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社會與文化，觀察與思考（32）——為什麼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記得好多年以前在書上看到成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時，我很懷疑是不是印錯了：應該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嗎！正義的力量、人民的力量、好人的力量怎麼也要比壞人、邪惡勢力的力量來的大嗎。就是暫時不夠強大，但是當人民覺悟了發動起來以後，就會比敵人強大。人民，正義的力量是創造歷史的動力嗎！

但是我查了字典，翻看了其它書籍，白紙黑字印得清清楚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問過老師，老師也沒有明白的解釋。大概是古時候的人具有什麼現代人不具有的特殊的超前智慧和聰明吧。後來時間長了，我也就把這古人的智慧忘在了腦後。

最近討論起科學與理性的問題，道和魔又一塊兒攜着手跳了出來。道是理性、科學性、善良、真誠、顧及他人、可持續性發展，是好人的意志；魔是自私、貪婪、以個人為中心、非理性、惡毒、陰險、地主、資本家、邪惡勢力、跨國大資本集團、帝國主義、侵略、霸占、毀滅地球。

雖然科學性、理性都在好人、正義的人民這一邊，但是縱觀現代科學發展的幾百年歷史，雖然有改善人民的生產環境和生活水平的一部分有益成就，但是大部分科學研究的成果都被利用來征服自然、破壞地球生態環境，和侵略占領統治威脅其他人類文明。特別，由科學研究發展出來的現代科學尖端技術，總是掌握在邪惡勢力的手中，用來不斷製造出新型大規模毀滅性的殺人武器，成為跨國大資本集團握在手中獨霸世界、威脅人類生存的上方寶劍。好人當然也在拼命地追趕着發展先進的科學技術和各類現代武器，比如中國。但是看來無論如何努力追趕，跨國大資本集團還是在科學技術上遙遙領先。於是不由得我發問：為什麼科學理性發展到今天，卻仍見現在的世界是“道高一尺，而魔高一丈”呢？難道這是純屬偶然嗎？

若火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想了很長時間。原來認為不對，應當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後來想清楚了。還是前者是辯證法。這裡有必然聯繫。雖然邪不壓正，但是邪總是先打第一槍。試想想‘世界上沒有好人’和‘世界上多數人是好人’兩種社會觀導致出來的心態的區別吧。沒有錯的，壞人多半是認定世界上沒有好人，人人都象他一樣壞。好人多半認定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別人也會象他一樣好。好人總是被襲擊至少三次後，才開始有所警覺。首先襲擊別人的人，是總想別人會首先襲擊他的。這樣一個思路，他要先做準備，要襲擊就要作準備，當然要思索好細節，包括使用的武器。科學就派上用場了。”

我說：“這很有道理。你看是不是可以發展成這樣：世界上有好人和壞人。好人生性被動，平和、友善，經常是挨打被揍的對象。而壞人做壞事一般不是被動的，而是主動進攻挑釁性的。所以一般來說，壞人比好人更具有主動性、進取性、征服性。於是在這個意義上壞人就比好人更接近科學性（科學是主動、進取的）。結果是：道高一尺，魔就高一丈了。”

壞人幹壞事總是主動的：惹事生非、挑撥離間、威脅恐嚇、搶劫霸占、殺人放火、發動戰爭、侵略占領；惡毒陰險兇狠殘忍也絕對不會是被動防禦性的。壞人做壞事的動機是為自己、為特殊利益集團牟取最大的利益。壞人的特點就是貪得無厭、永遠不會滿足；因而頑固不化、動力充足、破壞能力極大。壞人是依賴於好人而生存的，因為好人是壞人壓迫、霸占、掠奪、幹壞事的根本對象。壞人為了使得幹壞事更為有效，總是在大力尋找製造新的工具、武器，發明新的花招、技巧。

反觀好人：貪心不足、惡毒沒有，易於滿足。好人的特點是適應、安逸、坦然、自在，不會主動出擊、到處惹事。所以是被動的，於是總是挨打、被搶、被剝削、被奴役、被殺的對象。好人總是被壞人逼迫着思考自衛反攻的。

這樣看來，魔挑起是非在前，道被動應付在後，道和魔的位置應該互相調換一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個成語應該改為：魔高一丈道高五尺（不應該低估正義的力量和能力，所以由一尺升高為五尺）。就是說，道總是處在一種被動應付的位置，好人的主動，實在是被壞人逼迫出來的主動，是不得已的主動，是被動的主動：不主動就要接着不斷挨打，不主動就沒有辦法正常生存。但是，好人不會主動去製造事端、惹事生非、挑起衝突。

馬克思的科學共產主義思想理論，就是被迫着發展出來的：被資產階級對工人階級的殘酷剝削和壓迫，被資本主義對自然資源的瘋狂搶奪占有，而逼迫出來的。為了對付戰勝資本主義的邪惡，馬克思運用科學理性思維的方法，研究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研究資本主義社會的各種矛盾，發展出社會主義革命和共產主義的理論。試想，如果資本主義發展的初中期，資本家們平和友好體諒，沒有殘酷的剝削壓迫搶奪占有的邪惡，那麼會有後來的馬克思主義嗎？

一百多年來中國人民的反對帝國主義、反對封建主義的不屈鬥爭、一九四九年的解放獨立、和現在中國的現代化強國行動，也是被帝國主義近代和現代的侵略、搶奪、欺侮、壓制、封鎖給逼迫出來的。

總體來看西方文明和中華文明。西方文明永遠不知足，咄咄逼人、進攻、占領、掠奪，主動和外向；中華文明卻是知足而長樂，天人合一、差不多就行，築起萬里長城把自己圍起來，自衛、防備、被迫應戰，被動和內向。所以中華文明更接近於道，守勢、被動，隨時準備着挨打、被侵略，中國的現代化改革開放完全是被西方文明給逼迫出來的。而西方文明更接近於魔，到處占領、搶奪、殺人放火、惹事生非。“科學是魔發展出來的工具”這樣一說也不為過，科學技術被西方文明玩的用的得心應手，為西方文明大大地增強了其魔力，人家還是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難怪，西方文明領導着人類社會的現代化，西方文明最終也將領導着人類社會走向毀滅。

為了進一步弄清楚一些因果關係，讓我們做一個假想實驗：假設地球上現在只有好人、只有道（假設2000年1月1日一夜之間，上帝把地球上的邪惡勢力和壞人都變沒有了，而且把好人頭腦中的自私、以自己為中心的思想，也一下子變沒有了）。於是人類全都具有理性思考能力（理性：思想和行動的出發點是整體利益）。那麼這樣的現代人類社會將會是什麼樣的呢？

也就是說，如果人類歷史一下子中斷了這個把個人利益和個人慾望作為新上帝的“現代化”運動，廢除了這個非理性的“現代化”運動，人類社會將會是怎樣的呢？

這樣理性人類的現代社會一定是有計劃發展的，因為人人懂得個人利益服從整體的利益，並且都能夠自覺地這樣做。

首先的社會計劃是對人口發展的計劃，人類能夠理性地將地球上的人口控制在與地球自然生態環境互相適應的一個數字上，大概一億到五億是一個合適的數字。經濟生產是全面計劃的，於是市場經濟將沒有必要存在。大力發展公共交通，和各種社會公益事業。有理性的人類的生命生活的興趣不在於個人財產和享受物質的占有，和對個人慾望的追求，而是有着豐富的精神文化內容的。社會安寧和諧，人們豐衣足食精神愉快。因為現在已有的生產技術足以保證人類的生活需求，所以，科學研究將主要是對生態環境保護的研究，這裡包括適當的醫藥學的研究；還有一定的對宇宙發展規律的探索。這時候的科學研究的目的將不是進攻征服性的如何提高生產效率、發展新產品，和發展具有大規模毀滅性殺傷能力的新武器，而是保守性地研究如何使人類與生態環境更加和諧相處。而且理性的人類是尊重自然規律的，不會去一味地發展基因工程使人青春不老，不會去發展克隆技術使人長生不死。

這樣的人類社會是不會去投大力和巨資，不間斷地發展科學技術的，因為社會上沒有了對更高更新更尖端科學技術的迫切要求。（為什麼現實的現代人類社會，大家都在拼命大力不間斷地發展科學技術？）

可以把時間再往前推一些：假設在原始社會時，上帝就把壞人和自私貪婪永遠不知足的壞思想給變沒有了。那麼人類社會將發展成四平八穩、和諧平淡的農業社會，具有鐵製的農業工具、有效的灌溉系統，大概能發展出農藥、化肥。但是不會發展出現代大工業和現代科學技術。原因：沒有需要和必要。

假想實驗的結論：沒有人類的自私貪婪的野心，和人類邪惡勢力的聚集發展（沒有魔），就沒有現代高科技。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了以個人利益和個人慾望為上帝的現代化運動的驅使，沒有了發動戰爭稱霸世界極端自私貪婪的狂妄野心的發作，就沒有了現代科學技術。也就沒有互聯網了，於是大家也就沒法兒在網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暢所欲言胡說八道了。Sad！

這個結論怎麼樣？大概不是大家想要的。但是，這大概也就是中國古人的智慧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不能只要好的，不要壞的。或者說，好的東西不能讓你一個人全占了。

我們可以再做一個假想實驗，假設世界上沒有道，只有魔，那麼世界會是什麼樣。假設昨天一夜之間上帝把所有人類都變得自私自利、貪得無厭、咄咄逼人、張牙舞爪，那麼人類馬上會為了自己個人的利益互相撕殺、打了起來。我估計最多一年，人類社會就自行毀滅掉了。如果假設在原始社會時，上帝就把道給變沒有了，那麼人類社會根本沒有可能發展到今天。退一步假設，世界上只有歐洲一塊大陸，只有西方文明的一群小國，那麼西方文明有可能發展到今天的現代化嗎？答案是沒有可能：西方文明的現代進步發展是建立在對其它大陸、國家的占領，對其他人類文明的壓迫、剝削、掠奪之上的。一句話，沒有了其他文明和其它大陸土地，就不可能有西方文明的現代化。一群激動強悍的歐洲小國早就互相爭奪、占領、打來打去，互相毀滅掉了。可以想象：地球上只有一群狼，沒有其它動物供狼們做食物。那麼，這群狼能夠存活多久呢？

現代科學高精尖技術是西方文明發明發展出來的，但是，是在對其他人類文明的征服、占領、壓迫、掠奪、剝削的過程之中、基礎之上發展起來的，因而是血淋淋的，是粘滿骯髒和罪惡的。所以好人使用起來總是沒有壞人那樣得心應手（注意：我可沒有反對現代科學技術的意思）。

魔與道同生而共存，這就是自然和歷史的辯證法了。

中國人自古是懂得辯證法的，陰陽之道就是辯證的關係：人類社會裡是有好人也有壞人的；一個人的頭腦中也是有為公為大家的好思想，也是有自私貪婪之念的。一般來說（注意：是一般，不排除個別），自私貪婪是推動驅使個人和群體胡亂琢磨想花招、探索冒險、發明創造、走向極端的強勁動力，是製造事端、挑起是非、殺人放火的動機；而好人、慈善友愛、顧全大局、着眼將來、留有後路是緩和矛盾、平息衝突、避免極端，是為了下一輪進一步發展開闢新空間的平衡術、滅火器、潤滑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是中國古人的超前智慧了：道與魔是同在的。自私、貪婪、惡毒是主動進攻性的（主動去撈、去奪、去貪、去行兇作惡）；而善良、忠誠、友愛總是貪婪惡毒欺負剝奪的對象。魔主動，道被動；魔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推動力，道是人類社會得以生存的基礎和依據。同時，魔也是引導人類社會最終走向毀滅的原因。魔與道的鬥爭、平衡、再鬥爭、再平衡、...，就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全部歷史了。

記得二十多年前，一群諾貝爾獎金獲得者在一起座談。這是一群有良心有理性的智者們，他們心情沉重地擔憂着人類社會的前途：西方文明的物質發達、科技先進，並沒有帶來理性思考和行動的人類，見到的反而是人類的更加非理性的貪婪瘋狂和破壞毀滅能力由於科學技術發展而加強。智者們的目光轉向東方，認為東方的天人合一、整體利益為先的儒家思想大概能夠挽救地球上的人類社會。但是，天人合一、儒家思想的家鄉的人民為了自身的生存，也在急急忙忙全面追趕着學習西方、實現現代化呢。——中華文明打不過西方文明，這正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

在美國這個世界大魔的國度里住了二十年，使我親身經歷體驗了魔的力量之大、影響力之無孔不入：道與魔的周旋鬥爭，都是以道最終讓位與魔而告終（而道的勝利總是暫時的，很難持久穩定的）。

寫到這裡，想到：我說了這些，其實只是企圖分析、弄清楚人類社會的走勢與發展前途。人類社會的前途看起來並不樂觀。但並不是說我們什麼都不能幹，或是乾脆看破紅塵出家吧。分析、弄清楚人類社會的發展前途，正是為了制定、選擇正確有效的對策、政策。正如開方下藥之前一定要診斷對症。面對着現實的世界，為了能使人類社會更長久更好地生存下去，好人也能、而且必須學會壞人的主動出擊的思想方法，不能企圖一舉消滅魔，而是要打算長期與魔共舞，而且是領舞。既然是只能與魔共同生存，那麼好人也得學會壞人的心計和招術，以毒攻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主動進攻、大膽出擊。於是現代科學技術在好人手裡就大有用處了。好人主動沉着坦然自若地與魔共舞領舞，那麼怎麼也能弄一個魔高一丈道高九尺吧（魔高一丈道高一丈五或是兩丈，暫時、一時是可能的；但是不可能持久、永遠）。

2005-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