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58)
因果套因果
如果李白是畫家,難以想象李白會弄出什麼樣的千奇百怪、把常規砸得稀巴爛的圖像來。
“游莫近炎洲翠,棲莫近吳宮燕。吳宮火起焚爾窠,炎洲逐翠遭網羅”,這是李白《野田黃雀行》中的前四句詩。“游”的意思是遊玩,“翠”的意思是翡翠鳥,“窠”的意思是窩,“逐”的意思是追逐。
李白造出“游莫近炎洲翠”和“棲莫近吳宮燕”這樣的句子,已經顯得不尋常,因為關聯詞都被省略了——把被省略的部分補上即是:“(如果)游(就)莫近炎洲翠,(如果)棲(就)莫近吳宮燕”。
更不尋常的,是這四句詩的相互關係。“游莫近炎洲翠”對應的是“炎洲逐翠遭網羅”,而“棲莫近吳宮燕”對應的是“吳宮火起焚爾窠”。實際上,“游莫近炎洲翠”和“炎洲逐翠遭網羅”,構成一組因果關係,前者是果,後者是因;而“棲莫近吳宮燕”和“吳宮火起焚爾窠”也構成一組因果關係,也是前者是果而後者是因。質而言之,這四句詩隱含的總體結構是:“所以1,所以2,因為2,因為1 ”,換言之,這是因果套因果,也就是一組因果關係中包含了另一組因果關係。
或許,貝多芬《命運交響曲》中的這個樂句可以與李白此四句詩媲美:“5 1 7 1 2 6 6 5 ”。前兩個音符和第五、第六共四個音符,構成“5 1 2 6 ”,這是一個變了形的對稱結構,因為它等價於“5 1 1 5 ”;其它四個音符構成的是“7 1 6 5 ”,這也是一個變了形的對稱結構,因為它等價於“7 1 1 7 ”。把前一個對稱的後兩個音符與後一個對稱的前兩個音符,交換一個位置,就有了《命運交響曲》中這一優美的樂句。
天才藝術家不事聲張地打破各種各樣的常規,用不着豎立任何先鋒之類的旗號,不在事實上突破常規,他們就不能說服自己,就會經受莫名的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