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39）

李白詩里的對偶

李白之前，律詩已經是成熟的藝術形式，律詩中間四句固定地是兩個對偶，首二句和末尾二句則通常不是對偶。李白的一些律詩完全符合律詩這些格式上的準則，但也有大量的例外。

“白玉一杯酒，綠楊三月時。春風余幾日？兩鬢各成絲。秉燭唯須飲，投竿也未遲。如逢渭水獵，猶可帝王師”，這是李白的“贈錢征君少陽”。此詩平仄方面完全符合律詩的要求，兩個對偶卻是由前二句以及第五和第六兩句構成的。據此似乎可以這樣說：李白更願意接受的，是來自平仄（音律）方面的束縛，而不是來自對偶的束縛，而且出於本能似的想要掙脫一般詩人公認的規則。

一首詩中只有一個對偶，這在李白那裡是常見的現象，譬如“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裡”，便是“清溪行”詩中唯一的對偶。

李白有時似乎是故意表明自己有連續寫出對偶的本領，譬如“兩岑抱東壑，一嶂橫西天。樹雜日易隱，崖傾月難圓。芳草換野色，飛蘿搖春煙”，這是“安陸白兆山桃花岩寄劉侍御綰”里的三個對偶。

最能體現李白對偶思維慣性的，不是那些對偶的句子，而是那些對偶的詞語。“漢求季布魯朱家，楚逐伍胥去章華”，這是“江上贈竇長史”的前二句，形成對偶的，只是“漢求季布”和“楚逐伍胥”。

更進一步還有這樣的情形：“賈生西望憶京華，湘浦南遷莫怨嗟”，這是“巴陵贈賈舍人”的前二句，形成對偶的，只是“西望”和“南遷”。類似的還有“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形成對偶的，只是“綠玉杖”和“黃鶴樓”。

最奇特的是這樣的情形：“西憶故人不可見，東風吹夢到長安”，這是“江夏贈韋南陵冰”的二句詩，形成對偶的，只是“西”和“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