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例看中國古代的思維方式

深山蘭

中國古 代起主要作用的宇宙模型就是所謂的“蓋天說”，簡單說，就是“天圓地方”。人們的常識是，天好像一個穹頂，蓋在地上，大地是方形的。其他的學說，根本不起 作用的。所謂張衡的天地像雞蛋的比喻，仍然認為大地是平的。大地和天之間充滿了水，那還不是平的嗎？如果你認為那是大地是球形的概念，根本是誤解。反正， 到清代，沒有人相信大地上球形的。這是毫無疑問的。這是中國人看不懂一段簡單文字的一個例子。

天圓地方一說，有嚴重的邏輯缺陷。孔子的弟子曾子就懷疑過：“天圓地方，則四角不掩也。”一個圓形的，一個方形的，二者如何銜接？可是，中國人不管那一套的。到北京看看天壇和地壇，一個完全的圓形的；一個完全的方形的。這是最明了的解釋。

不管怎 樣，古人認為大地是平的，這是毫無疑問的。古人用日晷測日影。得出一個結論：地千里影差一寸。他們認為，豎一杆，測量其影子的長度（為了方便，取日中時 分）。往南，同樣的杆子，影子會短一寸（必須是同一時刻，都是日中時分）。這個數據，大概是在黃河一帶，在當時的尺度下做出的結論。並且把這一結論推廣到 一般。很明顯，就算大地是平的，這個差值也不是線性的。但古人完全不管那一套，就這樣用。並且還用它來推斷日下距中原測量點的距離。

古人堅信這一模型，自認為有充分的根據：越往南，天越熱。也就是距離太陽近的緣故。古人這樣推斷，把自己眼前的經驗外推，不能說完全不對頭的。

而古希臘人非常清楚大地上是球形的，並且提出的根據是非常充分的。

首先，他們發現，從遠處開來的船，首先被看見的是桅杆的頂，然後才是船身部分。這說明大地不是平的。其次，當月食發生時，在月球上看到“大地”（地球）的影子是圓形的。亞歷山大時期的Eratosthenes測量出地球的周長，和今天的數據已經很接近的。他方法是：夏至那天的中午時分，在賽尼即今天叫阿斯旺的地方，太陽正在天頂。同一時刻（另一年），他測量了在亞歷山大亞的地方太陽光線和天頂（就是垂直地面的法線）夾角是7.2度。他估算出兩個地方之間的距離，用數學辦法求得地球的周長。

這樣的認識水平，中國直到清代從西方傳入現代關於地球的知識前是根本沒有達到的。有清晰的理論作根據，和稀里糊塗的思維是根本不同的。

唐朝時，貞觀21年就是674年，“辛未，骨利幹遣使入貢；丙戌，以骨利幹為玄闕州，拜其俟斤 為刺史。骨利幹於鐵勒諸部為最遠，晝長夜短，日沒後，天色正曛，煮羊脾適熟，日已復出矣。”元代的胡三省在此注曰：“骨利幹居瀚海北，產良馬。其地北距 海，至京師最遠。又北渡海，則晝長夜短，蓋近日出處。”所謂的“瀚海”就是今天的貝加爾湖。“骨利幹”就是居住在貝加爾湖以北俄羅斯的地方。今天的《歷史 地圖集》就把它畫在貝加爾湖北面了事。那裡已經是北緯五十幾度的地方。夏天時，白天很長的；而夜晚很短的。

胡的這 個解釋，就無法使人理解了。越往北，夏天時分晝越長，夜越短的。其實，古人還知道，在某處，夏天時分，太陽完全不落的。但這裡分析說，這是因為那裡距離太 陽出來的地方近的緣故。按照前面的假設，那樣北部應當很熱才對的。顯然，不是這樣的。太陽如何在北方出，北方不熱；而跑到南方去，才熱呢？這如何解釋，古 人乾脆不理會的。

我們今天知道大地是球形的，且它的自轉軸傾斜23.5度。這樣導致了北半球夏天，緯度越高，白天越長。接近北極的地方，夏至時分，完全沒有黑夜的。

面對這樣的現象，古人完全不去理會其中的原因。這反映了一點：古人面對自己思維的矛盾，視而不見的。

這樣的 思維方式，能一步一步推出科學的理論嗎？太難啦！李約瑟曾提出一個所謂的“李約瑟難題”：現代科學為什麼沒有在中國出現？在提出這個難題時，李約瑟頭腦中 暗含了一個假設：現代科學的某些基礎出現了，它就會自動出現的。李約瑟認為，中國在宋代，現代科學的許多基礎都出現了。我們對這個問題的簡單化回答就是： 因為中國古代思維是封閉式，它自己無法打破自己創造的牢籠，所謂，現代科學根本不可以在中國出現。

舉荀子的一段話為例：“星墜，木鳴，國人皆恐。曰：‘是何也？’曰：無何也，是天地之變，陰陽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這樣的思維，還能引起對自然的思索嗎？一句糊塗萬能的“陰陽之化”了斷，沒有人再去思考為什麼了。

愛因斯坦1953年 給某人的一封信里說：“西方科學的發展是以兩個偉大的成就為基礎，那就是：希臘哲學家發明的形式邏輯體系（在歐幾里德幾何學中），以及（在文藝復興時期） 發現通過系統的實驗可能找出因果關係。在我看來，中國的賢哲沒有走上這兩步，那是用不着驚奇的。要是這些發現果然都作出了，那倒是令人驚奇的事。”愛氏的 論斷，可能也是過於簡單化，但他的基本內核，我還是大部分同意的。

今天的中國，受教育的人最熟悉的就是背課本。不信，根據希臘人給出的測量數據，他們中的某些人都無法推出地球的周長（當然結果是那兩地距離的一個代數式），儘管今天的各種工具和理論都齊備了。

那些嘲笑希臘僅有幾個破廟的中國人，可知道古希臘人坐在神廟的台階上，是如何思維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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