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波 2002年3月12日

兩年前有幾位浙江大學的學者與領導到美國訪問, 找了我們這些校友去座談. 話題當然包括怎樣把學校辦成一流的大學.

一流的大學還有細分, 就是國內一流, 亞洲一流和世界一流. 我當時真想開玩笑: 乾脆叫世界三流, 世界二流和世界一流不就得了, 免得把世界地理都扯上了. 不 過看看學長們很認真的樣子, 沒忍心壞他們的興致.

解放前的浙江大學是個很驕傲的大學, 也的確很有驕傲的本錢. 你要是看看解 放初中科院的學部委員名單, 你就知道這種分量了. 然而, 浙大的信心還不僅 僅在此. 或者更重要的還不僅在此. 浙大對自己嚴謹得近於苛刻. 對誠實得近 迂迂腐的學風深信不疑. 浙大很是相信自己的價值, 那就是為中國培養嚴謹求 實的學問家.

除非校史在胡編, 否則你不得不說, 那是擁有過一流的老師, 培養過一流的學 生的大學. 那時浙大說, 決心做一流的大學.

半個世紀後, 浙大又開始努力地找回這個信念, 要成為一個一流的大學. 她說, 先成為一個國內一流的大學.

什麼才是國內一流的大學呢? 答案很簡單: 清華.

清華有無數值得浙大羨慕的東西. 浙大人現在談到清華再也沒有了半個世紀前 的信心和驕傲了: "清華我們是不能比的".

為什麼?

這答案要在清華大學校慶九十周年的主席台上找.

不過當時最令我難忘的還是那位領導的信誓旦旦的話 "我們要努力補上這個差距".

我聽了以後是苦笑的慘然.

浙大啊, 我說你墮落了. 你已經不是一個一流的大學了. 因為你已經不知道從哪裡 去尋找你的價值和驕傲. 你向清華望去的那張臉沒有驕傲, 也沒有敬重, 只有官場 上可憐的卑微. 站在那個地方, 你是找不到自己的. 找不到你的過去, 也找不到自 己的未來.

浙大啊, 你先找回自己吧.

清華呢, 當然要做一流的大學. 用時下的話講, 清華在把自己打造成了同僚們用卑 微的眼光仰慕的中國的第一流大學之後, 它決心把自己打造成世界一流的大學. 而 且江主席還講, 清華要做中國高等教育辦學的楷模.

清華如何把自己打造成世界一流大學的呢?

答案是: 如法炮製.

於是我們看到了幾十億園的投資象流水一樣流進了這個學校.

我偶爾去看清華的網站. 那是一份琳琅滿目的菜單: 學校固定資產, 校園面積, 學生 人數, 科研機構, 清華有過或者有過300多名正部級及副部級幹部, 400多名與清華 有關的院士等等. 一句話, 清華擁有很多, 有很多的房子, 很多儀器, 很多的土地, 很 多很多的官, 很多很多的錢....

然而在這無盡的讓人羨慕的擁有之外, 你就是無法嗅到清華在尋找什麼.

可是對我來說, 這"尋找什麼"卻意味着很多.

"尋找什麼" 是一個大學的靈魂.

美國有一所大學, 在它的校園裡產生了世界上第一枚電子管, 第一塊半導體, 第一台 計算機, 第一台數控機器, 第一台機器人. 它就是麻省理工學院.

八十年代, 高效率的日本汽車工業對美國形成了巨大的衝擊, 由麻省理工學院受託主 持的長達數年的對美日汽車工業深入的比較研究, 為美國製造業後來長達20年的, 並 且至今還在繼續的製造業革命提供了理論基礎, 開拓了嶄新的空間. 您有興趣可以看 看集本次研究之大成的著作 "The machines that changed the world".

不管是在"國內一流"還是"世界一流"的時代, 麻省的研究從來都在為美國經濟和技術 的發展向未知領域開拓新的境界. 麻省在那些美國經濟技術發展的核心的領域總是 契而不舍, 在為美國開脫未來的同時, 把人類帶進了前所未有的空間.

清華, 你什麼時候才有這樣的境界呢? 你每年從國家獲得的成千上萬的科研經費 和投資, 擁有眾多的院士, 卻沒有向中國交出一片哪怕給一個給留學歸來的學子向 中國奉獻的"方舟". 你難倒不知道那一小片對中國多麼重要嗎? 清華在你吵着要成 為世界一流大學的喧囂中, 你有沒有一樣象中國人勒緊褲腰帶時代的 "胰島素"?

清華不需要做這些. 中國這個舞台太小了. 清華在中國的舞台已經跳完了. 現在清 華要在世界這個大舞台上跳舞, 要跳好這場舞, 清華需要什麼呢?

清華說, 需要更多的錢. 清華有這個資本去要這個錢, 更有一條通天的大路去取這 些錢.

去年夏天, 兩名青島的律師狀告山東省教育廳違憲, 幾個月後再告中華人民共和國 和國家教委違憲. 因為國家教委通過強行地, 不合理地給每個地區分配招生名額造 成了地區間招生線的巨大差距, 侵害了憲法賦予的每個公民有平等受教育機會的權 利.

我對這兩個律師有說不盡的尊敬. 多少年了, 我們終於看到了中國人對"平等"的良知. 這兩位年輕的律師已經把他們的眼光投向了一個嶄新的未來. 開創了我們共和國史 上司法引用憲法的第一例.

這是一個了不起的第一. 清華, 在共和國的歷史上, 你有過這樣的驕傲嗎?

二十一世紀是中華民族註定要走新路的時代. 中華民族的每一步都踩在了路的盡頭. 和那兩位律師一樣, 中國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去踩未知的東西去開拓一個新的未來.

清華不在乎, 清華喜歡這如魚得水的世界. 可悲的是中華民族走到了路的盡頭的時候, 清華還有路, 還是一條通天大路.

幾年前, 浙江大學聘請金庸做文學院長. 這份聘書搞得我幾天換不過神來. 金庸寫了 許多美麗的童話, 但是, 那一切全部都屬於一個過去的時代. 一個號稱一流的大家應 該永遠把他的眼光投向未來. 應該去問: 他將把文學帶到哪裡? 應該希望, 他能把文 學帶到一個沒有到過的地方.

一個一流的大學把眼光固定在未來.

一個一流的大學向社會奉獻新的思想, 為社會開拓新的境界.

一個一流的大學把驕傲注入她的學子的心靈, 告訴他們, 未來是你們的生命, 你們的生命是尋找 未來.

你們還記得尋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