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情愛史---原始的激情

蕾伊·唐娜希爾 著

（台灣）李意馬 譯

9、中古歐洲篇

文藝復興的男女觀

有一個普遍流傳的神話認為——就象其他很多歷史神話一樣，主要都是維多利亞時代的人創造出來的——意大利的文藝復興不僅是西方文化的新黎明，同時亦是女人歷史中的一個新黎明。譬如19世紀英國的布克哈德(J・Rurkhardt)在《意大利文藝復興的文明》一書中即說，除非一個人認識到文藝復興時期，女人在每個領域都享有同男人一樣的平等地位，否則就無法了解當時上層社會的生活實情。如果他能換個口氣說，當時的婦女接受男人過度殷勤的款待——這是歐洲貴婦在12世紀起即開始享有的，而某些婦女對社會文化也有相當的貢獻，這樣他可能較不會受後世的批評。事實上，直到16世紀（一般認為“文藝復興”開始於14世紀），除了極少數地方外，根本就沒有“男女平等”的任何跡象，而到16世紀時，也只有意大利北部及中部的某些城市才有男女平等的事實，而且只限於社會最上層的階級。

文藝復興的世界是一個幾乎完全屬於男人的世界，而且是一個個人主義的男人世界。男人自視為命定般的生物，有比生活更大的含義，高貴、浪漫，具有接受英雄主義或悲劇的無盡潛力。這個主題瀰漫於藝術作品中，進而滲透入社會及政治里。歷來的史學家被文藝復興時期精湛的藝術技巧及獨特風格所迷惑，而認為它蘊含了一個偉大的時代精神。但做為文藝復興最大支柱的個人主義，和“自戀式的自我中心主義”(narcissiticegoism）是密不可分的，“自我表達”的追尋很容易和“無情”結為一體。因此，文藝復興時代的男人真正獨特的地方需從他們塗抹在優雅作品上的綠鏽中去找尋。中古世紀發明了“騎士”，而文藝復興時期則發明了“紳士”——一個具有完美禮儀，但卻沒有道德的紳士。

在15世紀（如同20世紀後半期），性——或者更正確地說，談論性的問題——成了“自我表達”最普遍的發泄渠道之一。但有時候卻做得太過火了，譬如教皇克雷門特七世身邊的弄臣阿里提諾(Aretino)，寫了不少直言無諱的韻體詩，而且使得很多丈夫們的頭上戴上綠巾，他後來雖被逐出教廷，但很快又回到意大利，住在威尼斯大運河邊，和他的鶯鶯燕燕過着如王侯般的生活，並經常舉行所謂“愛的饗宴”。

裸體成為當時藝術和雕刻里的時尚，是一點也不足為奇的，但並沒有如某些人所希望的，連血肉之軀也跟着裸體。瓦拉（L.Valla）說：“我們讓有着美麗秀發、美麗嬌顏、美麗胸部的婦女展現她們肉體的這些部分，但我們對不是這些部分美麗而是其他部分美麗的婦女卻顯得不公平。”克拉認為這是不合邏輯的，言下之意，為什麼不讓其他部分美麗的婦女也展現她們美麗的部分？與他同時代的某些人也同意他的看法，認為女人穿得太多了，但理由卻不一樣。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極為富裕，沿海城市從十字軍手裡獲得可觀的利潤，而威尼斯更是當時香料貿易的中心，但意大利男人卻不停地抱怨女人的奢華，其實只是接近男人的奢華程度而已。在1343到1396年的半個世紀問，佛羅倫斯城就通過7條專門對付女人的“禁奢”法律，規定一個女人只能有幾套睡衣，佩戴串珠的長度不能超過多少，飾物的價格，並至露胸禮服的厚度等。

但到15世紀，意大利男人卻對男性裸體比女性裸體越來越感興趣，希臘的影響力不僅見於如達·芬奇等人暖昧的青年裸體畫像中，也使意大利男人有日增的“雙性戀”品味。Brontome在第一次游歷意大利時，就聽說有一位丈夫迷戀上一位美少年，無巧不成書，這位美少年又與這位男子的妻子暗戀，這位丈夫說服妻子帶美少年回家。然後有一天，當美少年和妻子在床上燕好時，丈夫從幕後出現，以短劍威脅美少年說，除非他也能跟他做同樣的事，否則就要殺死他。

雖然意大利的文藝復興想要復興希臘的古典經驗，而對柏拉圖的愛情觀也甚為心儀，但他們所發展出來的“戀童癖”(pederasty）卻一點也沒有希臘原先的格調，反倒更接近中古世紀末期的“雞奸”(buggery)。

雞奸或雞奸者（buggers）原先的含義並非指同性戀者，而是指異教徒或異端者（相對於基督教而言），摩尼教在公元3世紀即在東方（指近東）蔓延開來，但在西方則在暗地裡傳教，最後在現在的保加利亞（(Bulgaria)建立大本營，並滲透到德國、法國北部及意大利等。基督教教會將摩尼教視為最危險的異端，Bulgari（保加利亞人）和異端者成了同義詞，後來這個詞演變成Bugari，成為西歐的共同語言。13世紀時，法國南部阿爾比（Albi）地方的人，又從保加利亞／摩尼教異端中另創出阿爾比教。阿爾比教認為繁衍種族是錯誤的，他們主張社會上的最高階層應完全戒掉性行為，而較下層的階級則應戒絕生小孩。而不會生小孩的性行為，在當時主要指的是同性戀（雞奸）及異性間的肛交，因此，Bugari的異端雖被正統的基督教視為性變態者，而bugger一詞也就用來專指雞奸者了。

事實上，在中古世紀及中古世紀之後，異性間的肛交在法國乃是一種普遍（雖然受到教會的譴貴）的避孕方法，Brantome曾記載，他所認識的某些丈夫，和太太燕好時，走後門（肛門）比走前門（陰道）的次數要多，只有在想要小孩時才走“前門”。

到文藝復興時，經過改頭換面的希臘“男風”又興盛起來，今天歐洲天主教的三大台柱——法國、意大利與西班牙，在當時對這股風氣採取了不同的反應，法國一如他慣有的作風，在中古世紀之後，對此產生新的適應與妥協，而意大利則對教會採取犬儒主義式的譏諷態度，西班牙則對自己的“改宗”皈依天主具有無比熱情的信念與使命感，懲罰雞奸的法律相當殘酷無情，而且將這種法律帶到他後來所征服的新大陸。這可能是對阿拉伯人的一種情緒反應，在過去阿拉伯占領期間，“男色”之風頗為普遍，而大家也認為到麥加的朝聖之旅，朝聖者若沒有和他的駝童（以及他的駱駝）性交，朝聖之旅就不算完全。

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男人，雖然能以他們的伶牙俐嘴對“淑女”或“愛情”做漫長的討論，但不管是同性戀者或異性戀者，他們對女人的感情是頗為復雜的。一如他們中古世紀的前輩，他們會愉快地去奉承、贊美那些漂亮、迷人、富有的女性，對財色平庸的女性則僅維持表面的禮儀，而對等而下之的婦女，則完全是敷衍與輕視了。

但整個的情況還是在不知不覺間有了改變。在當時被稱為“第一個現代人”的皮特拉克（petrach,1304一1374),正可以做為西方文明開始變革時的一個代表人物。他在早年曾寫過羅拉的故事，說她是“所有的美德、美麗與高貴奇妙地結為一體”，但在晚年卻改口說：“女人„是真正的惡魔，和平的敵人，挑撥的來源，紛爭的原因，如果一個男人希望寧靜，必須和女人保持距離。„„讓那些希望有妻子作伴、渴望夜裡的擁抱、孩子的哭鬧及失眠的折磨的男人去和女人結婚吧„„對我們來說，我們有自己的力量，我們要靠才能而非婚姻，透過著作而非孩子，經由德性而非女人„„來使我們的名字不朽。”

200年後，雖然很多男人仍同意他的看法，但在態度上已不再有原來啟示的本質。教會已經拋棄了它將美麗視為罪惡工具的觀點，而對“美德”樂觀的迷夢也如曇花般消失，有些女人在現實生活里表現如聖母瑪麗亞的溫馨，有些則表現出隱喻形象里的智慧，女人開始在宗教及政治生活里扮演可見的角色，而妻子也能分擔丈夫的責任。男人開始覺得女人在法律上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在中古世紀到文藝復興這個時期里，男女雙方沒有決定性的勝負，但已為公平竟爭提供了一個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