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57)
詩與空中接龍
空中接龍是一種語言(文字)遊戲。你說“事業有成”,我接着說“成敗得失”;你又說“失道寡助”,我接着說“助人為樂”。以此類推,可以無限地繼續下去。這就是“空中接龍”。
迴文詩(詞)首先是一種小型的空中接龍。“樓上不宜愁,愁宜不上樓”,蘇東坡這兩句詞中,前一句的最後一個字和後一句的第一個字,都是“愁”,符合空中接龍的定義。
詩當中的空中接龍,大多數存在於同一句詩之中,而且是小型的——只有一個回合。
“柳州柳刺史,種柳柳江邊”,柳宗元此兩句詩中的第二句,由“種柳”和“柳江邊”組成,屬於空中接龍,卻似乎沒有任何文字遊戲的意味,更多的是巧合帶來的某種驚喜。
“月光如水水如天”,這是趙嘏的詩句;“山際白云云際月”,這是戴昺的詩句。這兩處空中接龍有莊嚴意味,因為它們建立在詩人深入、全面的觀察的基礎上。
“庭院深深深幾許”,歐陽修此名句略顯特殊,歸根結底也是只有一個回合的空中接龍。
李白或許是詩人中的空中接龍的第一高手。“冬夜夜寒覺夜長,沉吟久坐坐北堂”,兩句詩各含有一個空中接龍:“冬夜”和“夜寒覺夜長”組成的、“沉吟久坐”和“坐北堂”組成的。在一句詩中盡力避免一個字重複出現,這是常人寫詩的常規,遵從這一常規,李白此二句詩或許應當寫成“冬夜嚴寒覺夜長,沉吟久坐在北堂”,這樣一來,反倒沒有什麼味道了。李白似乎把反常規當作自己的一項神聖使命。
“待月月未至,望江江自流”,李白這兩句詩也是各含一個空中接龍,是空中接龍和詩的最高價值的同時實現。這意味着對空中接龍的喜愛已經進入到了李白的潛意識之中。
古人已經總結出一種叫做“頂真格”現象,“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即是頂真格的典型。古人所言頂真格,似乎沒有涉及到同一句詩中的空中接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