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的清華園
莫礪鋒
2002年3月19日中華讀書報
台灣的清華大學座落在新竹市的東南部,毗鄰新竹科學園區,有一條“交清
小徑”通往交通大學。
這所清華大學“復校”於1955年,校園裡的建築都很新,絲毫沒有古色古香
的氣息。然而它與北京的清華是同根所生,在行政大樓的前面矗立着一座“清華
園”門樓,與北京的那座一模一樣,只是尺寸縮小了一些。在綜合服務大樓的外
牆上鑲着八個大字:“自強不息,厚德載物。”這正是老清華的校訓。而旁邊的
餐廳則乾脆名曰“水木餐廳”。清華園裡有山有水,從山頂的相思湖到山下的昆
明湖、成功湖,好幾個湖之間都有小溪相通,終年流水潺潺,時常有鷺鷥在湖面
飛過。我來到這裡時已是9月,荷花的花期已過,但是湖中還留着許多殘荷,不
難想象夏天裡這兒也是有一片荷塘月色的。
清華園裡建築物的名稱有很濃的理工科色彩,從校門走到我居住的第二招待
所就要經過化學館、物理一館、材料中心和工程三館、工程四館。清華的人文社
會學院是80年代才建立的,所以它遠遠地縮在校園的最深處,同時也挺立在校園
的最高處。它的方形鐘樓是整個清華園的制高點,甚至在校門外面都可眺望得到。
我應清華中文系的邀請來這兒任教,每周有兩次要到人社院去上課。而我所
需要的書也都收藏在人社院的圖書分館裡,時常要去那兒借書。於是從第二招待
所步行到人社院的必經之地梅園便成為我常常路過的地方。梅園是梅貽琦先生的
墓園,梅先生1962年5月在清華大學校長的任上病逝,當年11月即入葬梅園。園
內遍植梅花,它的名字有雙關的含義。
梅園非常僻靜,雖然每天要上山到人社院去的師生不在少數,而且與人社院
同在山上的還有生命科學館、原子科學中心等好幾個單位,但是另有大路可以通
汽車,人們或是自己開車,或是搭乘校內公車上山,願意從梅園步行的人很少,
以至於校警隊認為那兒不太安全,在山路邊豎立了好幾個裝有報警按鈕的立柱。
這使我更加喜歡從梅園走了,我好幾次看到在樹間跳躍而過的松鼠,至於鳥兒的
吱吱喳喳更是時時可聞。
梅園的入口處豎立着一塊石碑,上刻“梅園”兩個大字,下面有于右任的落
款。一條柏油大路微微地傾斜向上,路兩邊種滿了梅花。台灣氣候溫暖,12月時
梅花就開了,空氣里充滿着梅花的幽香。走完柏油路,就是梅貽琦的墳墓了。墓
的左前側有一個梅亭,造型很奇特,屋頂是三角形的薄殼,尖端向上傾斜,遠看
像一片風帆,又有點像一架將要凌空而去的噴氣飛機。亭內有一張大石桌和十多
張石凳,偶爾有學生在那兒做功課。墓的正前方是三、四十級花崗岩鋪成的台階,
然後是一片平台。梅先生的墓是正方形的,用大石板砌成。墓後面的石牆上刻着
“勛昭作育”四個大字,上款是“月涵先生千古”,下款是“蔣中正敬題”。墓
碑銘則是前北大校長蔣夢麟先生所撰,兩位校長在北京時結下的友誼也帶到台灣
來了。
梅墓的後面有一片高大的松樹和相思樹,還有幾叢竹子。新竹多風,常有松
濤陣陣,那些粗大的竹子便發出格格的響聲。樹叢中有一個“月涵亭”,是梅先
生的胞弟梅貽寶捐資建造的,亭呈圓形。每逢不颳大風的日子,我總要在梅亭或
月涵亭里坐一會,浮想聯翩。我對梅貽琦先生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既做過北京的
清華大學的校長,又是台灣清華大學的創建者和首任校長,他長眠在清華園裡真
是再合適不過了。此外我還知道梅先生有一句名言:“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
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清華大學成為中國內地最負盛名的大學,台灣的清華
大學建校不到50年,卻已培養出一位諾貝爾獎得主(李遠哲),這都與梅先生對
大學的理念密切相關。
5個月的旅台生活很快就要結束了,雪泥鴻爪,自然留下了不少回憶。奇怪
的是,最讓我難忘的地方不是日月潭和阿里山,而是新竹的清華園,是清華園裡
的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