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05)
怪誕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這是李白的《靜夜思》。月亮懸在天空,想望月亮,我們通常需要“舉頭”,但一個人“思故鄉”的時候為什麼一定就要“低頭”?難道他的故鄉是在他腳底下的地球深處嗎?如果他的故鄉是在西南方向,他思故鄉的時候不是更應該朝西南方向望去嗎?如果故鄉所在的西南的海拔比他現在所待地方的海拔高,他應該是“舉頭望西南”吧。總之,詩中的“低頭思故鄉”有怪誕意味,自然,這是一種有意義的怪誕。
“出門一笑大江橫”,這是黃庭堅的名句。一個人從屋子裡出來的時候笑了起來,這是平常的事情,隨後,他看見一條大江“橫”在自己前行的路上。“出門一笑”和“大江橫”,這兩者有什麼關係?如果說“出門一笑”意味着快樂,則“大江橫”意味着痛苦,緊接着快樂的是痛苦,這是大起大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或許可以說,一切強烈的對比都有怪誕意味。
“未到江南先一笑”,這是黃庭堅的名句。一個人來到了江南,對江南有所感知,從而心生喜悅,最終笑了起來,這是人之常情,容易理解,還沒有到達江南,卻笑了起來,按照人之常情,這個人的笑就沒有什麼理由,因而顯得怪誕。
“天公見玉女,大笑億千場”,這是李白的名句。天公見到玉女,何以就大笑了一千億次?是玉女真的讓天公喜愛得發狂,還是天公有什麼病?不管是誰,只要連續大笑一千億次,他都會笑傻、笑死吧,這也太浪費感情、太浪費時間了。太荒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