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07)
1、拒絕哲理的誘惑
“山上長松山下水”,這是劉禹錫的詩句。“長”的意思是高大。
與“山”有關的有兩樣東西:“松”和“水”。松受到的關注超過了水,因為水只是赤裸裸的水,而松的一個特點被指了出來——高大(“長”)。事物不是平白無故就能得到更多關注,這棵松樹得到了更多的關注,首先是因為它的地位高——它是在“山上”,而不是在“山下”;其次,這棵松樹得到了更多關注,是因為它自身是了不起的——相比於其他地方的松樹的矮小,它乃是高大的。“得到更多關注”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此詩句一下子就吸引了我,但越是有簡明外表的詩句,揭示其言外之意就越是困難,因為想從這樣的詩句中挖掘哲理,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水為什麼是在山下?因為“水往低處流”;山上的松樹為什麼高大?因為低處的松樹往往還沒有長到高大的時候就被人砍伐了,而運走高處的樹更費力。文學作品分析只是去發掘這樣的哲理,意味着它把作品肢解成了碎片,再就這些碎片做文章,意味着它遺忘了作品各部分血肉相連的關係。
2、文學作品分析的終點在哪裡?
“月照寒波白煙起”,這是劉禹錫的詩句。
有“白煙”從一個水體升“起”,如果說這個水體是在玩魔術,則玩魔術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個水體要想玩成魔術,首先必須讓自己行動起來,而不能靜止不動——“波”就是運動狀態的水;不是任何條件下都可以玩魔術,這個水體玩魔術是發生在“寒”冷的季節里;玩魔術還需要得到他人的幫助,這個水體玩魔術就有待於“月”亮的“照”耀;最後,玩魔術需要我們付出代價,這個水體製造出白煙,從而達到魔術過程的高潮,實質上是犧牲了自己的一部分“身體”。“玩魔術”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如果說上面的分析文字多少有些價值,那首先應該歸功於所謂“這個水體製造出白煙,從而達到魔術過程的高潮,實際上是犧牲了自己的一部分‘身體’”。這其實是此一文學作品分析的高潮。沒有高潮的文學作品分析是可有可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