的善。或許,老子有過生活在缺水地區的經歷。

老子讓我羨慕。老子是奢侈的——他在談論最高的善。今天的我們缺少一般的善。


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這是西方格言。我們從狗身上看見人類文化的起源和本質。狗見到自己久別了的主人時,又是叫又是撲,這是原始的載歌載舞,歌舞的動力是喜悅;狗看見陌生人走近時會憤怒地叫喊,這是原始語言,最早的語言是警告性的。

 

西方文化提倡個性主義,這實際上是追求個體人格上的多樣性;中國文化不追求這樣的多樣性,卻重視另一種多樣性——中醫有“同病異治”原則,因為中醫認為,雖然得的是同一種病,但患者有性別、年齡、體質強弱等方面的差別,治療時必須考慮這些差異。

西方文化重視的是人們精神上的差異,中國文化重視的是人們肉體上的差異。

 

《史記》記載,項羽看見巡視途中的秦始皇就說:“彼可取而代也。”又記載劉邦看見巡視途中的秦始皇感嘆道:“大丈夫當如此也。”

項羽直率,劉邦含蓄。楚漢相爭,項羽兵敗自殺,劉邦成了漢朝的開國皇帝。中國藝術史上有貴含蓄的傳統。如果當年勝利的是項羽,中國藝術史又會是什麼樣的面貌?

 

現代歷史上,英國是因為人們的精神稟賦得到充分發展而成為富強國家,其他國家是因為追求富強而成為富強國家。

 

母雞下了十個蛋。最早孵出小雞的是第十個蛋,最後孵出小雞的是第一個蛋。這兩隻小雞,到底誰是哥哥或姐姐?

 

這件衣服太貴了。這是貴重物品。

這兩個句子裡,“貴”字都與金錢有關,也僅僅與金錢有關。這是中國文化墮落的結果。貴字的確包含了金錢——“貝”是最古老的貨幣,但貝不是一切,在貝之上還有“中”與“一”。中意味着智慧,一意味着美德。

 

“陰謀詭計”是漢語成語。這一四字成語,其中的三個字都與語言有關。人們實施陰謀詭計的時候通常會使用語言,但使用語言的目的不是說真話。如果漢語世界不是充斥着假話,人們就不可能創造出“陰謀詭計”這個成語。

語言是人們交流思想感情的工具。這大概是西方人的觀點。但漢語更多的是武器。

 

古人見面時的問候語通常是:“別來無恙?”這個“恙”字的含義是疾病,而且與心有關,大約指的是精神痛苦。今天,中國人見面時的問候語通常是:“你身體好嗎?”

古人重視的是精神,今人重視的是身體;古人追求的是擺脫消極的東西,今人追求的是得到積極的東西。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這是《道德經》上的話。甘露看起來是水滴,卻不是像雨水一樣明明白白地從天空掉下來的,為什麼會有甘露?這是古人難以解釋的現象。或許,正是因為想要解釋這樣的現象,中國古人才創造出了“天地”之類的抽象名詞。

甘露只能附着於地,卻不是從地憑空生長出來的,甘露的出現必定有賴於天的參與。但甘露這樣美好的事物不像是天和地鬧彆扭的產物,而只能是二者親密合作的結果。這大概是“天地相合”的由來。顯然,《道德經》作者潛意識裡如果沒有性結合的意象,也就不會出現“天地相合”的想象了。這個甘露是男性生殖細胞的改頭換面。中國古代文學作品裡,男性生殖細胞被比喻為甘露,《西廂記》裡有“露滴牡丹開”這樣暗示性結合的詞句。

 

《詩經》裡的詩句多為四字句,從漢代開始,盛行的是五言詩和七言詩,四言詩衰落自不必說,六言詩完全不成氣候,八言詩幾乎不存在。中國文化認為,奇數屬於陽,偶數屬於陰,陽表現為激烈,陰表現為溫柔敦厚。

《詩經》把中國文化劃分成兩個時代:溫柔敦厚時代、激烈時代。

文學史上五言詩取代四言詩,學者們通常的解釋是:時代生活變得複雜,四言詩容量小,五言詩就自然湧現出來。但取代四言詩的為什麼不是六言詩,或者八言詩?

 

中國文化里有“十二生肖”,是用十二種動物來循環紀年,古代印度和希臘那裡有相似的情形。

部落文化似乎也可以說是圖騰文化,每一個部落都有自己的圖騰保護神。國家是部落融合的結果,但一個國家不能有眾多的圖騰,國家形成的過程也就是眾多圖騰消失的過程。融合進國家的眾多部落不能容忍自己的圖騰完全消失,於是,這些圖騰聯合起來,形成一種紀年體系,每一種圖騰每隔若干年就出現一次。

 

或許,對死亡的恐懼是人類最嚴重的恐懼。這是造物主的設計。如果人們相信死亡像是睡覺,他們就會輕而易舉地去自殺,人類很快就滅絕了。

 

漢語裡帶“吃”的詞語格外地多,吃不消、吃醋、吃不了兜着走、吃苦、吃驚、吃虧、吃回扣,等等等等,差不多是不計其數。或許,漢語裡最活躍、最有生命力的字就是這個“吃”。在中國文化那裡,似乎一切東西都可以吃。“吃喝玩樂”是對人生幸福的概括,吃處在首位。

英語裡把吃飯說成是have a meal ,真實的意思是“擁有一些食物”。英國文化重視的是抽象的擁有,折射出來的是權利意識,如果說英國人也從進食中獲得快樂,那是因為他們的權利慾望得到了滿足;中國人從食物獲得的快樂,則是源於具體的咀嚼。

 

二十年一過去,北京成了沒有人講北京話的城市,這讓人惆悵。今天,我注意到了更讓人惆悵的事實:有人操的是北京腔,話語裡卻沒有北京話特有的各種詞語。這是用北京腔講普通話。

離開故鄉二十年,我回故鄉與人交談,其實也是用故鄉方言腔講普通話,我與對方都感覺彆扭。

中國二十世紀有“白話文運動”,實質上是要求寫文章如同說話,要求書面語向口語看齊;普通話的實質是要求口語向某種書面語看齊。

 

智慧是神奇的,欲望是神秘的。

 

中國過年期間,孩子們通常會得到長輩給的“壓歲錢”。這或許是因為受“壓艙物”的啟發而創造的詞語。船行水上,為了平穩,人們往船里裝進一些重物,這就是壓艙物。人生是生命之船在歲月的河流上行駛。給孩子壓歲錢,是希望這些錢讓孩子在新的一年裡平平安安。

壓歲錢的實質不在於錢,而在於壓歲,在於成年人對孩子們的祝福。

 

漢語詞語有東南和東北,又有西南和西北;在英語裡,則只有南東(southeast)和南西(southwest),以及北東(northeast)和北西(northwest)。在漢語裡,占據突出位置的是東和西;在英語裡,則是南和北。

兩個事物之間的差異越大,就越是容易引起我們的注意。一般來說,南北差異大於東西差異,氣候、物產等方面的差異尤其明顯。漢語裡更突出的是東西,這打破了常規,或許應該這樣解釋:早期中國歷史上,政治中心經歷了東西方向上的轉移——商朝首都在東方的山東,周朝首都在西部的陝西,商朝末代君主的殘暴和周朝前幾代君主的賢德,在中國歷史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周朝經典《易經》裡,出現了西南、東北等方位詞。

 

春秋時晉國貴族介子推,曾經跟隨重耳流亡,重耳後來成為國君,也就是著名的晉文公,晉文公封賞功臣時漏掉了介子推,介子推與母親隱居於綿上山中,晉文公想通過燒山讓介子推出來受賞,介子推不從,終被燒死,於是中國有了寒食節,紀念介子推。

介子推不肯接受晉文公的封賞,而寧願被燒死,到底是為什麼?

晉文公當初封賞時漏掉了介子推,介子推可能已經埋怨過,甚至咒罵過,既然這樣,晉文公就不再欠介子推什麼了。介子推得到後世中國人的全民性的尊敬,或許是因為人們隱約感覺到了介子推身上的公平精神。公平精神是貴族精神的核心,介子推不愧為貴族。

 

《易經》裡充斥着“不可涉大川”、“利涉大川”和“用涉大川”之類的句子。渡大河是人們十分重視的事情,換言之,渡大河是充滿危險的事情,是否渡大河,需要通過占卜來決斷。

為什麼會是這樣?這可能是因為:《易經》時代,中國的大江大河裡有鱷魚,時常有鱷魚襲擊渡河者的事件發生。

 

莊子和惠子之間發生了一場著名的爭論。莊子說:“水裡的游魚真快樂。”惠子說:“您不是魚,怎知道魚是不是快樂?”莊子說:“您不是我,怎知道我不知道魚快樂?”

魚與人差異明顯,我們靠眼睛就能看出來;看出人們之間的差異並不亞於人與魚之間的差異,這就需要相當的智慧,眼睛是遠遠不夠的。

如果說莊子在爭論中戰勝了惠子,那實質上是智慧戰勝了眼睛。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這是《道德經》中的一段文字。“正”的意思是“楷模”。

這段文字實質上是對“侯王”進行遊說,勸“侯王”去“得一”。天、地、神,還有萬物,都是因為“得一”而獲得對自己至關緊要的某一特性,如果“侯王”想要成為天下的楷模,自然必需去“得一”了。

遊說者首先要用某一目標去激發被遊說者興趣,更重要的是表明實現這一目標的手段是如何地切實有效。這段文字可以說是《戰國策》那些遊說文章的老祖宗。

中國文化對典範有着最廣泛而深刻的需要,模仿典範是省力的,而且有神聖莊嚴的意味。中國古人觀察研究自然界,主要目的不是發現自然奧秘,而是為人生尋找效法的典範。

 

“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侯王無以正將恐蹶”、“侯王自稱孤、寡、不穀”,這都是《道德經》第三十九章的句子。周朝的政治,王下面才是諸侯,按照漢語的慣例,應該合稱為王侯,而不是侯王,陳勝的名言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道德經》中的是“侯王”,當是因為《道德經》誕生的春秋戰國之際,更有影響力的是一些諸侯,而不是周王。

“侯王”這個詞語折射出《道德經》作者遵循的是實力主義。陳勝時代,王廣泛地高於諸侯,陳勝遵循的同樣是實力主義。

 

秤和天平都能告訴我們物體的重量,西方法庭用作自己象徵的是天平,而不是秤。這或許是因為,更能準確顯示物體重量的是天平,而不是秤。

在西方,法律的目標是公平,法律首先追求的是精確。用秤的形象去取代西方法庭大門上方的天平形象,會帶給人們什麼樣的感覺?

西方文化用天平來象徵法律,或許還暗含了這樣的意思:天平主要適宜於稱量小重量的物體,而一切罪行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中國文化對輕微的罪行也是神經質的,歷代法典里的各種處罰通常是令人畏懼的。專制制度存在的基礎,是讓人民畏懼。

性惡論是西方人性論的主流,西方文化對人的惡行表現出某種寬容;性善論是中國人性論的主流,人們內心裡容易把輕微的惡行也去上綱上線。中國民間廣泛流傳着“小時偷雞蛋,大了偷金銀”的故事。

 

一尺長的一根木棍,每天做一次二等分,過去了一萬代人,二等分的工作仍然可以做下去。《莊子》記錄了這一美妙的想象。

秦始皇統一中國之後,中國人再也不能由一根木棍而產生美妙想象了。人們把一尺的木棍加長到五尺,只不過,五尺的木棍沒有五倍地激發出美妙的想象,而只能用作刑具。

 

有些樹木似乎發現了一點:自己的干和枝在生長的過程中遇不到阻力。無阻力即是無障礙,無障礙即是無樂趣。樂趣無非是對障礙的克服。於是,這些干和枝長出一段之後,就會改變生長方向,但照樣遇不到阻力。結果,這些樹木的干和枝都是七折八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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