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日本人說俳句“高雅”川柳“通俗”？

張石

日本的俳句，是用17個音節表現的世界最短的詩歌，是從日本和歌、連歌中脫化而來的大約在日本105代天皇--後奈良天皇（在位: 1526年6月9日〈大永6年4月29日〉- 1557年9月27日〈弘治3年9月5日〉）時，山崎宗鑒、荒木田守武、松永貞德等人將俳諧連歌的發句，作為一種新穎的形式吟詠，並書寫發句書法，為俳句的誕生奠定了基礎。

“發句”就是連歌的第一句, 連歌是一種多人連續吟詠的詩歌，首先有一個人吟詠“5、7、5”形式的長句，然後其他人接着吟詠“7、7”形式的短句，這以後長句和短句反覆吟詠，第一個長句就是所謂的“發句”。17世紀，著名俳人松尾芭蕉將“發句”的藝術水平提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使發句成了後世獨立的俳句的源泉。

芭蕉像。葛飾北齋 畫

到了明治時代，詩人正岡子規作為明治（1868－1912）俳諧的復興者，明確提出連句（即俳諧連歌）非屬於文學的主張，而連句的發句才稱得上文學，並積極進行創作，把俳諧的發句從俳諧連歌中獨立出來，單獨成體，稱為“俳句”。

正岡子規。攝影者不明

日本還有一種和俳句非常相似的詩歌形式，叫“川柳”。江戶時代，俳諧連歌詩人吳陵軒可有在另一位俳諧連歌詩人柄井川柳所選出的句子中再精選，並以《誹風柳多留》為名結集刊行，從此出現“川柳”這一詩歌名稱。1902年至1903年（明治35年～36年），川柳作家阪井久良伎受到正岡子規的短歌、俳句改革的影響，改革舊川柳，創造新川柳，1903年，川柳作家井上劍花坊在報紙《日本》中，得到《新題柳樽》專欄，取得大成功，新勃興的“新川柳”得以確立，也成功取代了以往的柳風狂句，他們也被特別稱為“川柳振興之祖”。

俳句和川柳都是17個音節，也都是以“5、7、5”的形式吟詠，但是什麼是俳句，什麼是川柳呢？

日本人一般認為：在內容上，俳句是“高雅”的，川柳是“通俗”的，同時，俳句要求每一首俳句須有季語，川柳沒有這個要求，而在形式上，俳句要求有所謂的“切字”，也就是具有強烈的“詠嘆”功能的詞，約等於漢語中 “語氣助詞”中表現“感嘆語氣”的助詞。

但其中最重要的就要看有沒有季語了，雖然俳句中也有“無季”俳句，但是無法成為俳句的主流，容易被人們讀成川柳，因為川柳沒有這些要求。川柳更多的是描寫人世間的感受，雖和俳句一樣都是17個音節，也都是以“5、7、5”的節奏吟詠，但是充滿俗語、口語，多具有詼諧、諷刺和自嘲的意味，常描寫作為社會一員的人的喜怒哀樂和日常生活，而且比俳句更加通俗易懂，被日本人看做“打油詩”。自古以來，日本人中就有將俳句視為“雅”，而把川柳視為“俗”的觀念，芭蕉的門人三上千那說過：“發句（俳句的前身）是大將，平句（川柳的前身）是士卒。”

那麼什麼是季語呢？就是俳句中必須有一個和俳句寫作時的季節相對應，表示春、夏、秋、冬及新年等的季節用語，季語分人事、植物、宗教、地理、動物、天氣、天文等，這些事物包含在哪個季節的中，都有明確的規定，首先要符合中國結合天文、氣象、物候知識指導農事活動的歷法--“二十四節氣”和“七十二候”，俳句描寫風花雪月，蝶舞蜂飛，鳥囀蟲鳴，閃電雷聲，魚陟負冰，東風解凍及春種秋收，宗教儀式，禮儀風俗等等一切，無不進入嚴格的時間序列。日本有一種書叫“歲時記”，是總結四季風物和年度各種節日及例行活動的一類書的總稱。 江戶時代以後，泛指將俳諧、俳句的季語彙集分類的書，書中對每個季語加上俳句等例句加以說明，這是俳句詩人進行俳句創作的必讀、必備之書。

日本詩歌古來就有四季意識，《萬葉集》第八卷、第十卷和《古今和歌集》前六卷都是按季節編排的，據說季語是在平安時代後期確立的，在平安時代的僧侶、個人能因所著的《能因歌枕》中，可以看到按月份分類的150個季語。

日本學者清水幾太郎說：“日本的所謂文化，是建立在對文化和人為的根本的不信任的基礎上的，是建立在擔心失去與自然同質性的恐懼基礎上的。”（梅棹忠夫、多田道太郎編《日本文化和世界，講談社，1978年，17頁》）

在日本人看來，人與自然的和諧是最重要的，日本沒有“人定勝天”的思想，“天人合一”是一種至高的境界，只有融入自然，與日月星辰，花鳥草木同呼吸，共律動，才能創造出最高雅的文學，詩歌尤其是這樣。俳句做到了這一點，進入了自然與人事的嚴格的時間序列，因此也就“高雅”了，而川柳沒有嚴格對應自然的風花雪月，鳥唱蟲鳴等演繹出的時間序列，經常游弋於無季無時的人間的混沌之中，自然就很難高雅，而流入“通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