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作文小記

說到亦琳和泰勒他們的夢想，又想起作文。我們小時候的作文大都是“我的理
想”，“難忘的一件事”“觀後感”什麼的。前不久在《讀者》上看到七七年恢復
高考後的高考作文試題，很有時代感。七七年是各省出題，上海的一個題目是“在
抓綱治國的日子裡”；北京的是“我在這戰鬥的一年裡”；黑龍江是“每當我唱起
東方紅”；河南是“我的心飛向毛主席紀念堂”。

總而言之，中國學生的作文一定是思想要高尚，精神要純潔，態度要端正，感情要
隱藏。也許學校希望學生只看到生活中所謂最正面的東西。

而在這裡上六年級的翔已經熟練地編寫鬼怪的故事了。那是鬼節期間，翔編寫三個
好朋友到野外的一幢老房子裡找人。他們為了嚇唬房裡的人，從一個小窗子裡爬進
去，第一個踩着第二個進去了，第二個正卡在窗子上，第三個在第二個的腳下，一
只白慘慘的手在第一個人的背後出現。。。在窗子上的人嚇得回不去，還在外面的
第三個莫名其妙。。。

亦琳大叫：別讀了別讀了，我還想睡覺呢。

泰勒故意問：能不能想出更可怕的？反正泰勒膽大不怕。倒是翔自己害怕起來，草
草結束。兩頁的鬼故事讓老師大大表揚一番。

亦琳在十一年級，英文課已經超越了一本課本所能飽含的內容。她的一篇作文是學
生帶毒品上學，學校要搜身。你說應該不應該？這題目，夠嚴峻的。她想學校不會
錯吧？搜就搜吧。錯了！美國總統都有錯，何況學校乎？其實，老師也不在乎你說
誰對誰錯，把理由說出一二三就行了。沒有立場問題，只要你理由充分，都可以得
高分。這是標準的美國八股文，比較好評分，主要為SAT(美國大學入學考試) 的寫
作做準備，不像泰勒的那麼有意思。

泰勒有本大塊頭的英文課本，每天背來背去。讀不讀得懂，都得死命讀。我們在晚
飯不時詢問泰勒，泰勒會給大家講講他們課本上的故事。雖說聽個大概，但主題不
跑。我沒事也愛讀他們的課文，好看的很。第一單元的課文主題全部都是“選
擇”。比如一篇就是講一個非常喜歡釣魚的男孩在與女孩子約會時釣上一條大魚。
可惜女孩子非常討厭魚，這男孩不得不在魚與女孩子之間做選擇。能幸運地釣上他
幾乎從沒有釣上過的大魚，是件多麼令人驕傲的事，可以在朋友們之間炫耀；可女
孩子是他整個暑假的日思夜想，他鼓足一夏天的勇氣才約了她。 真難呀。。。幾番
心靈的掙扎之後，男孩忍痛舍魚。然而放走了魚，男孩突然意識到魚對他來說很重
要，因為那個嘰嘰喳喳端坐船頭的女孩子一下子不再那麼可愛了。

文章流暢而不簡單，對我來說，仍有一些這輩子還沒有見過的生詞，不過好在不
多。泰勒不僅要讀下來，還要回答課文後的問題，象什麼男孩子為什麼放掉了好不
容易上鈎的大魚？男孩子為什麼最後不喜歡女孩子了？等等。有些東西不是字面上
的意思，要答對問題，一定要讀明白了課文才行。

有趣的是，一個單元學完，老師要求學生們以主題“選擇”，自擬題目作文。那是
泰勒的第一篇作文。他很費力地構思幾天，終於，他請我幫他看一看他“千呼萬喚
始出來”的寶貝。果真，是個寶貝：他有兩個好朋友，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一個好
朋友和他一塊兒看錄像，長片如鐵達尼號。另一個朋友來約他出去踢球。回絕哪一
個都傷和氣，可怎麼辦呢？

這篇文章得A，全班近三十人中只有四個A。得A不是因為我講述的這麼簡單的故
事，而是因為泰勒把內心的思想鬥爭刻劃的十分逼真，人物鮮明，故事完整。

泰勒他們第二個單元是清一色的“感情故事”，很細膩的。我問亦琳他們在中國的
課文，他們說大概和我們那時的差不多，就少了些文革色彩。“愛情故事”是肯定
沒有的。

泰勒腦袋已經大起來，因為這次要編造愛情這玩意兒。前幾天，泰勒在體育課上打
球，一位女生搶球抓他一把，手背出點血。我們就開他玩笑，編排他：好故事，女
生找到泰勒說對不起，兩人相識，從此成為好朋友。可惜不久女生轉學到外州去，
泰勒戀戀不捨地說：BYE。。。

泰勒一聽，面紅耳赤，連說：拉倒吧拉倒吧。誰象你們---你們中包括了亦琳、翔和
我。我們有時會談論一些男朋友和女朋友的話題。泰勒對喜歡(like)這詞都渾身不自
在，更別提愛情(love)了。寫這種感情故事也是很“美國化”的經歷，泰勒在中國的
同學若知道泰勒在這裡胡勒勒愛情故事，定會嗤嗤地笑起來。

不知這種教育算不算“歪門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