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日報記者 陳昌旭

學術是嚴肅的。但是一股學術腐敗的風氣近年來在國內科技界、高等學府滋生蔓
延。

以出版本校學術著作為主的浙江大學出版社，近日中止出版一位副教授毛某的學
術著作——《混沌熱力學與混沌宇宙觀》。經過出版流程的三級審查以及專家審
查，此書稿被認定有偽科學內容，出版社擬暫停和中止出版此書。據業內人士說，
此事件標誌着浙大對學術腐敗說：不！

　　書未出版，作者告狀

2001年6月27日，平靜的浙大出版社突然收到西湖區人民法院送達的《應訴通知
書》和傳票，這不啻於一顆炸彈扔進了高等學府，誰要告出版社？原來是一位副
教授毛某，起訴浙大出版社圖書出版合同糾紛一案。在1999年，毛某向出版社報
了“混沌熱力學”的選題，出版社將此選題上報到新聞出版局，獲得批准。1999
年12月27日，毛某與出版社簽訂了圖書出版合同，約定出版《混沌熱力學與混沌
宇宙觀》，毛某按合同之約已付科研課題資助出版費10000元。但出版社至今未
出版他的著作，他認為，這“使他幾十年的科研成果未能得出版，給他造成極大
的損失”，為維護合法的權益，他請求法院判出版社繼續履行合同，並支付稿酬
6000元等。

　　“人體信息波”是偽科學？

出版此書的一審編輯指出，毛教授的這本書中有“嚴重的質量問題”，讓他們無
法繼續完成出版流程。在書稿中，作者對氣功作了不適當的誇張宣揚，在編輯要
求毛重新修改和刪除這些內容時，但仍有一部分內容改變成神秘的“人體信息
波”，且保留下一幅照片，文中特意說明這是實際拍攝照片。照片是什麼呢？背
景為某次氣功會議的主席台，有多人在座；前景是四條扭曲的發功光柱，在文章
中發功光柱被命名為信息波（如圖）。這照片不是毛教授本人拍的，他也不在現
場。

“人體信息波”是什麼？我們不妨引用一個旁證來認識它。前不久，蕭山“老太
自燃”被眾多媒體報道，其中《科技日報》就此事採訪了兩位“人體科學家”，
其中之一就是毛教授。他的解釋是這樣：“關於蕭山顏文英老太太人體自燃現象，
可以從耗散結構和混沌科學來解釋……”他說，“人體內存在由於消化葡萄糖而
產生的某種人體信息波。這種人體信息波可以在人體周圍形成一種人體信息波場。
人體信息波在體內運行過程可以產生能量的積聚。人體信息波在經歷無數次迭代
之後，突然產生某個窗口，使人體信息波的能量密度增大到多少個幾千萬倍。這
樣大的能量可以使人周圍的可燃物體燃燒。這就揭開了人體內的人體信息波能量
急劇增大的機理。當然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積聚。只有像顏文英老太太這樣極少
數人在身體條件極佳時才可能產生……”

對於這樣的報道，北京大學哲學系副教授劉華傑撰文說：“‘人體科學’又登場：
浙大‘人體科學家’毛（××）副教授胡扯”，“ 這裡‘人體信息波’、‘人
體信息場’及‘能量密度增大到多少個幾千萬倍’，都是奇談怪論，我很希望毛
先生拿出具體證據。”他說，“我們沒有必要為不存在東西提供科學上的解釋，
像浙江兩位人體科學家（副教授），特別是毛副教授急於從自然科學上作出解釋，
我認為是不必要的，大家也不必理會。不但如此，我還認為毛的解釋是胡編亂造，
是典型的偽科學。”

曾經揭露“基因皇后陳曉寧”事件的留美生物化學博士方舟子，也撰文反對這種
所謂的“人體信息波”。他說“這都是典型的偽科學解釋，‘細胞代謝產生了能
量的聚集’、‘耗散結構振盪’、‘人體信息波’云云，都是堆砌杜撰的術語捏
造出來的貌似科學而其實不知所云的偽科學說法，如果體內能量能大到他們所說
的那樣，蕭山老太早就沒命了。”

　　專家審查內容“不合格”

不僅是“人體信息波”，書稿中有一段用周易進行預測的內容，也被編審及有關
專家認定為偽科學。作者為了說明他的混沌理論，還引用了數學公式來說明，可
惜卻有不該有的常識性錯誤。出版社特請了中國計量學院數學教授楊汝月和浙江
大學理學院數學系的一位資深教授，對書稿中有關數學的章節進行匿名審查。結
果，毛教授的有關矢量和矢量大小的概念不清。其中一位教授氣憤地說，這樣的
錯誤連數學專業的大專生也不應該犯的。楊教授的審查後認為：“作者在（7、7、
1）之後的文字敘述有混亂與不妥之處，審者無法推測。等待作者本人修改之後，
審查才能查驗有關內容正確與否。從目前看，它們是值得重新審視的。”浙大數
學系的教授的對毛教授書稿中有關數學內容審查的評議結論：“總而言之，概念
不清，符號表示混亂。”

毛教授的聲音

毛法根副教授是1986年從軍隊轉業至原杭州大學，1999年退休在家。據他介紹，
他是在1989年參加一個混沌學培訓班，是民間研究團體舉辦的。這個民間團體叫
什麼，忘記了；講課的人是全國有名的懂混沌理論的一些人，這些人的名字，現
在也全忘記了。當時上了四、五天課。他自費去學習的。從此，混沌理論成了他
的研究方向。

他說，為了找出版社出版此書，他找了6年，出版社都沒把握出這本書，因為本
書中的社會學內容。這本書分三個部分：一是混沌學的一般介紹；二、中國古代
混沌認識論，他從老莊周易中找混沌世界觀；三是用數學矢量公式推導出“混沌
熱力學”，他說這個概念是他提出來的。

　　對專家們對他學術偽科學的認定，他是什麼態度呢？他說，作為哲學系的人
沒有資格談混沌學，他（劉華傑）根本不懂，沒必要理他。方舟子的文章和人都
不知道。至於兩位教授的審查出的錯誤，是由於印刷錯誤。但是，據浙江大學出
版社代理人莊道鶴在法庭上出示的證據表明：毛教授的這些錯誤發生在其親筆校
對修改過的清樣稿上，出版社送審的正是有毛教授本人筆跡的修改文稿；審稿的
一位專家也指出，有一處排版的符號本來是對的，但經作者修改後卻反而又弄錯
了。

庭審中，經法官主持調解，浙江大學出版社代理人莊道鶴的態度是，出版社一方
並未終止而是暫時中止履行合同，問題出在毛教授的書稿尚未按照出版社的要求
認真修改，達到符合科學性和常識性的起碼標準，目前該書稿仍處於退回作者修
改階段；只要毛教授找到雙方都認可的權威鑑定，如果權威專家認為可以出版，
就立即出版。法官同意這一辦法，讓原告毛教授與被告出版社自行協商確定權威
的審稿人來再次審查此爭議書稿的科學性。權威人物首選中科院理論物理研究所
郝柏林先生。毛教授雖然寫了說明材料，但想起郝柏林的一句話，又打斷了他的
念頭。1997年郝柏林到杭講學，當時毛教授把自己的一份講義（關於混沌學方面
的，即這次書稿的前身）給郝柏林，想讓他看看，提些意見。可是第二天，郝告
訴他一句話“我們兩人不是一條道上跑的車”。毛教授想到的第二個權威是北大
化學系的楊文冶教授，電話聯繫後，楊教授說對此領域不熟悉，婉拒鑑定。環顧
四望，毛教授再也找不到混沌領域的權威，他開始跑書店，翻書架，看還有誰寫
了這方面的書，或許可作“權威鑑定”。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找到了一本多
年前上海翻譯出版社出版的《混沌學傳奇》，編譯者盧侃、孫建華。他抓住盧侃
這根“稻草”，他說在1979年他倆見過一面。據他介紹，此人是南京總醫院理論
研究所原所長，據猜測是學醫方向的，但他可能對理論物理有業餘愛好。

毛教授說，還準備請他寫序呢。記者問他，如果你找的權威不能被出版社認可，
你怎麼辦呢？他說，那麼我也沒辦法，我再也找不到什麼權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