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看待中國經濟的隱患

看着櫃檯上鼓鼓溜溜的火雞在熱賣，感恩節真的來臨了。感恩節是美國獨特的傳統節日，現在演變成了團聚的日子。每到這時，我都自然想起遠方的兄弟姐妹親朋好友。想念，如果變成了習慣，她就會形成一種期盼。自從當兵離家的那一刻，自己就從未擺脫過對他們的想念，總想他們能有高高興興的生活。自從出了國門，更像是出嫁的姑娘，遠走的情人，自己生活得越好，就越是期望他們也更好，他們那裡的一切更好。感恩作為一種必要的宣泄，我不僅祝福他們更好，也祝福這些為了他們那裡更好而同我一討論的財政、金融、發改、宣傳等部門的兄弟們。

央行上周五出人意料地宣布降息，顯示中國正在修正此前採取的措施。央行的政策發生改變，表明中國認識到有必要推出積極的貨幣政策來穩定中國經濟。要穩定，說明有了問題。隨着房地產市場降溫，以及經濟增長出現惡化跡象，擔心價格下跌可能導致債務違約、企業破產和就業崗位流失的問題加劇，採取寬鬆手段是必要的。當然，難免有人認為，中國經濟可能有了大問題。更有甚者，認為中國經濟已經全面潰敗，四面楚歌，房地產成交冰凍、實體企業走向末日、金融系統連環違約、銀行壞賬堆積如山、金融危機即將爆發，多米諾骨牌開始到了。

其實，中國的經濟不是這樣的，抬頭看一眼世界的大格局，就清楚在望，美國沒有大衰退，中國就沒大事兒。中美之間的經濟，無論從美國看，還是從中國看，都綁在了一起，除非人為地自以為是的亂整瞎整。再說了，中國的經濟是完全市場化的經濟嗎？中國的金融是完全資本運作的體系嗎?在金融內部看，各路專家們的解釋都各有道理。但從經濟、社會的全局看，各路解釋，不管對央行的慫還是損，對當下中國經濟的解釋，又都具有相對性、假設性。因為，中國經濟不是控制在市場上的，不是市場想怎的就能咋地的。就此來說，中國經濟不會發生資本經濟那樣的危機，或者說，即使有危機，也不會是真正的經濟危機。

正因為這樣，我們必須看到，儘管央行降息寬鬆了，是想進一步讓企業能夠容易地獲得貸款，並且能夠以較低成本得到貸款，但控制貸款的是國有銀行，降息的受益者也將主要是國有企業。這兩個國有，顯示了中國經濟增長的明顯特點有二：一是投入性過重、消費性過輕的增長；二是看重死勞動、忽視活勞動的增長。所以，這樣的經濟增長隱藏着的問題，就不是由金融市場本身的調整能加以解決的。

從中國今年的狀況，我們會看到，1、GDP持續回落的同時，九月份CPI跌破2%；2、投資增速出現持續下滑，核心是房地產，製造業，以及一些原材料行業；3、雖然建築行業，批發零售，交通水利，特別是與基礎設施相關聯的，還是保持持續上揚的態勢，但這是與政府的刺激政策密切相關； 4、二產、三產投資增速都下降，尤其是進出口增速出現低迷狀態；5、財政收入與企業利潤出現回落，特別是目前財政增速回落到8.2%。

怎樣看待這些現象呢？

從增長與投資的關係看，我們的GDP越來越依賴於投資，特別是政府的投資。社會融資總量去年是17.3萬億，今年是在16萬多億，比去年總體回落大約1萬億左右的規模。如果沒有三、四季度的發改委密集型審批了幾十個項目，規模高達好幾千億的刺激，GDP也需要回落到7%以下。這種回落說明不僅增長是投入性的，而且增長的規模離開了經濟核心的東西。

從增長與消費的關係看，在GDP增速逐季回落過程中，CPI總水平保持相對穩定的狀態。CPI是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onsumer price index）的簡稱，統計調查的是社會產品和服務項目的最終價格，其變動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通貨膨脹或緊縮的程度。一般來講，物價全面持續地上漲就被認為發生了通貨膨脹，相反則是緊縮。GDP從五年前的12.1%回落到目前的7.4%，而CPI從2010原來的2.2%到九月份的1的時代，說明中國經濟下滑一方面來源於增長的基本面和潛在增長能力的下滑，另一方面來源於社會消費需求的疲軟。

從增長與就業的關係看，在GDP增速回落的同時，就業狀況卻保持較好態勢。這種現象產生的原因，一方面是政府的投入持續，另一方面是基本層面的活勞動工資沒有增加多少，即便像富士康等利好企業也是如此，所以就業總量也會增加。可是這樣下來，雖然人人有活干，可人人的差距越來越擴大了，特別是在多數的勞動者同少數資本的持有者之間。這樣，社會的總需求會慢慢的變得不充分。

這種不充分達到一定程度，就變成了經濟循環斷裂的臨界點，就是常說的兩極分化。從歷史上看，危機，雖然常常是從某些行業的不景氣、利潤下滑、停業關閉開始的，最後蔓延到整個經濟的各個行業，表面上看，象是各個行業之間不能相互地消費，間斷了整個生產過程的循環，但實際上卻是生產與消費不能相互交換，相互支撐，社會的循環斷裂了。所以，這種斷裂，根子還是在死勞動與活勞動的不平衡、分化中早已隱藏着了。有興趣，可參見《美國為什麼與眾不同》第六章第一節“怎樣看待美國經濟”。

正是這樣的不平衡、分化的持續回過頭來又加重了對資本投入性的尊重，而這種投入性過重、消費性過輕的經濟必然導致中國經濟的雙面性問題：一方面是流動性泛濫，債務高築、經濟泡沫化，產能過剩，即使某些行業還在大幅度上揚；另一方面等企業債務率不斷攀升，從08年153%一直上揚到今年的242%，明年估計會達到252%。

正是投入性、特別是目前中國各級政府追求GDP的投入模式，必然重視資本利潤、技術更新、產業升級的死勞動方面，忽視工資福利、勞保養老、生活提升的活勞動方面。可是，沒有活勞動的增強，就不會有經濟向前發展的真正動力，因為不會有生產力方面的革新、發明、創造、活力。

如果沒有生產力方面的革新、發明、創造、活力，中國經濟就只能依附於美國經濟，投入產出、交換更新、融資擴大，特別是消費市場都受控於以美國為主的循環圈的制約，其結果不僅只能是依靠政府的強行投入，而且這種投入最終都得由作為活勞動的老百姓來承擔，而死勞動最多也就是不斷的山寨版而已。這就是中國經濟的最大問題所在。

可是，現在的麻煩是如果各級政府減少投入，未來的部分企業、特別是小企業、地方企業將面臨經營困難，甚至倒閉。央行出人意料地降息，證明中國領導人看到了這些問題的所在，採取的寬鬆措施表明他們想進一步的改革。而進一步向前的改革，不僅要下調GDP的增速，寬鬆政策，而且要重視地方企業、小企業，減少政府直接投入，改革不能總是靠財政買單，要重視活勞動的提升，改革不能總靠活勞動的老百姓掏腰包，要刺激國內市場的消費，必須調低人民幣兌外幣的匯率。

向前的改革，固然需要這些諸多的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辦法，但這些辦法能湊效，必須深思頭疼腳疼的背後因素。資本投入的擴大還是減少，不僅要看能否帶來利潤，而且要看帶來了什麼樣的利潤，給誰帶來了更大的利潤；貨幣發放的緊縮還是寬鬆，不僅要看能否讓企業容易地得到貸款，而且要看讓哪些企業得到了貸款，它把貸款用在了什麼地方；GDP的增長，不僅要看它的速度，而且要看是怎樣增長的，這種增長到底給哪些人群帶來了更大的增長。甚至包括人民幣與外幣的兌換，不要簡單的看與外幣交換中的升值，而要看這種升值到底是升了誰的值，是死勞動還是活勞動，是在中國市場上用人民幣購買消費品的勞動者，還是出去到美國市場上花着美元的交換者。否則，我們的利潤大了，貨幣增值了，錢多了，可整個經濟體系問題也多了，經濟生產的活力萎縮了。

向前的改革，固然要給經濟注入活力，可經濟的主體是人，活力來源於活勞動。從經濟發展的歷史看，經濟的活力直接與如何對待人、如何對待活勞動相關，而不是與所有制直接相關。就是說，不管是私有制還是公有制，如果能夠尊重活勞動，保護鮮活的勞動主體，平衡死勞動與活勞動的關係，就能給經濟帶來活力，發展，超越危機，即使是私有制，即使到了腐朽的、沒落的階段，也能活得有滋有味的。有興趣，可以參看《美國為什麼與眾不同》第六章第三節“保護勞動主體、尊崇鮮活勞動”。

重視活勞動，不僅要重視他們的生產，而且要重視他們的消費。例如，怎麼也得讓“他爸不是李剛”的上完大學的孩子能買得起房啊，他們能看得起病啊，他們能和新理論新技術新產品聊聊天，打打交道啊，否則，他們沒有精力去搞發明創造不說，我們白培養了他們不說，難道沒有他們的消費，沒有他們對新產業、新行業、新材料的生產消費，光靠極少數土豪占別墅、包二奶、窮吃髒喝的揮霍浪費就能讓經濟產生活力啊，就能促動中國經濟良性地循環起來嗎?

就象老鄧說的，“如果兩極分化了，改革就失敗了”。

魏中軍

2014年11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