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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華》的“好人”為啥沒好報?
送交者: 中軍 2017年12月29日09:44:19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芳華》的“好人”為啥沒好報?

 

辭舊迎新,照顧的是心情及其觀念的更換。《芳華》無疑加重了這種變換。

細看《芳華》的人物,不僅不是那麼可恨,反而都會令你生出同情。他們的一言一行,明顯地流露着傳統的善良。劉峰是善人,何小萍是不合群的善人,蕭穗子是個內質冷暖的善人,郝淑雯是直爽開朗的好女孩。即使是 被摸一把就大哭大喊的林丁丁,也是文工團里都很喜歡的。她與劉峰之間發生的,自是那個場景之中的合情合理的誤會。 特別是編劇、導演更沒有誹謗那個時代的一點兒意思。相反,他們盡力地展示着那個年代燦爛、絢美、精湛、豪爽、勇敢、樸實誘人、體貼善行的那一面。《芳華》裡最讓觀眾揪心的地方,就是他們都是善良的人,可他們沒有得到善待。連文工團都解散了,連為國獻出一隻胳膊的英雄,也只能被欺負,無家可言。

這麼多的好人,特別是作為活雷鋒式的主角,一個那麼好的人,為什麼最終沒有得到好報?答案自然有多種。有人斷言,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純屬主觀期望,如果善有原因,它不再是善,如果善有它的結果,那也不能稱為善,善是超乎因果聯繫的東西,善與善報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繫;有的人以為,為什麼好人就一定得有好報?可如若不這樣,那為什麼我們還要行善呢?也有人說,“我們選擇做好人,不是為了回報,而因為那是對的事,善是人的一種本能。”可如若是本能,那為什麼我們要讚美行善、勸人行善呢?

善,果真沒有必然性嗎?還是我們沒有看到她的必然性?如果沒有必然性,那麼我們根據什麼來斷定什麼是“對的事”呢?如果是“本能” ,她裡面有什麼是可以讚美和修練的根據嗎?如果沒有美好的根據,那麼她還可貴、值得珍惜嗎?

表面上看,《芳華》觸及觀眾、引起熱議的,可能是人們對那“朵美麗的花”重新開放的懷念,為那個“吐芳華”的青春不再的傷感;也可能是演員用嬌艷的美貌映對着人性的虛假,以絢爛的舞姿撩繞着心理的殘酷;還可能是編導以生命的弱小,抗爭世俗的強權,以喚醒人們的同情,借雪白大腿的溫情與血肉橫飛的恐懼,以尋找幸福的出口。

然而,實際上這部影片是在用一種仿真的記錄與直白的敘述,顯示了對善良的一種忽視。因為在那個時代,不僅群體割裂了《芳華》們的“善良”意識:愛,只要你敢自由地冒出頭,就註定被當成“流氓”割掉。人生最美好的愛,不允許被光明正大的展示、接受,個體本能的衝動無處表達,只能發酵變成一場唐突的唏噓;而且《芳華》們各自的“善良”意識裡面,也分離了當事人的自我與愛。劉峰的善良與愛是陌生的,林丁丁的自我與內心的愛是異己的,何小萍的自己的善良與他人的善良是對抗的。

作為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林丁丁溫親迷人,輕盈美麗,一片天真純潔到了會對異性身體的觸碰而大哭直喊“流氓”。劉峰愛林丁丁,一心樸實,把她當做世上的最美好來愛,可謂真情難眠。可是,林丁丁真的就只是那麼單純的美麗嗎?劉峰真的就只是這麼光是純情的美好嗎?

當林丁丁聽到劉峰的溫情所說、初在劉峰的懷抱里,她並未覺得他有什麼“流氓”,只是當她和他的擁抱場面被人撞見後,特別是聽到了“腐蝕活雷鋒”之後,她覺得自己要“背黑鍋”,會被一個“好人”的名稱所責難,所以,不惜一切地把劉峰說成“流氓”。

同樣,劉峰愛上林丁丁,為了她,他不僅放棄了進修、提拔的機會,而且不顧她願不願意、心理感受如何,他心裡怎麼只是那種不含有任何無恥欲望、齷齪肉體的純粹高尚?如果不是,他為什麼要觸摸林丁丁的身體?更為注意的,既然劉峰愛林丁丁,愛到柔腸似水鞠躬盡瘁,那麼為什麼他不能把積攢了多年的愛,化為海闊天空風平浪靜呢?

善,照着去做,不容易。可要真正理解善的不容易,更難。

善的第一個難處就是必須正視本能欲望的存在。

編導們對許多直白場景的選擇,旨在呈現出一個理性與欲望對抗的潛在背景。大眾的自我貶斥着本能,生活的高尚壓制着人性。所以,情節採集了個體意識里的“善與欲望”的衝突:林丁丁在事發後又哭又叫,痛苦又憤恨地重複“他是個流氓,他怎麼敢愛我?”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劉峰這樣的“好人”,怎麼也會有同“流氓”一樣的七情六慾?而且欲望的源頭還是她的肉體?她想不明白,其他人包括劉峰、保衛人員等等,也同樣想不明白。因為在那個年代裡,“善良”的愛情不含有肉慾的,尤其是在特定的軍營里,“好人”是不會控制不住地摟抱女孩的。

在每個個體的意識里,如果“善”過不了本能欲望這道坎兒,我們還能有必然的根據要求別人真實的回報嗎?離開了真實,即使有回報,這是“善報”嗎?

善的第二個難處就是必須尊重他人人格的存在。

從情節里設定的各種不同心態看,沒有人不想尊重他人的人格。只是,在規定的含義之下、在通常的正經之中,你的人格還重要嗎?編導者的欲擒故縱就是渲染了這種偽善常用的兩個方法:一是假借正義,什麼樣的“惡話”都可以說。例如,何小萍違規穿上軍裝,就被大張旗鼓地搜查,就被明目張胆地指責為小偷。查其這些做法的心理原因,原來的根據是堂堂正正的,沒有軍裝的人拍軍裝照就是欺騙,還要報告領導;二是假借正經,什麼樣的“惡行”都能幹出來。例如,由於海綿胸罩,就要把何小萍當眾扒光。原來的根據是你不正勁兒,不合正常“軍隊文工團團員”的身份,你就無尊嚴可談。在這樣的侮說一個人的品質、以及扒光行為的進行時,難道我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被這樣”嗎?

在個人自我的心理里,如果“善”過不了他人人格這道坎兒,我們還能有足夠的理由要求他人主動的回報嗎?離開了主動,即使有回報,這是“善報”嗎?

善的第三個難處就是一定知道對方情願的心理。

從劉峰自己的心理看,主動為別人做好事,是值得提鼓勵的。但是,如果不能充分地考慮到“被好的”對方在現實里的心理感受,也許這種“好事”就變成了心理壓力。越好,帶給對方的心理壓力就越大。這裡容易被“好事者”忽視的有兩點,一是你認為的“好”,不等於對方也認可的好,例如,劉峰的主動擁抱,在他的感情里是壓抑不住的“好”,可在林丁丁心裡不一定;二是某種情況里的“好”,不等於所有情況下都一定好,例如,劉峰放棄進修和提升的機會,在當時他的那個“活雷鋒”的好人渲染中,對他所愛的人就是一種壓力,無形地在他所愛的人的周圍構造了勉強的氛圍。其實,當林丁丁嘴上冒出“他是流氓”之時,她的心裡未必真的就把劉峰當成了流氓,只是覺得她不這樣地把劉峰冠以“流氓”,那她自己就會被強迫為“流氓”。如果一個女人被劃歸“流氓”,在當時的情境裡,她的慘狀可想而知,不要說她的青春被糟蹋,就是整個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在超於感性的理性里,如果“善”過不了對方情願這道坎兒,我們還能有自由的導向要求他人美好的回報嗎?離開了美好,即使有回報,這是“善報”嗎?

如果把“本能欲望”、“他人人格”與“對方情願”扯進來,也許會看到,林丁丁不是一個自私冷酷唯利是圖的女人。和我們一樣,她也是正常的妹子。雖然她遠嫁國外的陌生人,而不接受一個多少年來一直默默愛着她的人,但是她難道不可以那樣嗎?她喜歡誰,不喜歡誰,難道非得按照我們的嗜好嗎?是的,她有不應該的地方。她本來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承認和劉峰就是戀人,可是,那時刻的情景不是被人撞見了嗎,而且還聽到了一句在她看來嚴重有損聲譽的“腐蝕活雷鋒”的話嗎。在林丁丁的“情願”里,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擺脫這些外在的壓力,如何在這場緋聞中把自己解脫乾淨。

“善有善報”至少要求三個前提,正視欲望、尊重個體和對方情願。

正是在這樣的思考上,這個作品其實就是在故意地渲染當事人的“不得好報”。其反省之意在觸目動心的情節安排上,以及鏡頭快慢的切割上體現得非常明顯。例如,劉峰被貶走,隨後戰場上失去胳膊,後來重罰假肢散落在地,墓地悲哀,最後不得不與何小萍同居等等。編導們的旨意,就是讓觀眾在燦爛的陽光里消解這位主人公久違的愁思,在俏美的神色中癒合他眼中懷舊的傷痕,在玄妙的舞姿上淡漠他記憶里血火的殘酷,在白白的大腿上反思他深藏着青春的不忿之際,看一看、想一想那些“不得好報”的為什麼:那些享受過劉峰“善良”的他人,嘴上都說他是高尚無私的,他們也願意“接着這股兒高尚無私的勁兒”來渲染,可其實,他們心裡並不真的就承認這股勁兒。所以,一經聽到有人說他“流氓”,人們都會把他往“流氓”上想,例如那些審查他的保衛人員。而在劉峰的“善良”意識里,也註定了他本人要經歷從巔峰到低谷、從被捧起到被摔下的磨難。

也許觀眾不以為然的,在這些磨難里,劉峰只是看到了對他因為他的善良而得過獎牌榮耀的陌生,沒有意識到那個時代對善良的陌生,更沒有意識到在自己的意識里,為了“做好事”,不問“自我與愛、愛與善良、善良與他人人格、善良與對方情願”的是非:如果沒被人撞見,如果林丁丁不說他流氓,如果他沒失去胳膊,劉峰的生活如同“流氓”事發前那樣正常的發展,甚至他可能還當上了將軍,那算不算“善有善報”呢?

由此可見,《芳華》們“沒得到好報”依賴於群體與個體兩方面的偏見。

首先,群體的偏見。當劉峰被保衛人員質問: “你的手究竟摸到什麼?你的手是要把林丁丁胸罩的紐襻解開對吧?你是想要猥褻林丁丁對吧?你是流氓對吧?。。。”劉峰反過來斥責他們:“你們他媽的才是流氓呢!”這裡的“你們”,只是設定的環境群體,不一定就是政工幹部,不一定就是壞人,我們每個人就是“你們”的一員。換句話說,就是劉峰做了“保衛人員”,也一樣,也會這麼問的,甚至有過之,因為他比“你們”更善良,善良得遠遠不敢承認自己的手、乃至自己的那顆心就是想“流氓”。那個群體,包括劉峰、也包括你我她在那個年代的真實,就在於自己都陌生了自己的真愛究竟裡面都包有什麼。不信,我們就看看編導們安排這樣的情節:在後來回憶時,郝淑雯感慨一句“如果他當時摸的是我,我一定不喊救命”,你不喊救命就完了?你理解的男女之間的感情,就是“不喊救命”?你會不會從心裡由衷地地感謝他呢?

如果沒有一種內在的真實感謝,憑什麼作為第三方的我們就擁有責難那些保衛人員做法的合理性呢?

其次,自我的偏見。一個人做好事,是行善。可是,這個“好事”的好,既要有利於別人,也得讓自己高興。只靠被需要的感覺來行動,一位忍讓永遠逆來順受的話,這樣的行善能被稱之為善良嗎?這樣的善良不僅不能保證自己正常的生活,而且不能維護不被人踐踏的權利。表面上看,禍害劉峰的是一種政治運動的情形,但實際上無疑也是通過他自己的無視自己的權益的“只做好事”心理實現的。當然,我們的確不該忽視利用政治來剝離正常生理需求的錯誤做法,以及個體的欲望如何被集體價值觀所閹割的那一面。但是,劉峰的“善”,所以能被放大到一個“活雷鋒”的模板,放大到連自己的七情六慾都不要了地步,也不該忽視他身上表現着的、以致迄今我們還都認可的“只做善事不問是非”的糊塗意識。

善得不到善報,不能完全怪罪於那個年代。那時,固然是一個愚蒙的時代,但更為愚昧的則是我們自己。不管劉峰還是其他人,都既是受害人,也同時是製造者。他們製造“善良”,再摧毀“善良”:風平浪靜,都喜愛行善;可一旦風吹草動,就會扼殺善行。貶低別人似乎就能保證自己遠離禍根的做法,暫時的看,固然是非常理性的聰明判斷,可到頭來,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如果能看看這種聰明的背後,就會知道這種聰明的理性,只是剛剛從感性經驗走出來的理智。這種理智被叫做理性,只是在於區分了經驗對象範圍內的現象與本質的差別,並沒有觸及理念裡面的諸多本質的“是與非”,更沒有自我的辨別出“善與惡”。所以,就其這種理性背後的制約看,人們所經驗到的“時代”本身是沒有好壞的,它的好壞在於生活於其中的人,人在於他們的觀念,觀念的自由選擇則在於你我他之間、我們和祖祖輩輩的他們之間生成了什麼樣的自我意識及其追求信念。

如果我們生成的是“存天理滅人慾”,不可能“善有善報”;如果我們選擇的是“成者王敗者寇”,不可能“惡有惡報”。如果我們的孩子都曉得假借正義、假裝正經來“學而優則仕”,那麼發生“善有惡報、惡有善報”的現象,是不奇怪的。

如果我們超脫不了與感性對應的認知理性,那麼我們發展起來的只是理智,理智只能走近科學,不能走進真正的善良。如果離開真正的善良,這個“當年”,在我們的嘴上可以被說成“變態”的年代,可在當時他們自己看來,卻是“高尚無私助人為樂”的時代。而當下的“現在”,我們自認為是“科學的理性”的時代,誰能保證我們的後代不會指責為“自私冷漠的時代”?

何為善良?不僅要懂得與感性行為善良的概念意指是什麼,而且要懂得這個善良概念所以能意指那些感性行為對象的依據,善良所以能把那些行為從惡的行為規定區分出來,在於善良在自我的意識里預先地被規定出來:真正的善良,左手必然抓着真實的自我欲望,離開真實,就變成偽善;右手必須握着美好的理想追求,離開美好,就是愚善。

一個行善的個體,比如一個劉峰,一個個《芳華》們,甚至一個導演、編劇,可能不會去到“善良”的背後看看,在大眾的自我意識里是依據怎樣的規定理解善良的。但是,如果一個群體沒有人來質疑、探討這個“善良”的必然性及其真實的存在條件,不僅僅過去的《芳華》們沒得到“善有善報”,而且今天的我們,也沒有必然的保證。因為在面對“難得糊塗”的問題時 ,我們無法斷定“退一步海闊天空”是“善良”,還是“進一步愛仁憎惡”是“善良”?

 

魏中軍

2017.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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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影《芳華》的善惡與報應問題 - 藍色尼羅河 12/30/17 (4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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