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痴情,一個也不能少 --生活真版《一個也不能少》 一起去聽海於 2002.03.29 12:01 發表在紀實關注
電影《一個也不能少》不知讓多少人動容、動情、動心,但那畢竟只是電影。在2000年的黑龍江省漠河縣古蓮河礦區,卻有着一個現實生活中的“一個也不能少”的真實故事。把它說成故事,是因為它似乎距離我們習慣了的生活太遙遠了。可它就這樣真真實實地發生在我們的生活中,發生在我們的身邊,讓每一顆責任的心感動、顫動、疼痛。那是一所不被人承認的學校,那是一個不被人承認的老師,但學校和老師都已經存在了5個年頭。
5年痴情啊,生活真版《一個也不能少》
為了見到事件的主人公李曉雲,9月3日18時30分,筆者踏上了由哈爾濱開往加格達奇的空調快車,經過12個小時的運行,第二天早7時左右,火車到達終點。40分鐘後,筆者又踏上了由加格達奇開往古蓮的直快列車。列車穿行在大興安嶺的群山與綠樹之中,很久很久都難以看到一個村落,更不要說一個人了。反倒是隨着一站一站地停靠,列車上的人越來越少了。13個小時的顛簸後,當日傍晚18時左右,列車終於到達終點站,古蓮車站,下車的乘客已經寥寥可數了。這裡,已經是火車的盡頭,距離我要去的目的地卻還有50公里不通火車,不通汽車,不通電話的路程。到達那裡一時間成為了我的困難,我很難想象在那裡用5年的青春不思回報的,義務教授5個年級,幾十個孩子的李曉雲該怎樣生活?
5日中午,我終於趕到了李曉雲家,推開她家的房門,兩間屋子裡擠滿着正在上課的24名,5個年級段的學生。因為沒有書,李曉雲正在黑板上向三年級的學生“抄書”。
她幼小的心裡感覺,老師像陽光,給她帶來了溫暖,她心裡的花啊,草啊又美麗起來
1996年9月的一天,正在齊齊哈爾東亞大學學習中文的李曉雲,趁放假來到古蓮河礦區看望剛剛到這裡承包木材加工場的丈夫魏本臣。幾天下來,她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經常有一些十幾歲的孩子到木材廠來玩,一個個從早晨瘋玩到晚上,都不去上學。這天,她問幾個又到木材廠來玩的孩子:“你們怎麼都沒去上學呢?”幾個孩子先是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繼而,七嘴八舌的說開,“上學?什麼是上學啊?”“以前我家沒搬到這裡來的時候我上過學,到了這裡,因為沒有學校就不再上學了。”“有學校,怎麼沒有學校呢?就是離這裡有100里地,太遠了。”“這裡的孩子都不上學……”只是一瞬間,疼痛海嘯般衝撞着、撕扯着李曉雲的心。面對着這些失學的孩子,她仿佛看到了切轉了時空的自己,自己學生時代的一幕幕悲酸與苦澀翻湧而來。
今年30歲的李曉雲出生在蘭西縣的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因為共有兄弟姐妹6個,再加之母親身體有病,父親每月那可憐的工資基本上都變成了母親的藥品。在李曉雲的記憶里,她成長中的學生時代一直是捉襟見肘的。她清晰地記得,在上小學三年級時,因家裡拿不出來3元錢的學費,她每天只能眼巴巴地扒着門縫,看着左臨右舍的小夥伴們興高采烈地背着書包去上學。第三天,班主任李淑英老師找到她家,了解了她家的情況後,向學校進行了反應,她的學費得以免收。當她重新坐進了教室,又捧起書本,她第一次領略到了老師關愛的溫暖。那時,她幼小的心裡就感覺,老師像陽光,給她帶來了溫暖,她心裡的花啊,草啊又美麗起來。她心裡同時也有了一個目標,長大了也做一名老師。可窘迫的家境卻一點點擠壓着她的夢。
四年級的暑假期間,為了能夠使得開學時順利的交上學費和書費,12歲的她開始每天一大早跟媽媽到縣亞麻廠去捆麻、曬麻。捆麻就是將農民賣進亞麻廠時,一捆捆被捆成手腕粗細的亞麻捆繩用刀劃開,然後等幾十捆打開的亞麻湊成一抱左右後再捆成一大捆。50大捆碼成一垛。捆一大捆5厘錢,一垛2角5分錢。每天,李曉雲都能捆上4、5垛。捆麻的活接不上的時候,李曉雲就去曬麻。曬麻就是將漚麻池子裡漚好的麻拽上來,一捆捆地打開,均勻地鋪開晾曬。為了每天能夠賺得那一元多錢,李曉雲的雙手常常是傷痕累累。媽媽心疼她,就勸她不要去捆麻了。她什麼也不說,第二天一早卻又早早起來等媽媽一起走。那個假期,李曉雲的其他兄弟姐妹都是在家玩了一個假期,她卻在亞麻廠和媽媽一起勞作了一個假期。假期結束,新學期開學,她及時交上了學費和書費,白皙的她卻變得黝黑黝黑,雙手上遍布傷口和疤痕。而支撐年幼的她做着超出年齡勞作的原因,只是為了能夠上學、讀書。她太喜歡讀書了。
儘管李曉雲的願望簡單又樸素,可當她以1分之差落敗高考後,她卻沒有機會進行復讀,因為母親又犯了老病,治病是要用錢的。在母親的生命和自己的前途面前,李曉雲別無選擇,1986年10月,她帶着遺憾和感傷告別了家人,一路輾轉着來到漠河縣的一家招待所做了一名收銀員。做一名收銀員不是她的夢,可以她所具備的知識,這又似乎是一個很不錯的職位了。她越發的感受到知識的不足,她開始一邊打工一邊學習漠河縣廣播電視大學的財會課程。
當李曉雲忽然面對這幾個失學的孩子時,她心頭仿佛有疤痕被揭了起來。當天晚上,她和丈夫說起了這件事。沒想到,丈夫卻告訴了她一句讓她更加心驚的話:“這裡應該上學的孩子少說也能有幾十個,沒辦法,沒有學校,都上不了學。”那一晚,李曉雲一夜未眠,她滿腦子是那些瘋跑瘋玩的孩子。第二天,她開始在居住區,以及各個井口調查適齡失學的孩子到底有多少。
那裡交通十分不便,且不通電話,收不到電視信號,也基本上收不到報刊、雜誌和信件,甚至連飲用水都沒有
古蓮河露天煤礦在漠河縣境內的霍拉盆盆地,距離最近的城鎮,古蓮鎮50公里。冬季正常氣溫在零下40攝氏度左右,經濟文化都十分落後。交通十分不便,且不通電話,收不到電視信號,也基本上收不到報刊、雜誌和信件,甚至連飲用水都沒有,所有的用水全靠從3公里外運來。每次運水車一到,需要用水的人家就要花錢買水,6元一桶。水在那裡的吝嗇的,煤卻十分豐富。以至於因為古蓮河露天煤礦,以及上百個大大小小的礦井,還有附近的金礦,每年高峰時,這裡會聚集二、三千人。來這裡的人有單身獨往的,也有拖家帶口的,沒有工作的工人,不肯在家種地的農民,超計劃生育的家庭……唯一的共同點是,來這裡挖煤採礦的,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知識文化意識非常淡薄,且流動性非常大。可慢慢地,採區竟建成了一個有着40多所房屋的小村落。
當李曉雲來到居住在距離礦區居住區3公里遠的小井口附近的王洪林家時,她驚呆住了。王洪林當時下井採煤去了,他的妻子也到井口給採煤工人做飯去了,在那間簡陋得近似窩棚的房子裡,擠着大大小小從6歲到15歲5個孩子,都沒有上過學。同樣沒有上過學的王洪林每次從礦井幹活回來,就用鐵釘在牆上劃道道來記工。愚昧就那樣悄無聲息地在這個家庭傳遞着。
當李曉雲到一個有着一個10歲男孩子的家庭調查時,男孩子的母親拉着她的手一個勁兒地說着:“曉雲,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麼事做,你就先教教孩子們吧……”李曉雲的心,在那一刻曾經有過的一切美麗的夢都退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個聲音:不能讓這些孩子成為文盲啊,要讓這些孩子有書讀啊。
當李曉雲將採區適齡失學孩子的調查表放到漠河縣教委的有關負責同志面前時,教委的負責同志大吃一驚:“會有這麼多失學孩子?”1996年時,漠河縣採取的是企業辦學,縣教委只知道古蓮煤礦在古蓮鎮有一所小學校,卻不知道在距離古蓮鎮50公里遠的採區會有這麼多適齡的失學孩子。當李曉雲表示要在採區建立一所學校,讓這些孩子能夠接受到正常的學習和教育時,教委的負責同志表示了贊同。不過表示,因為教育經費緊張,只能默認學校的存在,至於校舍、桌椅、辦學經費、老師工資等等,只能依靠李曉雲自己了。不過,李曉雲可以通過收取學費解決。教委負責同志並叮囑李曉雲回到採區後寫一份報告來。李曉雲滿心希望的回到採區,連夜寫好了一份有關採區人員結構、適齡失學兒童人數,以及生活設施等較為全面的報告。報告交到了教委後,雖然毫無音訓,李曉雲的“學校”還是開學了。
所謂的“學校”,就是李曉雲用每月100元錢租下來的一間30平方米的房子,用長條木板搭起“桌子”和“凳子”。沒有黑板,就把教室門的上半部分用墨汁塗成黑色當黑板。最困難的是沒有教科書,李曉雲就跑到漠河縣城的小學校和古蓮小學校借教科書,借掛圖。學校雖然簡陋得有些寒酸,可還沒等開課就吸引來了十多個孩子。家長們一個個重複着一句話:“你可把我們救了,要不這些孩子就成睜眼瞎了!”
李曉雲知道採區的孩子們大多都家庭困難,她不但不收孩子們一分錢,還四處為孩子們借來舊書。十幾個孩子都沒有上過學,無論大小,都開始從學前班的拼音字母教起。放學後,還要為年齡大一些的孩子補課,提高進度。
拂去掩蓋的風塵,每一個孩子都是美麗的、生動的
那天4點鐘左右,李曉雲還沒有起床,就聽見院裡有孩子嘁嘁嚓嚓的說話聲。起床,推門,門口擠着王洪林家的5個孩子——15歲的王敏、12歲的王娜、9歲的王英、6歲的雙胞胎王龍和王鳳。大的拉着小的,小的扯着大的,看見她,孩子們怯生生地問到:“老師,我們是來上學的,你要我們嗎?”原來,他們的家裡沒有鐘錶,孩子們怕上學遲到,天一亮就起床趕了來。漠河的夏天天亮的格外早,孩子們趕到學校看沒有人,就找到了李曉雲家來了。望着眼前的5個孩子,李曉雲的眼睛潮了。這裡很貧窮,可這裡的孩子們讀書的心一點也不“窮”啊!她一邊蹲下身抱起個子最小的孩子,一邊不疊聲地說:“要!老師要你們!”說着,聲音就哽咽起來。
王洪林一家是從巴彥來礦區承包井口的,可是,效益一直不好。幾個孩子在李曉雲的學校讀到寒假時,年紀稍大一些的都已經補完第二冊書了。寒假期間,李曉雲的丈夫買下了一幢100平方米的房子做教室。李曉雲盤算着,再開學時就可以多招一些學生了。可新學期開學了,王洪林家的孩子一個也沒有來。開學的第三天,李曉雲找到了王洪林家。王洪林下井去了,王洪林的妻子和5個孩子在家。李曉雲就問,都開學了,孩子們怎麼都沒去上學呢?幾個孩子站在一旁都低着頭一聲不吭。王洪林的妻子看了看孩子們,說道:“李老師,那麼多學生都沒交錢,我們再去添負擔……”李曉雲明白了,打斷了王洪林妻子的話:“來吧!多難,也不能耽誤了孩子啊!”王洪林家的5個孩子又興高采烈地坐進了教室。
1998年大年初一,因拖欠工人工資太多,王洪林一家悄悄地將家搬走了。當李曉雲得知這個消息後,心裡一顫,她知道,王家那5個孩子又要沒書讀了。那年的3月12日的傍晚時分,李曉雲正在給幾個學生補課,王敏和王娜姐妹倆走進來。咋暖還寒的季節里,兩個孩子的外衣里只穿着一件毛衣,腳上的鞋都露着腳趾,小手凍得紅腫腫的。兩個孩子站在那裡不停地發抖。待兩個孩子暖過來後,李曉雲問她們:“你們現在住哪呢?”“分着住在大伯、叔叔和姑姑家。”當李曉雲問兩個孩子上學了嗎時,兩個孩子搖着頭,眼睛都紅起來。李曉雲的心揪得緊緊地。她又問兩個孩子幹什麼來了,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說出了一句讓李曉雲足可記憶一生、感動一生的話:“我們想要一張老師的照片。”頂着寒風,趿着露腳趾的鞋,步行百里,兩個孩子只是想要一張自己的照片,因為她曾經教過她們,曾經做過她們的老師。拂去掩蓋着的風塵,每一個孩子都是美麗的、生動的。送兩個孩子走時,李曉雲給兩個孩子加上了衣褲,找來了不露腳趾的鞋,又給孩子們帶上了書和本子,她渴望孩子能夠繼續有書讀。現在,李曉雲還常常想起王敏、王娜姐弟5個,想他們是不是有書讀,是不是有學上。
楊微是所有來上課的同學中最“特別”的一名學生,每次來上課,她總是抱着小妹妹
16歲的楊微是所有來上課的同學中最“特別”的一名學生,每次上課時,她的懷裡總是抱着她的小妹妹。
楊微是1992年隨父母從遼寧省搬到採區來的。搬來那年8歲。有一次聽人說正在蓋着的一個磚瓦房可能是學校,小姑娘就當真了,高興得天天算計着哪一天能蓋好。一天天地盼,一天天地等,可等房子蓋好了,裡面卻養上了豬。楊微失望的好幾天不說不笑,直到媽媽以為她是病了,要帶她去看醫生,她才“哇”的大哭着說出原因。李曉雲的學校開學那年,楊微12歲。因為父親每天下井挖煤,母親每天到井口給礦工做飯賺錢,楊微每天要在家照看1歲的妹妹,她仍是沒能來上學。可是,渴望讀書的她經常抱着妹妹站在李曉雲的教室外聽課,一節課一節課的聽,一天一天的聽。一天,李曉雲問她想不想來上學,她說想,可是爸爸和媽媽不讓她上,因為她要照看妹妹。李曉雲找到楊微的父母。楊微的父母先是說家裡沒有錢,李曉雲就說不要錢。楊微的父母又說女孩子上不上學沒什麼用,李曉雲就說每個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權利。楊微的父母又說楊微上學了,楊微的妹妹就沒有人帶了。找到第四次,楊微的父母終於同意讓楊微上學了。為了即能照看妹妹,又不耽誤上課,楊微就開始抱着妹妹上課。上課時,妹妹就在她的懷裡前仰後合,咿咿呀呀。玩累了,小傢伙呼呼睡着了,楊微就將妹妹放到老師的床上。慢慢地,楊微自己讀到了5年級,也把妹妹從1歲看到了5歲。現在每天上課時,妹妹不再需要她抱着了,已經可以自己坐到另一間教室,學習學前班課程了。但現在楊微每天仍是要抱着一個1歲半的孩子,這是她的又一個妹妹。
貧窮和愚昧在這裡肆無忌憚地進行着惡性循環,踐踏着孩子們渴望讀書、渴望受教育的權利,孩子們為了能夠讀上書,常常要付出許多的努力和代價。
姐弟兩個什麼也不說,跪在李曉雲面前就是一個勁的磕頭、磕頭……
1998年4月,爸爸媽媽終於在打打鬧鬧中離婚了,離婚不久,媽媽就不知了去向,12歲的裴娜和9歲的裴超跟隨着爸爸過起了像草一樣的無人照顧的生活。後來,奶奶從叔叔家趕來,本以為會過上安穩的日子了,可奶奶剛到,爸爸就丟下他們一個人跑到山裡採金去了。爸爸一走,連每晚避風避雨的板棚也被煤礦的主人要了回去,裴娜、裴超和年邁的奶奶沒有了住處。李曉雲知道了裴娜、裴超家的情況後,將祖孫三人接到了木材廠安排住了下來。送去柴、米、油、鹽等生活用品,又將裴娜、裴超兩姐弟安排進學校上課。半年後,當沒有等回爸爸的裴娜、裴超由奶奶領着去大楊樹投奔叔叔時,姐弟兩個什麼也沒說,跪在李曉雲面前就是一個勁的磕頭、磕頭……那一刻,李曉雲遭遇的所有勞累、辛酸和委屈,在兩個孩子簡樸而虔誠的感激“儀式”面前,一下子都消失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像從四面八方飛速而來的巨石,不斷的撞擊着李曉雲的心,她為自己沒有更大的能力,讓孩子們哪怕只是安安定定地讀書都做不到而無法原諒自己。那天晚上,李曉雲一夜未眠,她想到了許多,想到了自己苦澀的學生時代,想到了現在身邊孩子們的窘境,她第一次想到了去作一名老師以外的事情,她想得到更多人的幫助,她想建一所更大一些的學校,最好能夠接收那些沒有父母照顧的孩子們……她只是想,讓更多的孩子能夠上學、讀書。
鍾立秋和鍾秀穎是姐弟倆,父母都外出打工去了,他倆就長期住在李曉雲家;馬曉雪家離學校有4公里的路程,中午和晚上就常常吃住在李曉雲家;佟磊從李曉雲辦學校時就來上課,如今已經上五年級了,他剛來的那年穿着露腳趾頭的鞋,是李曉雲給他買回的新鞋;吳玉濤和趙成義是在李曉雲的學校附近玩的時候,被李曉雲叫進教室的;郭靜和郭慶姐弟倆是在李曉雲的學校開始的學生生涯……像這樣在我們身邊不可思議的事,在李曉雲的學校還有許多許多。每一個都會讓我們心酸不堪,心顫不堪。李曉雲像一個可笑的小丑勇士,一點一滴用自己的努力、汗水和青春改善着這塊土地的意識,積累着這塊土地的精神。
2000年9月1日,新學期開學了,到李曉雲學校來上課的學生有24個——學前班:楊洋(6歲)、楊雙(6歲)、訾見斌(8歲)、梁慧慧(7歲)、劉聰(6歲);一年級:王江偉(8歲)、姜大同(8歲)、梁艷(8歲);二年級:佟磊(11歲)、郭晶(12歲)、郭慶(10歲)、李曉丹(11歲);三年級:蘇春霞(9歲)、羅阿龍(9歲)、梁艷蘭(13歲);五年級:鍾立新(13歲)、趙成義(15歲)、張明珠(12歲)、馬曉雪(13歲)、楊微(16歲);六年級:鍾秀穎(14歲)、羅阿圓(15歲)、吳玉濤(14歲)、王金龍(14歲)。
24個學生,共收上來350元學費。李曉雲說,先用這些錢把書給孩子們買回來,然後……然後……錢太少了,然後只能是李曉雲向丈夫“借”錢。桌椅可以用木板自己做,木板不用花錢,可上課要用粉筆,刷黑板要用墨汁,教室的窗戶要按玻璃……這些,都是要用錢的。就這樣,李曉雲還惦掛着,在100多個星星點點分散着的井口,那些更多的到了上學年齡,卻沒有學上的孩子們。
我們的教育口號是“一個都不能少”,在這裡,“少”的卻不止是一個。“更多的”幾個字讓人震驚,更讓人疼痛。口號如果只是口號,喊的再響也只能是口號。所幸的是,還有李曉雲這樣的人,在努力着把口號寫成實例。
“沒辦法,這裡的人窮啊!總不能因為沒有交錢就不讓孩子讀書吧!”
不知道的人一定會想,李曉雲這麼賣力,一定是賺了不少錢了吧。
因為漠河縣教育局只承認有這麼個學校,卻又因種種原因不能正式批,也不負責工資和學校的一切費用。最初,只有十幾個學生,李曉雲還能夠應付得過去。可慢慢地學生越來越多,桌椅、書本、教具等各種開銷越來越大,1997年下半年,李曉雲開始向學生收費,每個學生每個學期交80元。可就是這80元,大多數學生也常常交不上來,有的學生上了幾年也沒交上80元錢。李曉雲說:“沒辦法,這裡的人窮啊!總不能因為沒有交錢就不讓孩子讀書吧!”可她自己不能造錢啊!於是,李曉雲5年的“老師”生涯充滿艱難、苦澀和感動。
從最初的租校舍,到第二年的買校舍,再到第三次、第四次的擴大校舍,李曉雲能夠堅持5年,把學校撐下來,她說,她最該感謝的是自己的愛人魏本臣。如果沒有愛人這5年來的支持和幫助,尤其是在金錢方面的補貼,她的學校可能早就關門了。
李曉雲的愛人魏本臣出生在青岡縣的一個偏僻的小村,共有兄弟姐妹5個,他排行第二,做農民的父母將他供完高中,沒有考上大學的他來到了漠河縣的一家磚廠打起了工。每天推着手推車,把水坯子運到架棚里,一塊塊地碼好。因為是流水作業,想偷懶都不能。每天十幾個小時的勞作下來,常常累得腰酸腿疼,連飯都不想吃了。1986年年末,漠河鄉政府招待所着火,大火封門,中國民族畫報社一名來採風的攝影記者的攝影設備因為拿不出來,急得這位記者直哭。路過的魏本臣踹開窗戶,搶出了攝影記者價值數萬元的設備不說,還搶救出來招待所的所有帳目。因為表現出色,招待所火後重建起來,他被聘用為招待所經理。也正是在招待所工作期間,他和李曉雲認識了。1992年,兩個人舉行了婚禮。結婚後,因為感覺生活緊張,魏本臣辭去了工作,開始下海做生意。直到1995年承包下古蓮河採區的木材加工廠。他在悄然中,給李曉雲的生命劃了一道運行的軌跡。
為了幫助愛人搞好學校,魏本臣每年都要貼補上近萬元到學校上。買教具、維修教室、取暖。因為這裡接收不到電視信號,孩子們的業餘生活非常單調,當李曉雲商量他買一台VCD給孩子們放兒歌、兒童英語、動畫片時,他毫未猶豫地就買回了一台,並買回了各種光盤。當李曉云為了充實自己要報名漠河縣電大的小學師資大專班時,他又立刻陪着李曉雲去報上了名。魏本臣只是簡單地想,一個女人能夠做到的,他一個大男人更應該做到。就這樣,夫妻兩人共同打造着同一個夢。夫妻兩人的精神也感動着一個又一個人。
1997年末,古蓮河採區的駐軍部隊搬走時,將運煤點的房子支援給了李曉雲做教室,並將部隊的一輛三輪摩托車借給了李曉雲,幫助她陰雨天接送學生用。煤礦多種經營公司的王永貴和孫桂林也給李曉雲送來黑板,並在李曉雲維修教室時送來油漆和玻璃。謝振東因感動李曉雲夫妻的所作所為,更是免費提供學校的取暖用煤……每當李曉雲面對着一張張熱情的面孔說謝謝的時候,回答她的總是近似的一句話:“總不能讓孩子們沒有學上吧!”
因為那一句話,李曉雲常常淚流滿面。
“你教這麼多孩子讀書都不要錢,吃點水我再收錢,那我還算是個人嗎!”
天越陰越重,風也越刮越大,雨說下就下了起來。古蓮河採區家家戶戶的房前都擺放着臉盆、水桶、飯盆,一切能夠盛水的器具都擺到了雨中。突然,一家住戶的房門打開了,兩個赤臂的八、九歲的孩子衝進雨中,快樂的淋着雨,搓着身上的泥。
古蓮河太閉塞了,閉塞得連所有的生活用水都要6元一桶的買從三公里外運來的。長久以來,古蓮河的居民都養成了一個習慣,淘米的水洗菜,洗菜的水刷第一遍碗,刷完碗的水澆花……6元一桶的水,是每一戶人家的最大的開銷。古蓮河人不得不學會精打細算。在這裡,每天能夠洗上一次臉都是很難的事,洗澡更成為一種奢侈。以至於,下雨,成了古蓮河人最盼望的一件事。那時,許多人就會衝進雨中,以天水洗浴。
2000年2月,運水到採區來賣的孫家的兩個孩子,在塔河中學讀初中二年級的孫微和在盤古小學讀五年級的孫天齊,找到李曉雲,想要李曉雲給他們姐弟兩個補一補英語。熱心的李曉雲立刻就答應了。而實際上,孫家是怕兩個孩子在假期沒有地方去,跟着採區的孩子“玩壞了”,才送兩個孩子來補課的。反正補不好也補不壞。新學期開學了,當孫家要給李曉雲補課費時,李曉雲說什麼都沒有要。開學後不久,孫家接到兩個孩子分別從學校寄來的信,都說他們的成績提高了許多。孫家這才對李曉雲折服了。李曉雲家用水,再也不肯收錢了。李曉雲一定要給,孫家的人就會說:“你教這麼多孩子讀書都不要錢,吃點水我再收錢,那我還算是個人嗎!”
李曉雲的學校雖然就她一個老師,可她的教學質量還是非常出色的。2000年7月,李曉雲從縣裡向人要來每個年級的一份試卷,對她的學校的學生進行了一次考試,結果全校學生的平均分數是81.5分。
她感受到有十幾顆心靈和希望托在她的手心
1999年6月末左右的一天下午,就要放學的時候,本來晴朗的天空突然陰雲密布,一場大雨馬上就要下來。李曉雲向學生們布制完作業,就叫孩子們趕快回家。她又急忙啟動了三輪摩托車,馱上幾個住在三、四公里外井口的學生就開。把孩子們一個一個送回了家,李曉雲自己往回趕的路上,大雨鋪天蓋地的下了起來,李曉雲立刻成了水人。更糟糕的是,因為視線被雨水遮擋,看不清路,在一個轉彎處,李曉雲連人帶車摔到了山坡上。李曉雲的胳膊、大腿上立刻淌出血來。李曉雲一瘸一拐地總算站了起來,可摩托車卻怎麼也推不起來了。最後是丈夫找了來,才把她背回了家。
第二天午休後,剛要上課,12歲的張明珠跑到李曉雲面前,遞給她一包松塔:“老師,這些松塔可好吃了,我媽媽說能補身體的,你吃了吧……”張明珠說完,未等她答話就跑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李曉雲捧着手裡的松塔,她心裡非常清楚,在這個一年都很少有水果可吃的地方,這些普普通通的松塔對孩子來說是非常奢侈的零食。她抬起頭,想叫張明珠把松塔拿回去自己吃,可眼前的十幾個孩子,都瞪着一雙雙炯炯的眼睛看着她,她感受到了孩子們眼睛裡的期待。有同學說:“老師,你吃啊!”事後,李曉雲知道了,那些松塔是班級里的孩子們悄悄將各自的零花錢,一分一分湊到一起,從小販手裡換來的,孩子們沒有捨得吃上一粒,送給了她。那是李曉雲一生之中接受到的最重的一份禮物。捧着松塔,仿佛捧着十幾顆孩子的心,她感受到有十幾顆心靈和希望托在她的手心。
李曉雲常常告訴自己:“你只是給了孩子們一些知識,孩子們回報給你的卻是厚厚重重的愛啊!”
從1998年3月開始,到李曉雲的學校來上學的孩子越來越多,學生由原來的兩個年級增加到5個年級。李曉雲將學生分到了兩間教室,一、二年級一間教室,三、四、五年級一間教室。她先在低年級進行複式教學,然後再到高年級進行複式教學。可一天講5種不同的課本,還是太緊張了。有時講不完,她就在晚自習給孩子們再補課。連基本工作都沒有報酬,補課更是免費的。而每逢期末或期中考試的時候,為了給孩子們寫考題,李曉雲常常會寫酸了手腕。忙不過來時,丈夫魏本臣就成了她的勤雜工。在這裡,從霍拉拉盆地到鎮裡或縣裡,被稱做“下山”。魏本臣就會經常在李曉雲的囑咐聲中搭乘運煤車“下山”給孩子們買書買本買筆。
1998年9月的一天,李曉雲的丈夫魏本臣又“下山”為李曉雲買教具去了,都放晚上學了還沒有回來。天黑下來的時候,李曉雲正在屋裡批改學生的作業,就聽見屋子外有人悄悄說話的聲音。她怕了起來,悄悄站起身,摸起一根木棍躲到門旁,壯着膽子問了一聲:“誰?”屋外先是一陣沉靜,繼而,幾個熟悉的童聲回應道:“老師,是我們。”李曉雲聽出是學校的幾名同學。推開門,學校的幾個男生站在門口。李曉雲納悶地問他們有什麼事。幾個孩子囁喏着說到:“我們怕你一個人不敢在家,給你做伴來了……”李曉雲的眼淚就在幾個孩子的話音里滾出眼眶。這是一些雖然物質生活貧窮,但有着淋漓情愛的孩子們啊!
李曉雲無法給自己找到理由,不教這些可愛的孩子們。她常常告訴自己:“你只是給了孩子們一些知識,孩子們回報給你的卻是厚厚重重的愛啊!”
1999年6月28日,李曉雲剛剛送走最後一名學生,羅阿元的父母就找到她,非讓她跟他們走。李曉雲問有什麼事也不說。李曉雲莫名其妙的跟着他們東拐西拐,走進了採區的那家小飯店。飯店裡擠滿了人。有她學校的學生,有學生家長,有礦上的礦工,李曉雲被不知所以的按到一張椅子上,這時,飯店服務員用托盤端上來一個生日蛋糕,屋子裡所有的人都看向李曉雲,齊聲唱着:“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李曉雲這才記起這一天是自己的生日。看着生日蛋糕,看着眼前這些熟悉的面孔,李曉雲說不出話來。羅阿元的媽媽就大着嗓門說到:“今天我是來不及了,不然,我一定要做一面錦旗送給李老師……”李曉雲心裡翻江倒海一般,她不停地重複着一句話:“我只是教孩子們識幾個字,我只是教孩子們識幾個字……”
2001年3月1日李曉雲的一天工作日程:6:00起床、洗漱、看書、做飯;7:30上課;11:30午休、給自己帶飯的同學熱飯,為自己和一些沒有帶飯的同學做飯(幾乎每天都會有幾名沒有帶飯的同學要在李曉雲家吃飯)、吃飯;1:00上課;17:00放學、送路遠的同學回家、做飯、吃飯;18:30給附近的同學補課;20:00補課完畢、批改作業、整理房間、看書;0:00入睡。
其實,李曉雲的每一天幾乎都是這樣的,平凡,平淡,卻又讓人震動。
2001年3月,新學期開學了,李曉雲定製了10套小床,是為來這裡的幼兒準備的;她還打算辦個成人夜校,讓這裡孩子的家長們也學點文化;她還想成立一個小圖書室,給孩子們訂閱一些書刊……李曉雲想要做的事太多了,儘管現在的學校就已經讓她力不從心,可讓她放不下的事太多了,每一件都牽着教育。
霍拉拉盆地的古蓮河採區是清貧的,李曉雲的學校是清貧的,但那裡的孩子們卻是是富裕的,因為他們擁有世界上最好的老師——李曉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