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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之岳:更多的愛缺乏想象力?朱惠《平成的骨灰》給出反證
送交者: 芨芨草 2025年09月23日02:28:29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蔡之岳:更多的愛缺乏想象力?朱惠《平成的骨灰》給出反證


眉目傳情,擁抱,接吻,耳鬢廝磨,直至最後的歡愛……你能想到的愛情表達方式都
有哪些?當然,每樣表達都有更細緻的花樣,比如親吻,有蜻蜓點水的吻一下臉頰額
頭,有唇對唇的輕吻,也有法式的口舌糾纏。
所有這些能輕易說出來的,都是人群里廣泛嘗試着的。我不知道這些花樣哪些真正出
自本能,哪些屬於後天習得——通過閱讀文字或通過觀看美術、影視作品學來的。但
總的來看,都源於本能,也都未出群體想象之外。
從這一點看,朱惠是幸運的,她用一篇三千來字的文章,就給出了一種超出常人想象
力的愛。
有點觸目驚心,其實是純出自然,她寫的“愛”是通過骨灰表達的。


《平成的骨灰》讀起來是篇寫實性很強的散文。幾年前(日本平成年間),作者朱惠
的父親去世了。朱惠已在日本東京都市圈定居,人到中年,結婚成家有了孩子。那天
深夜,故鄉上海父親病故,在東京家中誘發“異響”,一陣哐當聲驚醒了夢中的她。
次日早晨,她和丈夫發現,玄關牆上的一面鏡子掉了下來,不是垂直落地,而是像長
了翅膀一樣橫着跨過一座樓梯,掉到了和室里。
因為沒有地震也沒有其他外力作用,這事頗不符合牛頓力學原理。
這種親人之間的跨時空感應,不少人都描述過,或許用“量子糾纏”真的能解釋得通
吧。接下來,朱惠寫自已回鄉奔喪,送父親火化,將骨灰用紅布袋裝起來。
“塞得鼓鼓囊囊的紅布袋透着骨灰的熱,有點兒燙手,父親就變成這麼一包了……我
用手掌把紅布袋往下壓,頓時一股熱流進入我的掌心,深入我的體內。我忽然鎮定
了,心裡默念,父親的靈魂進入我的身體了,父親與我同在!”
女兒送走父親,在大致回顧了父親的一生,以及父女之愛後,沒有過度的悲傷,語調
淡然。可能是因為已在日本生活了三十來年吧,作者擁有一種日式的“看淡生死”的
情愫。
讀這篇散文,朱惠的表達是她獨有的,有一刻我也想到了我父親的死,想到火化那天
父親骨灰給我的“燙”感。人心都是肉長的,雖說不是同一塊肉,但也相通。
不過,朱惠這篇散文被我關注的重點還不是“父親的骨灰”,而是“情人的骨灰”。


朱惠在日本某市市役所做過公務員,當過雙語老師。
她做教師時,班上有位刻苦學習中文的日本女人,惠子(這名字似乎是個巧合)。出
於師生之間信任,日本女人給老師“分享”了自已的一個秘密。
惠子曾經跟一個在日中國畫家(男性)學過水墨畫,並曾多次去過中國。惠子學畫時
年已50歲,中國畫家比她更大。她深深地愛上了他,一個有婦之夫。後來畫家死了,
惠子悲痛萬分。
怎麼悲痛呢?惠子說:
“在畫家的葬禮上,我等待着挑骨灰放到骨灰罈,當輪到我的時候,趕緊抓起畫家的
右臂骨頭塞進嘴裡吞了下去,這是他畫畫的手。”
讀到這裡你會有什麼感覺呢?
作者朱惠給出了她的感覺,聽她的學生惠子說到這裡,朱惠寫道:
“頓時我的眼淚噴了出來,驚訝、恐懼……難以想象,這個坐在我對面的女人,曾經
吃過骨灰。”/“為什麼要吃骨灰?”我明知故問。/“我愛他,我要與他同在。” 
/“骨灰什麼味道?” /“脆脆的像咬炸雞,但是沒有味道。”


《平成的骨灰》是朱惠散文集《又是東瀛梅雨季》(東京書房出版社,2024年版)里
的一篇。朱惠曾為此書開過一個新書發布會,那天我應邀參加發布會,書未讀到一
半。座間聽其他同行發言談到這篇“骨灰”,心裡一驚,這是朱惠的親身經歷,還是
她虛構出來的故事?
其實那之前我讀過李長聲老師寫過的一個“吃骨灰的故事”,講的是日本影片《黃昏
清兵衛》裡的一個細節,一個武林高手在被清兵衛捕殺之前,拿起一個小罐子,取出
一塊骨灰放進嘴裡。不過,李長聲引述的這個細節,“吃”的是女兒的骨灰。作為電
影里一個片斷,虛構的可能性頗大。
朱惠講到的源於男女之愛的“吃骨灰”,究竟是實寫還是虛構?我沒有問。我想,如
果是虛構,那她完全可以放下散文去寫小說,或者在寫散文的同時嘗試寫一下小說。
我們知道,散文寫作並非不可以虛構,魯迅是一個例子,周作人晚年寫文章,對照自
已早年經歷,把魯迅“散文”中的虛構一一指給人看,像戳穿西洋鏡,煞是有趣。不
過我總覺得,出色的虛構能力,和非凡的想象力一樣,用在散文里會迷惑人,用在小
說里才更出彩。
如果是實寫,我覺得朱惠從日常里捕捉動人細節的能力已很可觀。有這樣一個富於說
服力的細節,寥寥數語,就把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的愛寫得刻骨銘心淋漓盡致。


朱惠女士談到自已寫作時很謙虛,她說她退休後的寫只是給自已一個交待,給自已的
經歷留下一些痕跡。她說她其實沒受過專門的文學寫作訓練,只是憑着感覺來。這讓
我想起“文學素人”一詞,當年台灣張大春曾用這個詞說過莫言。
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是誰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通過一系列例子,嘆息現代文明人
生活中幾乎每一舉動,每一細節,都源於對某個文學作品,某部影視劇的模仿。我們
沒有原創,沒有想象力,過的是二手生活,或者三手乃至N手生活。我記得在國內時看
過一個鄉村題材電影,原初鄉間男女戀愛會說“親嘴”,說“咬嘴唇”,這是他們熟
練的話語。但那個電影裡,一對男女躲在草垛後面要親嘴了,青年男子對心上人說的
是“我想忽一忽你”,因為他要模仿讀過的文學作品,又因識字不全或太粗心“讀”
錯了字,就有了這麼大煞風景的拙劣模仿,幾乎把一出戀愛劇搞成一齣悲劇。
其實我更想說的是我們的寫作,許多時候,我們寫得太熟練了,出手文字被“互文
性”牽制,模仿(我說的不是“抄襲”)而不自覺,以致寫作本身成為二手的(三手
的,N手的)文字產出活動。
因為讀過太多同行熟練的,似曾相識的,同質近質的,缺乏想象力的文字,對朱惠這
樣自稱“文學素人”的寫作,我常會抱有更多期待,幸運地是,這種期待常常會不同
程度被滿足。
不久前我參加東京銀座單向街舉辦的又一場新書分享會,我興之所至,舉出朱惠《平
成的骨灰》這篇散文,並感嘆說:“寫出‘骨灰’這樣一篇文章的朱惠老師,是值得
恭喜的,如果我們也像國內常常搞的那樣,評選一下‘年度最佳散文’什麼的,這篇
應該是當之無愧的。看不出太多寫作技巧,純出感覺,對愛的傳達又超出了大多人的
想象,這樣的寫作,是一手的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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