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平隨筆|劉派正經16. 計劃經濟的命門在於他律指令

要是計劃經濟的命門，不在理性自負，又在神馬地方呢？基於人性邏輯的原點執着，肯定離不開人們的意欲志向，這個源頭動機。正因此，淺人特別欣賞，新近某種為“計劃經濟”正名，把它改叫“指令經濟（command economy，命令經濟、司令官經濟）”的理論努力，趕緊將其應用到了，全部隨筆集裡。

為什麼說“新近”呢？因為這個術語，貌似以前研究經濟的學者，對它也不怎麼熟悉，看到俺老漢用了它，還以為是淺人的原創發明。其實哦，俺老漢灰常淺薄，腦子又不大好使，怎麼可能在這方面，有啥發明原創呢，完全是在網上，搜“計劃經濟”的定義，看到照搬過來滴，後來還花了點工夫，才發現，至少2008年出的，薩繆爾森和諾德豪斯寫的，《經濟學》18版中譯本第7頁，已經出現了“指令經濟”一詞，而且是在與“市場經濟”，比較而言的語境中。

該書的定義照錄如下：“指令經濟是由政府做出，有關生產和分配的，所有重大決策。……政府不僅占有，大部分生產資料（土地和資本），而且擁有並指導，大多數行業中的企業經營，並成為大多數工人的雇主，指揮他們如何工作。……簡言之，政府通過它的資源所有權，和實施經濟政策的權力，解決基本經濟問題。” 順便指出一點：裡面居然木有提到，“計劃”二字吔。決絕。

無需說，這種正名的貢獻，在於把理論的關注點，從偏重理性認知的“計劃”，轉移到了偏重意欲志向，亦即需要—想要的“指令”上，從而更深層地觸及了，計劃經濟的源頭動機，近乎於單刀直入，抓住了它的命門。精準。

當然啦，前面曰過了，市場經濟同樣離不開，需要—想要的動機效應，直接表現在它遵循的習慣法，交換通義中：“請給我以我想要的東西吧，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裡面甚至可以說，也有指令因素：由於不得不付出，對方“想要”的好東西作為代價，買賣雙方都會向自己發出“指令”：“我應當把自己手裡的，這個好東西給他，來換取他手裡的，那個好東西。”

不過喲，一個關鍵的差異，亦即哈耶克想用“自生自發”，這個蹩腳的術語，彰顯的那個差異，讓我們有充分的理由，把市場經濟與指令經濟區分開：商品交換中的指令，是雙方寄己對寄己，發布的自律指令，不是一方對另一方，發布的他律指令；否則的話，它立馬變了味，成了強買強賣，甚至強盜邏輯咧：“你必須把你手裡的東西給我，不然的話，我就要……”，嗯哼。

進一步瞅，市場秩序下，私有企業的內部經營，也會涉及他律指令，以便達成各部門之間，有計劃的分工合作，如同4篇所說，上級告訴下屬：“小張啊，你們把這個部件生產出來了，就交給老李哈，讓他們再加工一下。”

可是哦，這樣子的他律指令，建立在下面的前提上：在企業內部，上級擁有相關的管理權，因此與下屬的關係，原本就是圍繞企業的經營，展開的發布指令，與服從指令的關係，並非市場上，從事商品交換的自由平等主體。

相應地，一旦超出了企業經營的範圍，上級與下屬的關係，就不再是發布與服從，相關指令的關係了，而完全取決於，他們所在的社會，整體上的人倫架構。這個意思上講，企業內部的這些他律指令，與其說是與市場經濟，相對而言的指令經濟，不如說是包含在，市場經濟內部的指令因素。

如同剛才的定義所講，與市場經濟相對而言的指令經濟，主要指政府在整個國度範圍內，圍繞產品的生產、流通、分配、消費全過程，針對包括企業成員在內的，全體普通國民（無論他們在其他領域，是否據說或實際擁有其他權益），發布有計劃的他律指令（決策或政策），由此發揮管控效應的經濟體制。

這樣子瞥，指令經濟體制下，單就經濟領域而言，就不會存在市場經濟秩序下，從事商品交換的時候，享有自由平等地位的主體了。倒不如說，除了發布終極指令、擁有管控權力的政府外，其他所有社會成員，包括擁有企業管理權的上級，都得接受和服從，政府發布的經濟指令啦。

與此相應，假如你僅僅是個普通國民，甚至假如你不是個，職位足夠高的官員，恐怕就很難像市場經濟那樣子，靠自己的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好東西，因為照指令經濟的本性，政府給了你什麼東西，你就有了什麼東西；沒給你呢？除了哈喇子直流地，乾瞪眼瞧着唄，你還能咋樣啊，不是？

經濟領域如此，其他領域又怎樣呢？涉及人倫關係的道德領域，特別是貫徹正義底線的政治板塊，就不必說它咧，因為任何政府的最根本功能，就是在其中，扮演決定性的角色：通過各種各樣的決定，訴諸強力他律的機器，指令社會成員，只許老老實實，不可亂說亂動……

至於通常說的，思想文化領域，包括但不限於：科學研究，宗教信仰，炫美藝術等，政府不見得也會，發布任何具體的指令，要求大傢伙怎麼怎麼做，從而貌似給普通國民，留下了相當大的自由活動空間，俗話或曰“自由度”，如同西方傻里吧唧的自然科學家們，給原子分子的混亂無序運動，起的那個搞怪名字那樣子。滑稽。

然而哈，再深入琢磨下，閣下就能發現：既然這些領域裡，您享受自由度的，那個少不了的前提條件：各種相關益品的生產、流通和分配，都是在政府的管控指令下，有計劃展開滴，閣下要想獲得它們，難道單單取決於，您寄己的自律強制，不必考慮政府的強制他律麼？妄想。

比方說：你想看部人畜無害的，進口搞笑片，上邊也木有不許它上映，可僅僅因為覺得，看的人不多，決定不予引進，那你還有多大機會，滿足自己的炫美需求呀？要是再考慮到，出於非藝術考慮的禁演問題，希望恐怕就更渺小了吔。

所以哦，當年的托洛茨基同志，曾無償奉獻過，一個飽含親身體驗，因而直指要害，如同打疫苗那樣子，一陣見血，兩針見肉，三針見骨頭的金句：“俺們這體制，說的是不勞動者不得食，實際是不服從者不得食。”無論如何，計劃的要害，不在於服從；指令的要害，才在於服從。對口。

這樣子看，哈耶克等一干人等，把“計劃經濟”說成是，試圖全方位掌控個人生活的，所謂“totalitarianism”，倒也相當準確，俺老漢因此才覺得，“全控主義”的譯法，比“全能主義”的譯法，更能彰顯它的本來面目：指令經濟體制的實質，不是旨在展現，自己的無所不知，或無所不能，而是旨在展現，自己的無所不控——儘管由於人性邏輯的終極事實，任何“totalitarianism”，都沒法將這種，理想化了的無所不控，真正落到實處。

結果呢，指令經濟的體制下，原本只是簡單的經濟問題，一個不留神，就會變成糾結的政治問題：哪怕事情單純涉及到，產品的生產、流通、分配和消費，照市場經濟的秩序，完全能夠通過，商品交換來解決，現在也必須納入到，強力他律的政治架構中來應對，所謂處處都要“講政治”，嗯哼。

所以曰：如同“totalitarianism”，譯成“全控主義”，比譯成“全能主義”更好一個樣，所謂計劃經濟的問題，壓根不在“計劃”，而在“指令”，並且是強力他律的“指令”，因為離開了這玩意兒，一切計劃，哪怕再好，純屬空談。

舉個例：閣下運用學富八車的淵博知識（比惠施還多三車喲，親），給自己制定了，減肥計劃、發財計劃、研究計劃等，一大堆計劃，個個天花亂墜，無比璀璨，可您就是下不了決心，指令自己實施，有嘛用啊？啥也改變不了。差不多的道理，別個制定了，再多再美好的計劃，要是木有他律強制的手段，指令閣下照着辦，您會搭理麼？自己的計劃，還沒實施呢，哪有那工夫，不是？

這個意思上講，米塞斯以及哈耶克，把計劃經濟的問題，僅僅歸結為經濟計算、設計安排、理性自負等，強調主要由於，知識不夠、能力有限的緣故，才導致了它的失敗，造成了惡果，卻忽視了掌權者靠強力實施的，管控經濟的指令，在此扮演的決定性角色，甚至認為，計劃經濟的動機，本身是很好滴，單單因為驕傲自大，實現不了，貌似就有點，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吔……

尤其考慮到，他倆的批判矛頭，主要對準了當時的德國和蘇聯，充滿災難的現實樣板，像這樣子光顧着，找理性認知的茬，卻放過了意志，這個動機源頭，明顯屬於無的放矢，靶心簡直不知道，偏到哪裡去了。歪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