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美術,外出採風寫生、"體驗生活"是中國美院的正式課程。移居海外二十多年,回想往事,當年的寫生,激發起我們對另外一種"生命狀態"的好奇心。美院的九年,走了半個中國,喜歡窮鄉僻壤,奔騰的母親河,群山中的古長城,那些純樸的老鄉,甘南的藏民,爬山涉水,苦中有樂,經過時光的洗刷,留下了美好的記憶!
喘着粗氣的長途班車,在太行山深處緩緩爬升,鬱鬱蔥蔥的山坡,彎道一個連着一個,雞叫伴着小孩的哭聲,熱鬧非凡氣味濃重,我們幾個同學夾在老鄉們中間,隨着車廂的震動昏昏欲睡。車過一道山口,眼前一亮,露出了一段灰白色的土城牆!我們跳了起來,快停車,我們到了!車在隊部模樣的房前停了下來,退色缺損的"農業學大寨"標語占了一面牆,我們興奮地背着行李畫具下了車。
推開虛掩的門,房內有幾件破舊的辦公家具,到處是灰塵,有一個斷腿的椅子,不象有人在此辦公,桌上有個黑色的電話機,拿起聽筒,唉,有聲音是通的!是京劇革命樣版戲"紅燈記"的唱腔.......電話同廣播線接通了!無奈地轉了一圈,不遠處有一片房屋,沿着溝邊的小路走上去,一棵老榆樹前的鄉場,一群小孩子和狗們向我們跑來。這是80年包產到戶後的農村,人民公社的生產組織巳經瓦解。一會兒,大隊書記來了,麻利地為我們安排好住宿和吃"派飯",以縣上幹部下鄉方式接待,每天我們到一戶老鄉家吃飯,交幾角飯錢,到時間小孩會來接我們。
從此,我們有了一群忠實的衛士。早晨,窗前恍動着小臉,成了我們的起床號,洗漱完畢後,跟隨着他們去吃窩頭苞米粥。去古城頭畫色彩寫生,畫大爺大娘的人像速寫,畫勞動的場面,畫村莊的街景,畫牛啊!羊啊!我們到那都會引起一陣雞飛狗跳般的喧譁,那些拖着鼻涕的小子們,為了占據觀看的最佳位置,還會打起來,我們馬上從"演員"轉化為老師去勸架,一到飯點這幫小孩會盡責地護送到飯桌前,然後一轟而散。
太行山是革命老區,抗戰時劉鄧的一二九師的根據地。我們每到一家,那些樸實的鄉親們,都拿出了他們最好的吃食 - 麵條,用粗糙的苞米粉做的短短的"麵條",加上酸菜。我們住的炕邊就有這樣的酸菜缸,透出一股酸酸的腐爛味......實在𣎴習慣。面對他們的不是天天能吃的麵條,我們也只能學他們那樣大口地吞下去。幸虧,我們帶了些肉罐頭,可以挺過幾天。那些老鄉們,大都連縣城也沒有去過,但是他們大都知道有個"大上海",老鄉問過我:家裡養了幾頭豬?他們的想象中的上海到底是什麼模樣?畫出來真是個超現實主義的主題!
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大爺大娘們估計也不在了,那些"衛士們"也巳成年。我想現在的農村巳經是另外一個樣子!當年這麼地窮,你不能阻止發展的步伐!但是,我真的懷念當年太行山的鄉親們,那濃濃的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