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平隨筆 | 求知愛智26. 科學“祛魅”不在理性化,而在價值卸載 |
送交者: luis 2024年10月13日16:42:04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劉清平隨筆 | 求知愛智26. 科學“祛魅”不在理性化,而在價值卸載
有人哼鼻子咧:既然對象原本就有價值負載,你將它們卸了,那還怎麼揭示,它們的真相吔?這樣子在三部曲中,負載—卸載—重載地瞎倒騰,有啥意義嘛?
先糾正個誤解:所謂“價值卸載”,其實不是說,把研究對象的非認知價值,如同拉完了磨,卸下驢兒那樣子,全都給卸了,讓它們成為韋伯講的“價值無涉”。理由不複雜:這樣子的卸載,不僅做不到,而且還會擋住,對象有價值負載的本來面目,嚴重扭曲科學研究,揭示這種本來面目的本來使命。
換個方式講哈:尤其人文社會學科,對象那邊的價值負載,是不可能卸掉滴,因為這是它們,歸屬這倆學科的前提。謂予不信,哪位試着找到一個研究對象,只要一個,木有一丁點非認知意義,卻竟然還有臉位居,人文社會領域?有勞。
說白了,西方學界在經濟、政治、法律等領域,相當流行的“去道德化”意向,正來自這個誤解:如同那位將韋伯的“價值無涉”,改譯成“倫理中立”的英譯者那樣子,學者們也紛紛以為,要在這些領域,搞成價值中立,讓研究成果躋身“科學”,就得把對象本身的道德內涵,卸他個一乾二淨,不留一丟丟痕跡,結果忘問題的了要害:既然這些領域中,所有的研究對象,原本都有倫理意蘊,任何去道德化的做法,勢必只會造成一個,南轅北轍的結果:把它們弄得面目全非、莫名其妙,遠離“科學”十萬八千里,嗯哼。
嚴格講,“價值卸載”只是說,研究者把自己的價值負載給卸了,將所有的非認知需要,統統懸置起來,以防自己基於這些需要,針對對象的價值負載,做出應然的評判訴求,讓自己能夠單單基於求知慾,描述分析對象自身,原本就有價值負載的本來面目,履行自己,作為科學研究者的本職使命。
改頭換面地曰:按照先知早就定下的,“山不過來,我就過去”的“唯物”規矩,既然對象那邊的擔子,怎麼卸都卸不下來,那就只好辛苦主體這邊,把肩上的擔子,暫且放下一段時間,讓自己輕鬆上陣,面朝事實,一舉拿下,不是?
第二問的答案,也就藏這裡啦:要是不在負載與重載的來回折騰中,塞進卸載這個環節,研究者一個不留神,就會以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方式,被對象的非認知魅惑迷住了,看不到它們,及其價值負載的本來面目,於是乎順着自己,一見鍾情的應然評判訴求,走到假知的斜路上去咧。
韋伯看到了,答案的前半部分,所以才特別強調了,有名的“祛魅”概念。本來麼,德國詩人席勒,最初用這個詞,是指基督宗教中,作為唯一神的上帝出現後,古希臘神話里,煥發着愛與美之魅惑的眾神,就漸漸被祛除了,消失不見,結果讓原本生氣勃勃、充滿歡樂的世界,變得黯然失色,灰暗冷漠。
韋伯對這個炫美的意象,做了新解讀,一方面讓科學承擔起,為世界祛魅的頭號使命,另一方面又讓在席勒那裡,還是祛魅主體的基督宗教,成了科學祛魅的重要對象(雖然他不否認,基督宗教尤其新教,也有祛除巫術魅惑的功能),於是乎讓科學祛魅成了,從宗教社會進展到世俗社會的,現代化轉型的標誌。
不幸的是,闡釋的時候,韋伯只把科學祛魅,與基於邏輯推理的“理性化(理智化)”掛上了鈎,卻忘了它與價值中立,以及追求真理的原初關聯。在去世那年寫的一篇導論里,他把西方為啥率先展開,現代化進程的原因,歸結為源於古希臘的理性化科學,強調後者通過種種渠道,對西方社會的高等教育、行政管理、法律規章、企業經營、宗教信仰、音樂建築的全方位滲透,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以上所有情況中,都涉及西方文化特有的理性主義。”
這樣子瞥,韋伯的“現代化即理性化”理念,似乎是從“科學祛魅”的理念中,合乎邏輯地推演出來的:“科學進步是理智化進程的一小部分,但同時也是它的最重要部分。……再沒有什麼,神秘莫測、難以捉摸的力量起作用,一切都在計算的掌控中,而這就意味着:為世界祛魅。人們再也不用如同,那些相信這類力量的野蠻人那樣子,為了控制世界或祈求神靈,去訴諸巫術。技術和計算取代了它們,為我們效力,而這也就是理智化,對我們的首要意義。”
於是乎,業已自覺地把科學,定位於價值中立的韋伯,同樣被主流西哲忽悠了,在拎不清該以啥為業的時候,越講越糊塗,居然又將科學在西方的發展,首先歸功於古希臘,從現實中抽象出來的邏輯概念,其次歸功於文藝復興時期的理性實驗,卻閉口不談自己曾經曰過的價值中立,以為科學完全在於邏輯理性。
正因為這緣故,今天人們解讀韋伯的祛魅理念,也往往傾向於,把它的主體從科學換成了理性,甚至乾脆宣布:理性祛除魅惑,以致科學這個原初的主體,反倒在鵲巢鳩占中,變得隱而不顯咧,不是?
這樣子不邏輯地吹捧邏輯,立刻讓韋伯遭了報應,面臨幾個說不通的自相矛盾,因為他隨後就承認:神學“超出了科學的界限,不是通常理解的知識。……由於神學的緣故,科學與神性,兩個價值領域的張力,消解不了。”
頭一個說不通,4篇講過了:要是科學也算“價值領域”,它該如何保持“價值中立”呀?臣妾顯然做不到麼。第二個說不通在於:西方的神學,從一開頭就很重邏輯,有嚴密的知識體系,中世紀甚至還搞過,鍊金術的理性實驗,到現在照舊構成了,西方學術圈的重鎮,好多頂級大學裡,都有個神學院……
於是乎有麻煩:要是科學祛魅僅僅在於理性邏輯,既邏輯、又理性的神學,怎麼沒能祛除,自身的各種魅惑,反倒還會超出科學的界限,不是通常理解的知識呢?換個方式講哈:神學號稱“theology”,但為啥沒像“biology(生物學)”等等那樣子,靠着“ology”的後綴,成為能夠祛魅的科學,反倒與科學這位前任,翻臉鬧開了矛盾,甚至嚴重到“消解不了”,非要離婚的地步哇,嗯哼。
韋伯似乎木有感受到,寄己給寄己的這記耳光,可今天我們好像沒必要,沿着他的老路繼續走下去,倒不如清醒地承認一點:科學的確有祛魅的功能,但不可能單靠,理性邏輯的理智化來實現,而應當首先靠,價值中立的卸載途徑來實現,因為按照人性邏輯的原點執着,尤其在認知領域,各種惑人的魅力,包括神學打算通過,理性邏輯來證成的信仰魅力,全都源於非認知需要。所以哈,要想祛除魅惑,僅憑邏輯理性,鐵定是不夠滴,必須訴諸價值卸載。
同時呢,正由於科學祛魅的實質,在於暫且懸置非認知需要,它並木有堵死,重新引入非認知需要的可能,反倒在與“負載—卸載—重載”的同構中,形成了“有魅—祛魅—復魅”的鏈條,其中的復魅恰恰是指:在非認知領域的現代化進程中,科學通過價值重載的轉型,全方位地滲透到,應用技術、高等教育、行政管理、法律規章、企業經營、宗教信仰、音樂建築等方面,不是?
這個意思上曰,韋伯指出“現代化即理性化”後,又嚴厲抨擊了,祛魅機制打造的,麻木僵化、匱乏情感、沒啥魅力的冷冰冰“鐵籠”,聲稱“由於這個時代的理性化、理智化、特別是為世界祛魅的特徵,它的宿命就是,最高貴的終極價值,從公共生活里銷聲匿跡了,或者遁入神秘生活的隱晦領域,或者化為個體交往的直接友愛”,儘管貌似辯證,卻又明顯偏激了。
此話怎麼講啊?說穿了,現代化的諸神之戰中,科學之真,既沒有壓倒,利的不超越價值,也沒有毀滅,美、善、信的超越價值,只不過設法消除(甚至到現在也不算成功),以往罩在它們頭上的,虛幻假謬的五彩光圈,將它們重新放置在,相對牢靠的實然基礎上,而無論它們,是否被人賦予了,終極性的高貴意義,如同農業生產、醫療技術、音樂舞蹈、道德規範、信仰儀式等,儘管程度有別,不約而同地都在擺脫,遠古巫術的陰森魅惑那樣子。
所以哦,人們為此付出的那些代價,包括但不限於:技術不再玄乎,美藝不再神秘,溫情不再脈脈,靈性不再虛妙等,雖然免不了有點冷冰冰,但要是與陰森森的巫術魅惑,給人造成的嚴重傷害比,畢竟可以接受,因而我們也大可不必,像某些韋粉那樣子,在不明所以的盲目追隨中,儘管啥都拎不清,依然面對現代化的歷史車輪,發出一串又一串,無可奈何花落去的哀嘆。滑稽。
至於在認知領域,訴諸價值卸載的科學祛魅,對人文社會學科來說,更是有着無論怎麼強調,都不嫌誇大的重要意義:由於價值負載,特別厚重的緣故,這個學科中的玄妙魅惑,尤其源遠流長、博大精深,以致羅曼蒂克的抒情表志,高深莫測的故作神秘,總是比嚴謹紮實的描述分析,更能吸引人們的眼球。
然而哈,一旦承認了,三大學科構成了,彼此貫通的統一場,不存在自然與人文社會,二元對立的截然斷裂,人文社會學科,跟隨自然學科的步伐,憑藉價值中立的態度,充分履行科學袪魅的職責,就是它們當下面臨的,一項雖然十分艱巨,卻不可不完成的重大使命了。
正像後面的帖子所說,倘若不徹底祛除,種種華而不實的美文學字眼,特別是神學、本體論、形而上學等等方面,至今還讓許多人沉溺其中,無力自拔的類巫術魅惑,人文社會學科就不可能,真正擁有自己的科學部分,就還是會一如既往滴,在非認知需要的干擾誤導下,把各種事實的本來面目給遮住了,嗯哼。
|
|
|
|
實用資訊 | |
|
|
一周點擊熱帖 | 更多>> |
|
|
一周回復熱帖 |
|
|
歷史上的今天:回復熱帖 |
2023: | 再訪廣島【28】 | |
2023: | 和刻版 之 往生要集 | |
2022: | 淨空老法師答疑解惑|超度(2)篇----(如 | |
2022: | 恭迎南無觀世音菩薩出家日(2022年10月 | |
2021: | 中國—你的名字叫“淺薄” | |
2021: | 瘟龜造勢劣質詐騙平台蓋特,謊言不斷竹 | |
2020: | 《評:“美前高官強調發動“新冷戰”將 | |
2019: | 《評“馬英九:台剩下15個“邦交國”不 | |
2019: | 真的像大陸媒體造謠那樣一流數學家解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