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不可攀、人人景仰的的名校到市井街頭指責、議論的焦點

北大、清華：最近很受傷

先有北大博導教授王銘銘論文剽竊，後有清華學生劉海洋硫酸傷熊。兩起事件餘波未平之際，又有一家美國公司同時向這兩所大學發難，竟然在招聘會上打出了“北大、清華畢業生一概免談”的告示。

北大、清華，這是怎麼了？

她們可是中國大學最高形象與榮譽的代表啊！在國人眼中，她們甚至已經遠遠超越了一般大學的概念與含義，幾乎就是智慧、精英和文化的代名詞。多少我們耳熟能詳的名字就是從這兩所校園的大門裡走出來的；又有多少人每年懷着朝聖一般的景仰之情從四面八方擠進這兩所龍門，更有多少人還在將期盼和羨慕的目光聚焦在這裡。

而現在，兩所學校竟然接連出現教授剽竊論文，學生硫酸傷熊，被用人單位晾“免談”牌這樣的重大事件！

如果說聯想是PC界中的老大，海爾是家電業中的王牌，那麼北大、清華無疑就是教育產業中的龍頭。但是老大、王牌、龍頭並不好當，它是一把雙刃劍，會讓你在享受榮譽和利益的同時也必然要承受公眾的批判和指責。為什麼全社會如此關注北大、清華發生的這一系列事件？那是因為他們認為名牌產品和服務就應該是一流的、最好的。或許社會對他們的期望值是過高了，對他們的要求是有些苛刻了，然而這也正是愛之深，責之切，盼之高！

如果海爾、聯想的一件產品出了問題，恐怕沒有人會對消費者譴責海爾、聯想有疑義。對自己的產品負責，為用戶提供一流的服務是每個企業義不容辭的責任。名牌企業，就更要有一流的產品和服務，只有這樣才無愧於公眾所加之的美譽。作為教育產業中的名牌高校——北大、清華同樣有責任提供一流的產品和服務，這不僅僅是對社會負責，也是對自己的品牌和名譽負責。

發生了這樣的一系列事件，北大、清華是否也應該對自己的產品和服務反思一下呢？

北大、清華在憤怒和回擊的同時，是否也應該想一想，問一問：

為啥不要北大、清華？

為啥就要北大、清華？

今年第一次來中國招聘的摩根大通公司說：我們只要北大、清華的畢業生。

無獨有偶，在我們深入調查採訪這次“免談”事件的過程中，卻在無意中遇到了一起與之截然相反的招聘：點名只要北大清華。而這次事件的主角與“免談”事件中名不見經傳的那家小企業相比，簡直是超級大鱷——摩根財團下的摩根大通公司。

3月15日下午，清華就業中心報告廳：滿屋子黑頭髮，黃皮膚的中國人，但是從頭到尾卻沒有一個人講中國話——摩根的招聘從頭至尾全是英文。

據美國摩根大通公司投資銀行中國區總裁朱德淼向記者介紹：摩根財團今年是第一次在中國地區招聘應屆畢業生，並且是“只要北大、清華的”。因為摩根所有員工都是從世界上最有名的十幾所一流大學中選拔出來的，來北大、清華也是慕名而來，因為這兩所學校是中國最有名的一流高校。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摩根公司中有一些北大、清華畢業的的員工（當然他們中的大多數後來又曾就讀於國外名校）在公司里表現優秀。因此如果今年招收的北大、清華學生表現比較好，他們以後每年都會來這裡招聘。

不難看出，即使如摩根這樣世界一流的公司，對北大、清華的品牌也是認同的，也承認她們是國內高校中的一流品牌。也正是因為這種認同，出於提高招聘效率的考慮，摩根才“只要北大、清華”的畢業生。

事實上很多公司正是和摩根公司一樣是衝着北大、清華的盛名來的，這種盛名既有來自北大、清華作為百年名校積累和繼承下來的歷史榮譽，也有來自一些優秀的北大、清華畢業生在社會上所創造的現實業績。

北大、清華有多少牛人？

歷史的盛名也好，現實的業績也罷，歷史與整體的優秀、強大並不意味着現實中每個個體就可以無條件地享受這種優越。盛名不應該成為驕傲的資本和淪落的理由，而應該成為一種鞭策的動力和壓力。

在清華的BBS上記者看到這樣一段觸目驚心的話：“就算我們什麼都不會，至少我們還有清華這面牌子，就考（靠）這面牌子，我們也不會餓死”；同時又聽聞北京大學最熱門專業的一名應屆畢業生因為三門功課不及格而只能拿結業證書，記者震驚之餘再次愕然。

在3月15日摩根公司的招聘現場，幾位重要人物全部登場，顯然，他們對此十分重視，但是，清華學生回應的熱情程度顯然不能令摩根滿意。且不說報告廳內並沒有出現座無虛席的場面，即使坐在現場的學生，提問時也並不踴躍，一共只有四五個同學提問，其中有一次還是一個女生二次發問。不知道是如一個在場的學生所說：清華學生英語聽說能力足以應付這樣場面的牛人也並不是很多；還是清華學生確實對摩根不感興趣！不過摩根可是世界上最大的財團，投資銀行也是最賺錢的行業，而摩根對給應屆畢業生提供的薪資待遇的允諾也是：一定是全中國最好的。

朱德淼在演講結束後對記者說，他希望清華學生以後參加這樣的招聘會，應該穿得正式一些，準備得充分一些，這樣也會給他們留下一些好印象。

看着朱德淼一行離開招聘現場的背影，記者好象理解了，為什麼那家美國公司會在招聘現場打出“北大、清華一概免談”的告示了。

只有北大、清華的學生才用硫酸傷熊？

國家教育研究所高教中心主任李志仁語出驚人：我認為用硫酸傷熊這樣的事情恰恰很可能是清華北大這樣學校里的學生才能做出來，像一般學校的學生出現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反而比較小。

為什麼平均智商比一般學校都要高的學生卻做出了這樣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

李志仁指出：這是因為清華北大這樣的學生過分注意學習，尤其是課內學習，在廣泛的社會心理方面綜合方面的東西有時候就不夠，所以我們有時會感覺到清華北大的學生學習很好，看着也挺聰明，怎麼說出話來，辦出的事來就這麼楞呢？這些學生智商比較高，在學校里一帆風順，但是心理承受能力卻比較弱。

這暴露的問題正是我們教育中的一大缺憾——人文教育的欠缺。

什麼是人文教育？它首先是使一個社會、民族、人心健全的教育。

對“人文”概念較為普遍的理解是“人類社會的各種文化現象”。它絕不單純就“知識”而言，更特指“人類在社會歷史實踐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人文教育就是基於此方面的人文科學的教育，即與專業知識、專業技能教育並重的豐富的人類文化內蘊的博採。

這種人文教育的的缺憾不僅限於北大、清華兩所學校。正如全國高校德育教研中心主任同時也是清華教授的劉書林所說：名校也不是真空，整個教育有偏頗，在這個教育下，名校就不出問題是不可能的！連清華都出現這樣的問題，整個社會就更應該反思這個普遍的問題。

北大、清華都是書呆子？

清華大學教授劉書林說“清華師生在判斷人才的時候還是以它的學業為主的。清華學生還是書呆子類型的比較多，而現在社會上要求的是適應性比較強，處理人際關係比較強的人才，他們將來如何適應社會還真是個問題！”

朱德淼對記者強調：在摩根公司的用人要求中學習成績只占25%的比例，摩根用人的三個核心是：第一，要正直；第二，對知識的理解要有很多的追求和好奇；第三要知道怎麼與人打交道，與同事打交道。他特別指出，有些人非常聰明，是天才，但是他不會和人打交道，這樣的人可以去當科學家，當作家，但是很難在像摩根這樣一個大的機構里取得成功。對摩根來講，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微軟上海研究院每年都在中國招收一些應屆畢業生，他們的目標也主要是北大、清華、上海交大和復旦大學。

微軟全球技術中心總經理唐駿也告訴記者說：中國的大學裡非常不注重人的交流能力與外語能力。在交際能力方面中國大學生與國外的大學生相比，差距很大；在外語能力上，國內的大學生只會考試，但不實用。微軟用人並不講究專業對口，需要的是實用型的人才，他們在學校里學的課程在工作中幾乎用不上。

每年，北大、清華都有很大一批學生直接流向這些外企，那麼來自這些“消費者”對北大、清華這些名校“產品”的反饋和要求也就應該得到重視。而包括北大、清華在內的高校在這方面的服務顯然急需大力加強和改善。

不要北大、清華行不行？

金山軟件股份公司負責人力資源的助理總裁高寧寧：金山公司員工中沒有一個是清華、北大的畢業生，清華、北大畢業生所具有的能力和素質，其他名校的學生也完全具備。

高寧寧對記者說，金山公司對應屆畢業生的要求是：不一定具有最優秀的學習成績，但一定要有學習的能力和意識，在學習的過程中要有靈性和悟性。而這些能力人大、天大、北理、南開、浙大、武大等普通名校的學生也完全具備。北大、清華除去考研和出國之後那極少數的一些可參加就業的學生，他們的靈性和悟性未必就更強，更何況他們的眼裡也只有那些超級跨國公司，即使像金山這樣在國內已經是頗具實力的公司也並不能吸引他們加入。金山作為一個成長性公司，薪資雖然比外企低很多，但是卻可以獲得很多、很快的發展和升遷的機會。在金山公司有很多這種例子：他們畢業於普通高校或名校，但是做出了非常優異的成績，在公司中提拔很快，擔任了一些重要職位。

但在機遇和待遇面前，外企提供的高薪、良好的外語環境和經常出國的機會顯然更有誘惑力。因此雖然金山每年也都在清華、北大招聘，但是北大、清華的畢業生真正願意進入金山公司的並沒有。

微軟、摩根等外企也指出，並非北大、清華的學生就一定比其它高校的學生優秀，只是這裡的成才率相對來說要高一些，整體素質要好一些，但這並不等於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優秀的，也不等於這裡的學生就可以高枕無憂，漫天要價。這樣下去的結果只能是讓用人單位望而卻步，轉移視線。

對於一個企業來說，失去消費者就等於失去了全部，那麼對於一個學校呢？

以往我們看到的多是一個滿載榮譽和光環的北大、清華，現在我們卻看到了一個

迷惘的北大、清華

能抓住耗子的貓才是好貓

在我們採訪到的這些國內外知名的用人單位，他們無一例外地只把專業素質、學業成績作為考核人才的一個基準，而學習能力與意識，正直、誠信、謙虛的品質與待人接物處事的能力才是他們最為看重的條件。

而這必不可少的一項恰恰是我們高校教育中所缺乏的。

高教中心主任李志仁說，上學和工作是兩回事。學習成績好，考試成績高，在實際工作中並不一定就表現最優秀。

在實際工作中，名校的畢業生未必一定比其他高校的學生綜合素質更高，能力更強。這裡有一定的因果關係，但卻沒有必然的關係。“不管黑貓白貓，逮住老鼠才是好貓”，清華、北大的畢業生不能適應自己的崗位，也一樣會遭到淘汰。

而能抓住耗子的貓顯然僅僅擁有專業素質還是遠遠不夠的，李志仁援引一位國外教育專家的話說，一個人成長過程中智力因素和非智力因素都是必不可少的。在學習知識、技術的過程中，更多的是智力因素也就是智商在起作用；但是要做一個完整意義上的人，扮演好自己的社會角色，做好自己的社會定位，在工作崗位上盡職盡責地工作，更多的是非智力因素在起作用，而非智力因素也就是情商的培養在我們高校教育中還很欠缺，這種欠缺在名校學生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

別壞了名校的招牌

李志仁以他的親身經歷對記者說，“我接觸過一些清華北大的學生，有些甚至都不懂禮儀，不屑於和別人說話，覺得和別人說話沒有什麼意思，談不出什麼東西來。因為來自名牌學校，到了工作崗位上，自我感覺非常好，老以為自己的主張和做法是正確的，不願意聽同事和周圍的意見。”

劉書林也說，清華自己也做過調查：有過這樣的學生，連打撲克都只和北大的玩，我們把這個說給自己的學生聽，他們也哄堂大笑。

不過連這位教授也傲然地反覆強調，“雖然這裡的學生不是沒缺點，沒毛病，但是比較起來，這裡的學生的缺點和毛病是社會上、新聞界和其他那些議論和批評的人沒資格說的，因為這裡的學生比他們要高得多。”真是出乎記者的意料。

在免談事件發生後，記者登陸清華、北大的BBS，並電話採訪了幾個清華、北大的學生，他們幾乎很一致的反應就是認為這種做法太偏激了，是“那家企業在炒作”，不是北大、清華自身的問題。

“能考上清華本身就證明我是優秀的，能從這裡畢業也證明了這一點，這裡有全國一半的精英。”

“清華的學生可能是換工作比較頻繁，我們需要經常有新鮮的工作來刺激我們的欲望。”

“一個公司要找掃地的清潔工，加上一條‘大學生免談’這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理解的。”

“他們不和清華北大的談，清華北大的還不願意和他們談呢。”

幾乎每個人的姿態都很高，可他們各個都是高人嗎？

也許清華人都應該知道，作為清華“國學四大導師”之一的梁啓超在清華演講時曾引用《易經》裡的話來勉勵清華學生要做君子，樹立“完整人格”：“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從此，“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八字便成為清華的校訓。

而北大人也不會忘記蔡元培先生，正是他的“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主張，才使北大成為新文化運動的發祥地，成就了北大百年的威名。

難道今天的北大、清華人已經忘記了這兩位前輩的叮嚀，忘記了他們百年的校訓嗎？如果不是，為什麼我們看不到北大、清華的謙虛和自省，看到的只是他們的傲氣和指責？即使是前人種樹，後人乘涼， 北大、清華的後人也應該懂得珍惜和保護這塊可以蔭蔽他們的招牌。

一流大學的夢想

實際上清華、北大每年應屆畢業生中可參加就業的實際人數並不是特別多。清華實行的是本碩連讀制度，成績優秀者就可以免試保研，北大的研究生保送比率也很高。研究生畢業之後，又有很大一部分選擇出國，剩下的可直接參加就業的人數就可想而知。

而每年都會有大批超級的跨國企業盯着這一部分人，前幾年，兩校畢業生的供需比都在1：4到1：8之間，部分熱門專業如建築、計算機、通訊等供需比達1：20甚至1：30或更高。即使這幾年供需矛盾有所緩解，他們也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

如金山公司所說，一般他們會首選外企，因為那裡的薪資高，外語環境好，出國的機會也多。而國內一些頗具成長性的企業雖然可以提供更大的發展空間，但由於薪資水平和自身規模所限，還無法與那些最有名的外企競爭。

而如劉書林所說，現在的社會風氣講究急功近利，即時兌現，清華、北大的畢業生也不能免俗。擇業上的短視，造成“只看待遇不看機遇”成為這些名校畢業生普遍的一個選擇。客觀上也造成了一些小企業（相對而言）不敢接收北大、清華的畢業生，害怕他們不穩定，過一陣就跳槽或出國了。導致的結果是清華北大的畢業生，尤其是一些冷門專業的畢業生在找工作時遭遇另一種尷尬——用人單位不敢要。

無疑，為了建設世界一流大學，國家對清華、北大的投入是巨大的，也是其他高校在根本上無法企及的。

但是一流師資、一流投入所輸出的一流人才到底又是為誰培養的？有多少是在為國效力？又有多少是完整意義上的人才？我們需要世界一流的大學，但是我們更需要世界一流的人才，這才是我們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最終目的。

但是如此短視，只看待遇不看機遇，難道這就是所謂一流人才的選擇嗎？

或許北大、清華真的不應該太計較國人如此的關注和責難，畢竟我們都希望我們的國家能真正擁有世界一流水平的大學，擁有大批優秀、實用、人格健全的人才，讓北大、清華真正成為全中國的驕傲，成為我們揚眉吐氣的理由。

[《21世紀人才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