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平隨筆|劉派正經39.“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二元分離

由於資本主義的財富，是由“商品”堆積起來的，資剝論便從它入手，展開了全部分析，並將它定義成，兼有“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東西：

一方面，“物的有用性，使物成為使用價值”，能“靠自己的屬性，滿足人的某種需要”，因而離開商品體，它就不再存在了；“使用價值只是在，使用或消費中得到實現。無論財富的社會形式如何，使用價值總是構成了，財富的物質內容。”至於需要的性質如何，是由胃還是幻想產生的，物又是怎樣，滿足人的需要的，與資剝論考察的問題無關。另一方面，“交換價值首先表現為，一種使用價值，與另一種使用價值，相互交換的量的關係或比例。”

很明顯，資剝論在此指認的“使用價值”，其實就是《人性邏輯》曰的廣義“價值”，否則它怎麼可能，按照價值來自需要的因果鏈條，既滿足胃產生的實利需要，又滿足幻想產生的另類需要呀。可是哦，在此將“交換價值”定義成，使用價值的交換關係後，資剝論接下來又依據，流行的勞動價值說，把它歸結為，“價值”亦即“商品價值”的表現形式了，並特別強調，後者是指凝結在商品中的，抽象人類勞動的“實體”：“價值的實體，這就是勞動。”

下一篇會論證，這樣子宣稱，勞動是商品價值的實體，既不符合事實，邏輯上也不通。所以喔，雖然下面引用資剝論的文本，將保持“價值”的譯讀不變，但本系列展開，自己的分析論證時，只用“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這對概念，不會在它倆之外，另用“商品價值”的術語，以免越說越糊塗，嗯哼。

本來哈，據某些學者考察，西文的“價值（value）”，至少從古羅馬時期起，就有了“價格（price）”的特定含義。進入現代，經濟學成了門，研究財富的生產、流通、分配、消費的學科後，它更因此構成了，其中的一個基本概念，只是經過了“evaluation（評估價值）”的動詞化，才進一步擁有了，“對人而言的意義效應”，這種更普遍的哲理內涵。

象形分析的情況，也差不多：一方面，“價”源於“賈”，如《說文解字》曰：“賈，市也；一曰坐賣售也”，加了“人”字旁，又有了“價錢”“定價”“評價”的意思，如《說文新附》曰：“價，物直也。”另一方面，“值”源於“直”，如《說文解字》曰：“直，正見也”，《廣韻》曰：“直，正也”，然後又引伸出了，“正對着”“相當於”“抵得上”的語義，如《墨子》曰：“直一錢以上”，《九章算術》曰：“今有絲一斤，價直二百四十。”

這樣子瞅，討論商品問題的語境裡，將“價值”理解成，“交換價值”或“價格”，儘管忽略了，它同時包含的，“使用價值”一面，但至少在詞源學維度上，符合它原初就有的核心語義，不是？

澄清概念之後，正式着手挑刺。雖然資剝論開篇，對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界定，沒啥大毛病，但討論二者的關係時，它卻流露出某種難以察覺，可又後果嚴重的微妙意向，想把它倆嵌入到，某種二元排他的架構中：“商品交換關係的明顯特點，正在於抽去，商品的使用價值。在商品交換關係中，只要比例適當，一種使用價值，就與其他任何一種使用價值，完全相等。如同老巴爾本所講：‘只要交換價值相等，一種商品就與另一種商品一個樣。交換價值相等的東西，沒有任何差異或區別。’作為使用價值，商品首先有質的差別；作為交換價值，商品只能有量的差別，因而不包含，任何一個使用價值的原子。”

俺老漢既不知道，也不打算考證，這裡引用的老巴爾本，何許人也，背書的權威有多大，只想接地氣地指出一點：將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這樣子決絕地割裂開，逼着二者離異分居，勞燕雙飛，各過各的，乃至排他到了，交換價值不包含使用價值，任何一個原子的地步，完全不符合現實生活中，市場買賣的本來面目，尤其嚴重背離了，交換通義的不成文法。

隨便舉個以物易物的事例，都能看出這一點：無論是山村里，你拿一斤米，換我的二斤菜，還是沙漠中，我用半瓶水，換你的八塊蛋糕，這樣子的買賣行為里，任何商品的交換價值，統統離不開，它們的使用價值。毋寧說，如同資剝論的定義，同義反覆指出的那樣子，它們的交換價值，僅僅並且完全在於，它們的不同使用價值，彼此交換的關係中。

友情提示一點：雖然資剝論定義，使用價值的時候，明白承認了它與需要的關聯，可定義交換價值的時候，不僅沒提到，它與交換需要的關聯，反倒還用“1夸特小麥=a噸鐵”的等式，強調它是兩種不同的物裡面，某種“等量的共同東西。因此這兩者，都等於第三種東西，後者本身既不是第一種物，也不是第二種物。這樣子瞥，二者中的每一個，只要是交換價值，就必定能化為，這第三種東西”，從而一舉埋下了，先主張等價交換，再主張等量勞動交換的伏筆，把人帶溝里的誤導效應，不是一般性的大。

然而哈，從需要源於價值的視角看，“交換價值”歸根結底只能是指，商品能夠滿足買賣雙方，“交換需要”的特定屬性，尤其是自己的這個益品，能夠換到對方那個益品的，特定意義效應。所以哦，哪怕一斤米換二斤菜，半瓶水換八塊蛋糕，1夸特小麥換a噸鐵的關係中，的確存在量的比例，咱們也木有理由，將這種比例說成是，與兩種使用價值截然有別的，第三種等量的共同東西。

毋寧曰，任何兩種不同的商品，之所以能夠相互交換，從而具有交換價值，僅僅並且完全是因為，它倆在“都對對方具有，狹義使用價值”的意思上，形成了可通約的共同點；即便二者量上的差別處，也只有與這種質上的共同點，內在地關聯起來，才有意義，就像山村裡的人們，雖然會拿一斤米換二斤菜，卻不會拿一個黑洞，換兩個量子那樣子。

說白了，斯密闡發的交換通義：“請給我以我想要的東西吧，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就一個意思：咱倆都想用，自己手裡的這個，對對方有使用價值的好東西，換取對方手裡的那個，對自己有使用價值的好東西，以致可以說，人生在世，永遠是為了使用才交換，絕不會為了交換而交換；否則的話，你我幹嘛辛辛苦苦，跑到市場上做買賣呀？宅在家裡躺平嘍，不香麼？

考慮到這事情，醬紫一目了然，咱們還能從哪兒找到理由，令人信服地論證：商品的交換價值，排他性地不包含，任何一個使用價值的原子呀？難道就是從老巴爾本那裡麼？不好意西吔，親，誰認識他是誰喲。白眼。

資剝論怎麼會在，給出了清晰的定義後，又被老巴爾本帶溝里了，主張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彼此分離，互不相干呢？暫且撇開應然的動機不談，單從實然視角看，還是西學中胡亂設置，二元架構的老套模式在作祟：先將兩個語義不同的概念，誇大成邏輯上截然相反，互不兼容的東西，然後進一步主張，它倆在現實中，也有勢不兩立，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

本來麼，與“使用價值”語義上截然相反，邏輯上互不兼容的，是“無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語義上截然相反，邏輯上互不兼容的，是“無交換價值”。至於它倆本身呢，只是兩個語義有別的概念，分別指認了，同一個事實（商品）的不同屬性而已，所以彼此間不可能存在，不共戴天的二元對立，更不足以逼着咱們，非把商品的使用價值抽空了，才好談論商品的交換價值。

尤其考慮到，《資本論》這一節的標題是：“商品的兩個因素：使用價值與價值”，及其用“使用價值的交換比例” ，界定“交換價值”的做法，單靠使用價值質上有別，交換價值量上有別，這條如同摩登底褲般，單薄脆弱的理由，便強調商品的交換價值，不包含任何使用價值，更是荒唐得無以復加咧。

說穿了，既然是同一個商品，同時具有的兩種不同因素，它倆怎麼可能這樣子，守着楚河漢界，老死不相往來呀？果真如此的話，用“使用價值的交換比例” ，界定“交換價值”的依據，又在神馬地方吔？毋寧講，這樣子的割裂截斷，恰恰展示了，恩格斯肯定資剝論的“科學”品格時，嚴厲斥責的那種思維模式：“在絕對不相容的對立中思維”，以致咱們有理由曰：與離開了劑量談毒性比，離開了使用談交換，更像是在搞笑，嗯哼。

說破了，老巴爾本的背書：“只要交換價值相等，一種商品就與另一種商品一個樣”，浸潤着等價交換說的同時，正好透露出，這類二元模式的無厘頭笑點：就算兩種商品的，交換價值相等，難道它們因此就成了，質上一模一樣的東西麼？一斤米與二斤菜，半瓶水與八塊蛋糕等，分別具有的不同使用價值原子，能靠這樣子的渾水摸魚，就從交換價值中，一個不留地全部抽象掉嗎？夠牛。

其實哦，真相恰恰相反：僅僅並且完全是由於，商品的使用價值不同，能夠分別滿足，你我的不同需要，咱倆才會不怕麻煩，不辭勞苦，不懼討價還價地，遵循交換通義的習慣法，按照一定的比例，拿我的這個，換你的那個；否則的話，要是它們僅僅因為，彼此交換了的緣故，就是一樣一樣滴，咱倆來市場做買賣，不就屬於吃飽了撐的，脫褲子放屁麼？話是俗了點，畢竟蠻到位。精闢。

話說到這份上，資剝論的命題：交換關係的特點，正在於抽去，不同商品的不同使用價值，單單考慮它們，在交換價值上的相等，到底錯在了哪兒，就不必再囉嗦，浪費篇幅了吧？環保。重磅擺拳一擊：它開宗明義製造的，這個二元架構裡面，恰恰隱藏着，它的所有實然謬誤，連同全部應然扭曲的萌芽，學界所謂：“小荷才露尖尖角”，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