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這樣失去美好的家園?(ZT) |
送交者: 扁舟 2002年06月25日16:46:43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我們就這樣失去美好的家園?—游美國黃石公園與新疆喀納斯湖隨感(ZT) 我一直認為,二十世紀中國人對歷史的最大負債,就是嚴重破壞了自己的生態環境。 在沙漠化與城市化同時推進的今天,中國的城市人口大都已對大自然的美相當隔膜。近二十多年的加速現代化,一方面使人們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另一方面卻使我們失去了無數的江河湖泊,失去了不少森林。城市的天空上,已很少看到有鳥兒飛翔。 我們曾經擁有過美好的棲息之地,它是在什麼時候消失的? 我最大的愛好就是旅遊。近二十年來,已游過國內不少名勝古蹟與自然風光,也曾到日本、瑞典、美國等地飽覽異域風光。經過仔細比較,我總算是明白了一點:大自然賜給中華民族的疆土,最初一點也不比其他國家的疆土遜色。只是由於我們抱着“人定勝天”的思想,將自然看作征服對象,我們才失去了美好的棲息之地。 一 黃石公園是上帝賜給美國人民的一顆明珠。 ----一位美國導遊小姐如是說 今年五月至八月,我曾先後到過美國的黃石公園與新疆的喀納斯,兩相對比,竟然生出不少感觸。 二○○○年五月底,我有機會去了一趟美國Yellowstone Park(黃石公園)。聽說我有機會去這座國家公園,不少美國人都表示羨慕。據說許多美國人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去這座被視為珍寶的國家公園。 從美國西部小城波茲曼出發,路經一座占地一萬公頃的大牧場,見過這座牧場的主人——波茲曼建城者之一的後裔之後,我與翻譯驅車去了黃石公園。 這座公園建立於一八七二年。據介紹,當時美國第一條橫貫美國大陸的鐵路剛剛修好,聯邦政府與公園所在的蒙他那州政府正好處於財政困難時期,故公園雖然建立,卻未受到足夠重視。一直過了十來年,當地一位名叫Kepler的十歲小孩給公園所在地的蒙他那州(Montana)州長寫了一封稚氣十足但情真意切的信,被感動了的州長終於撥冗來到黃石公園,站在黃石公園的上瀑布前觀看那壯觀的瀑布時,州長感動了,決定認真管理上帝賜給美國人民的這塊寶地。為了紀念這位聰明且有勇氣的小男孩,上瀑布前的一個小瀑布就以Kepler的名字命名。 如果僅以山的雄奇、樹木與動物的多樣性來看,黃石公園其實遠不如中國的張家界,也不如中國其他許多山區。黃石公園的奇,不僅僅在於它的眾多瀑布,更在於它的地熱奇觀。黃石公園區域內多水,美洲大陸的分水嶺就在黃石公園的山上,該處樹了一塊標牌,上面寫着山水由此分流,往西注入蛇河(Snake River),流入太平洋;往東注入密蘇里河,再經密西西比河流入大西洋。山上的土壤含鐵,氧化後發黃,那些沒有植被覆蓋的山頭便呈現出黃、白各種層次豐富的顏色,遠遠看去,甚為壯觀,黃石公園據說得名於此。導遊告訴我們,這座山二千多萬年前是座活火山,現在雖然不再爆發,但地表溫度還相當高,加之山上多水,又有許多供水流動的地下管道,因此就形成了世界奇觀——泥漿噴泉。其中最有名的是老忠池(Old Faithful)噴泉。該泉得到“忠實”之美名,主要是因為這個噴泉定期噴發,原來是每隔七十五分鐘噴發一次,一般情況下高達一百三十八英尺,最高曾達兩百英尺。因其“忠實”守時,遊人們可以根據預告了解下一次噴發在什麼時間。一九八八年山上發生地震以後,噴發時間變為每隔九十分鐘左右噴發一次。每次噴髮長達五分鐘,我守候在噴泉那裡看過一次。噴發過程開始時,地上霧氣慢慢蒸騰,由低到高,開始是一團小小的霧氣升騰起來,漸漸瀰漫於近百平方米的地面。約兩分鐘後開始噴發,最高潮時呈蘑菇柱狀噴涌而出,伴之以低沉的噴吼聲,甚為壯觀。其顏色藍中帶白,頂端還不時現出淡淡的五彩光環,煞是好看。據說這還不是黃石公園最大的噴泉,最大的噴泉噴發時高達兩百英尺以上,幾年才得見一次,持續時間少於一分鐘,故此極少有人能飽此眼福。陪我們參觀的導遊小姐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後,在山上已工作五年,有幸看過一次。 這些泥漿地熱噴泉的顏色各異,既有五顏六色、美麗如畫的畫泉(Fountain Paint Pot),也有吼如奔雷,泥漿宛如沸騰的灰黑鐵水一樣噴涌而出的老龍口噴泉(Dragon Mouth Spring)。更有趣的是一口名叫“經濟泉”的噴泉(Economic Spring),這口噴泉的最大特點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泉水的四周沒有流往別處的管道,所以它儘管每時每刻都在聲勢浩大地噴發,然而那水卻無半點流到別的噴泉中去,因其善於“算計”,美國人詼諧地將其名之為“經濟泉”。在眾多噴泉當中,導遊小姐指着一口小小的騰湧着清清熱水的噴泉告訴我們,這泉水名叫“中國泉”(Chinese Spring),是為了紀念黃石公園初建時在這裡勞作的中國勞工。公園初建時,美國大鐵路已完工,不少中國勞工無處可去,四處覓工,有不到三十人被招募在黃石公園做粗重活。導遊小姐說,那時的生活條件非常艱苦,華工生活相當不易。更由於當時的美國實行排華法案,不許華人在美國娶妻生子,也不准華人妻子來美居住,整個西海岸只有舊金山的生存環境對華人相對寬鬆一些,後來這些中國人慢慢就移居到那裡去了。大概就在麥卡錫主義結束後不久,為了紀念這些中國勞工在公園初建時付出的的辛勞,這口小小的溫泉被命名為“中國泉”。 我們去時正是旺季開始時節。據導遊小姐介紹,那裡的旅遊旺季是每年的六月到十月,多達四百萬人次;冬季則以滑雪為主,遊客一般為二十萬人次。如果將遊客控制在這一數量,黃石公園的環境保護就不會有壓力。從黃石公園的設施來看,非常方便遊客選擇各種旅遊方式。一條路況非常好的路從山下蜿蜒延伸到整個景區,山上分為宿營區與旅館區,宿營區便於開大篷車全家出遊者,一般遊客可選擇在旅館居住,體力好的遊客則騎摩托或單車上山。我注意到這些旅遊景點與中國有幾點極不相同:一是沒有任何小商販在山上亂擺賣,所有旅遊商店的工藝品都製作精美,可鑑可賞。我自己就買了兩件印第安人手工製作的武器,非常精美。二是遊人雖多,但既不喧譁,也沒有任何生活垃圾留在山上,所有的遊人都非常自覺,吃過用過之後,所有的垃圾都裝入塑料袋扔入垃圾桶。在山上的三天,我幾乎沒看到任何清潔工在現場清掃,但到處都很潔淨。三是旅遊設施相當完整,在每個停車場周圍,都有商店與洗手間,洗手間不收費,裡面非常乾淨,備有手紙。四是沒有任何亂收費的現象發生。除了進山時收費二十美元之外,沒有任何景點重複收費——其實,黃石公園是我在美國參觀過的惟一收費的一個公園,絕大多數景點都不收費。對此,美國人的理論很簡單:這是用納稅人的錢建立的公共設施,難道還能再向納稅人重複收費嗎? 由於山上到處都是泥沼,為了保護遊人安全,同時也為了保護環境,凡是旅遊景點,一律都有木頭搭建的小路延伸進去。遠遠看去,一片氤氳霧氣,遊人宛如置身於雲霧繚繞的仙境中。沐浴着那一陣陣隨風襲來並帶有濃厚硫磺味的暖暖霧氣,我突然想起在旅遊雜誌上看到過的消息:新疆曾開發過含有硫磺的泥浴,在泥地附近建立了一個醫院。於是便好奇地嚮導游打聽,山上有沒有溫泉浴?翻譯是美籍台灣人,他直接告訴我,只有華人圈才會開發這類“旅遊項目”,美國人會覺得不理解:好好的溫泉與泥漿,怎麼讓人這樣糟蹋? 清澈的河流里也有不少人在釣魚。說明書上載明釣魚者必須要向公園管理機構申請釣魚許可證。不經意中,我看到不時有人將釣上來的魚放回河裡。翻譯對我解釋,美國有關法律規定,釣到的魚必須不小於幾寸長,如果沒有那麼大,必須放回去,否則就是違法。其它水生動物都有類似規定。在遵守這類法規方面,美國人相當自覺。有的人乾脆在垂釣結束時,將釣上來的魚全部倒入水中,只享受垂釣之樂。 黃石公園的植物主要是松樹,共有十二個品種,遠遠看去,多少顯得有些單調。一九八八年黃石公園區域發生過地震,引發一次森林大火災,那次火災燒毀了不少樹木,不少山頭現在還橫七豎八地躺着這些樹木的“殘骸”,就在這些殘骸旁邊,已生長着不少小小的松樹。我問翻譯,這些小松樹是通過人工播種的嗎?為什麼不將這些樹木殘骸拖走?為什麼不多引進一些樹種?導遊小姐告訴我,美國人崇尚自然,他們認為,保護環境最重要的一環就是不要破壞動植物的自然生長環境。那場大火之後,公園沒有進行任何人工播種。這些小松樹完全是自然生長:由於火是由下往上燒,當年大火時松球受熱爆裂,松子散落在地上的泥土中,以後慢慢生長出來。那些樹木的殘骸,他們也未做任何處理,就任它們在生長之地慢慢腐爛。這種崇尚自然的風氣還表現在對待動物的態度上。我們坐在樹林中吃午餐時,一隻可愛調皮的小松鼠躥到我跟前來,用兩隻前爪向我“作揖”,吱吱叫着索要東西,我當即撕下一塊麵包,想丟給小松鼠,卻被翻譯製止。我大大不解,說我又不是拿毒藥給它吃,犯得着制止嗎?翻譯告訴我,動物如果吃慣了人工餵養的食物,以後就慢慢喪失自己尋找食物的能力,所以法律禁止遊人餵養動物。即使他不加以制止,其他美國人看到了也會制止——這不由得讓我想起峨眉山的群猴來。多年來峨眉山的猴子被遊人寵壞,向遊人索要食物不得,就抓打遊人,還發生過將遊人打落山谷的事故。當年我去峨眉山時,導遊叮囑我們買花生桃子餵猴子時,就告訴遊客,這種事故已發生過好多起。 黃石公園之游總共是三天。遊人可以從各大停車場與旅館拿到各種免費供給的英文資料,有簡有繁,大都印製精美,遊人可根據需要取拿。陪同我的導遊小姐很盡職地講解了各種各樣有關黃石公園的地貌形成概況,並且回答了我關於該公園管理機構的種種問題。該公園由美國內政部委託給黃石公園旅遊公司經營,每年的旅遊旺季,四月中旬至十月中旬共有四千五百名職工,大部分是打暑期工的大學生與各種退休職工。到了冬天旅遊淡季就只留下一千五百人左右,其中五百人是旅館從業人員。這位導遊小姐隸屬研究所,冬天主要從事研究工作,研究黃石公園的地質地貌變化,也研究動植物分布的變化。當我問到黃石公園除了我在路上看到的馬鹿與氂牛之外,還有哪些?她告訴我,地面上的大動物還有大棕熊,原來也是捕殺太多,後從加拿大引進,現在已有好幾百頭,都住在深山裡。這裡的水雖然好,但由於冬季太長,水太冷,只有四種魚類,後有好事的遊人在水裡放養了一種魚,現在共為五種,其中三種是別處沒有的珍稀品種。 導遊小姐的父親是加利福尼亞大學的一位教授。我猜想,一位充滿活力的年青女子終年四季呆在山上,也許多少會感到枯燥。臨別時,我不無小心地問導遊小姐,你熱愛現在這份工作嗎?小姐告訴我,她太喜愛這工作了,準備終身從事這一職業。然後她說了一句讓我終生難忘的話:黃石公園是上帝賜給美國人民的一顆明珠,美國人民都非常珍愛它。 我突然想起幾年前游九寨溝時,為我們那台車導遊的是兩位來自松潘城的小伙子。九寨溝與黃龍寨的景色之奇異足以讓每個遊人怦然心動,然而其中一個小伙子臨別時竟然對我說:九寨溝也就這麼回事,看過一次也就夠了。 二 就在游黃石公園後的三個月後,我到了新疆。 對於我來說,古西域(即今之新疆)是個夢想中的地方。小學課本上的葡萄溝,曾讓孩提時代的我們生出了許多幻想。吳承恩的《西遊記》中那些稀奇古怪的國家,據說有許多就是以西域風貌為原型。在電視上我曾看過據說到了日落時分風吹過時會發出奇怪吼聲的魔鬼城,那湛藍的天空,萬里黃沙中宛如城堡的風蝕地貌,還有那湖水呈玉石般藍色的喀納斯湖……這一切的一切,都使我對於新疆有太多的神往。近些年來,金庸的武俠小說曾數次將我們帶到了天山之巔的冰川,讓我們神遊萬里沙漠。許多厭倦了城市生活,不惜隻身冒險進行沙漠探險的現代旅行者寫的神奇之旅,還有那不斷吊起我們胃口的考古大發現,如樓蘭美女,睡美人,以及英年早夭、由父母痛灑熱淚厚葬在西域旅途中的富家公子……都使我極想徒步旅遊新疆,只是那種徒步旅遊對我來說太奢侈,既無堅韌的體力,也沒有那麼多的余錢和時間。 我一直渴望遨遊西域。這幾個月我的生活里發生了許多事情,我希望藉旅遊獲得暫時的解脫。 到新疆的當晚,一位旅遊公司的總經理就送了我一本精美的哈納斯專題畫冊,打開那畫冊,我立刻被那裡所展現的神奇與美麗所震憾—— 那是怎樣的一種美啊,任何言詞到了這般美景前也顯得蒼白無力。我剛去過的黃石公園雖然美,但那種美通過畫面展示出來卻無法給人以這種震憾之感。畫面上,一池碧水,清澈如鏡,與湛藍的天空、飄逸的白雲、雄偉的冰川、皚皚的白雪、蒼鬱的森林、茂密的草原、潺潺的溪流融為一體。乍看之下,真讓人不相信人間竟有如此美景。 立刻去喀納斯湖!我當即決定,第二天早上就乘旅遊車走。雖然新疆的朋友們告訴我,路途上來回要坐四天的長途車,而途中路況極其不好,挺受罪的,還有我那七歲多的孩子可能也受不了那顛簸之苦。我告訴朋友們,當年做“知青”時,連路途遙遙上千里的長途貨車上的敞篷車廂都坐過,這種苦算得了什麼? 儘管有充分的思想準備,然而這次旅遊的經驗還是讓我有不少感慨。出發時大家上車以後,有的旅客發現自己被簽約旅遊社“倒賣”了一次,有兩位各花了一千二百元的旅費,連個座位都沒有,只能在臨時安放的小凳子上顛簸幾天,那滋味可是極不好受。於是氣憤與上當感幾乎伴隨了這兩位旅客與其同伴們一路。沿途停靠之處,服務設施的收費標準之高與服務質量之低下,讓我不由心生感慨:在被我們指斥為“金錢至上”的美國,收費與服務之間大體上是平衡的,而且公共服務設施基本免費;而新疆的旅遊業卻幾乎是只管收費,不管服務。一路上,沒有專門給長途旅遊者休憩之處,大家要方便只得找上一個土堆遮掩,導遊宣布一聲男左女右,大家就地方便。兩百多元一晚的旅館,那浴缸上積的污垢讓人感到似乎從來就未曾擦洗過。喀納斯湖畔的別墅式賓館裡,標準間房費二百八十元一天,卻連不值一元錢的衛生紙都不放置,詢問小姐,得到答覆卻是要住客自己到離住所很遠的小賣部去購買。最讓人掉眼鏡的是這樣一件事:第二天上午十點左右(離退房還有兩小時),服務小姐打掃衛生後竟然大模大樣地對我說:不要用衛生間了,要用,就到外面的公共廁所去!……山上餐館裡,三寸長的小魚要收三十元一條(在美國,這樣的小魚一定屬于禁捕之列),一大碗飄浮着幾片蛋花與西紅柿的蛋湯,竟然要收二十元,比物價最貴的深圳還要貴上好幾倍! 儘管有這麼多的不愉快,喀納斯的美還是讓人心醉。好在我們都是中國人,比較容易適應這塊土地上每時每刻都會發生的這些承諾遠遠高於實際質量的服務,沒人認真去追究這些事情。一進入喀納斯區域,我們就被那起伏的山巒、連綿的冰峰、縱橫的溝壑、帶有北歐風味的森林吸引住了。一路行去,不斷地有運載木頭的車從喀納斯出來,與我們的車擦肩而過。道路兩旁的森林裡,被鋸斷的樹留下了一個個樹根,宛如森林裡一個個流血的傷疤,非常刺眼。我們都很驚訝:這裡的樹林其實並不茂密,為什麼還要這樣大肆砍伐?一九九八年長江水災給中國人的教訓是極其慘痛的,自那時起,一般受過教育的城市人已開始會念叨“環境保護”這個名詞,並且知道砍樹是竭澤而漁的“賺錢”手法。為什麼要砍樹?遊客一致嚮導游發問,導遊無詞以對,其實他也確實不知道怎樣回答這個不應該由他來回答的問題。 我們都滿心希望通過導遊的介紹與書面材料了解這塊神奇的土地,但一路上沒有座位,只能靠在位置側邊艱難休息的年輕導遊早已疲憊不堪,整個人都累得脫了形,連說話的欲望都沒有。我們只得寄希望於售票處發給我們一張說明書,但購買了門票後,卻沒有任何介紹喀納斯風光的書面材料發給遊客。 已經被折騰了一路的旅客們還指望着山光水色能補償路上的疲累與種種不愉快。喀納斯也真是美得讓人心旌搖動。到達的當天下午,大家不顧疲累,立刻就乘快艇去了三道灣,一路行去,四周的山色匯入喀納斯湖,湖面在陽光、雲團的映照下,青、藍、綠、紫,流光溢彩,變幻莫測。到了三道灣後,水域頓時變得非常開闊,湖水呈一片罕見的蒼色,與九寨溝那種清澈見底的孔雀藍相比,別具一格。開船的小伙子將船停了下來,靠近另一隻船,與同行聊了起來。後面一隻快艇則勇往直前,船上坐的是同車來的遊客,大聲告訴我們他們要去六道灣。於是我們也要求開到六道灣去,不料這兩隻船的駕駛員卻告訴我們,到六道灣要縣長親自批條。我們於是發問:同來的那些人肯定也沒有縣長批條,他們為何能去?他們答稱:那是每人加了兩百元錢的……我們一想,坐三道灣的“官價”是每人一百元,這不明擺着訛人嗎?坐在船上的幾位遊客面面相覷,最後的結論是不坐了,打道回去吧。 第二天清晨我們去爬觀景台,從那裡可以俯瞰喀納斯湖全景。導遊是個小伙子,一直陪着我們,與其他兩個旅遊社的導遊相比,他算是盡責的。爬上高處,可以鳥瞰喀納斯湖約四分之三的面貌,湖面一片靜謐的墨藍,飽含着神秘的怡靜;湖周山色秀麗,層巒疊嶂,升騰的霧氣使山若隱若現地隱沒其間,更增添了幾分神秘。據說喀納斯的秋景最具魅力,我們去時還是盛夏之末,不算最佳時節,但已美不勝收。 新疆的山似乎都有一個共同特點:植被稀薄,土層也不厚,人多走幾趟,那地方就不長草了。山上的管理似乎相當不經意,到處都是遊人隨手扔下的塑料水瓶、易拉罐與各種食物包裝袋。有時候還要踩上人糞便。我留心觀看,一路上沒有供人使用的廁所,連那種臭氣薰天的簡易廁所也沒有。但山上的植物卻非常罕見,尤其是有幾種枯黃的草,顯得挺拔有力,花冠枝葉都非常有特色,如若采上幾株做成標本鑲到鏡框裡,定是非常迷人的植物標本。我問導遊,這山上共有多少種植物,多少種動物?喀納斯湖水為什麼呈這種蒼蒼的墨玉藍色,是不是含有礦物質?小伙子答不上來。我再問他,這喀納斯是哪一年開放的,現在是不是已列為國家公園?他也茫然不知所對。 從山上下來,我與導遊每人撿了幾袋垃圾,都是遊人隨手扔的易拉罐與塑料水瓶。這還只是路邊的,那些扔在陡崖上、山溝里的塑料瓶與掛在樹枝上隨風起舞的塑料袋,我們無力去撿拾,只能讓它們留在山上“千年不壞”了。一路上我心裡直埋怨國人素質低下,走到哪就將垃圾扔到哪。但四下里望,卻沒見過任何地方擺放着一隻垃圾桶。所有遊人足跡所至的地方,留下的總是垃圾與被無數人踐踏後顯得雜亂不堪的泥漿地。所有的風景點都沒有防護措施,山腰中間一排排帳篷與臨時搭建的簡易民居,幾乎全是個體飯館。遠遠看去,在一片藍天白雲映照下,還差強人意,近看則垃圾遍地。仔細觀看了一下,生活污水都是未經處理直接排放,不知最後是被土壤自然吸收,還是通過簡易管道流入了美麗的喀納斯湖?問服務員,山上有沒有污水處理設施,服務員根本聽不懂我說的是啥。導遊在旁邊告訴我,現在還沒來得及搞這些設備,這裡窮,還不懂得要搞污水處理。 居住在喀納斯附近的圖瓦族號稱“馬背上的民族”,一路上走過,總有三五成群的當地居民牽着馬來問我們是否要騎馬?開出的價格相差特別大,遊人們無法確定哪種價格是合理的,於是大量時間花在討價還價上面。到處是成堆的馬糞,即使在遊人集中的地方也無人清掃。我們想去月亮灣,但聽說那天正好封灣,因為來了個前中央領導的女兒,她要游月亮灣。遊人們非常憤怒,在那裡高聲叫罵,說我們辛辛苦苦來回坐四天長途車,卻見不到月亮灣,實在太不公平。但嚷歸嚷,最後還是誰都沒去成。 我對這種“我來過了,我看過了”的“到此一游”相當不滿。為了讓自己對喀納斯有一個全面的了解,我回去查了一下資料,多少加深了自己對喀納斯的印象: 喀納斯湖誕生於約二十萬年前後的第四紀冰川期,是由古冰川刨蝕,冰磧物阻塞山谷積水而形成的中繼湖。它形如彎月,長約二十四公里多,平均寬度約為兩公里,平均水深約九十米,最深處可達一百八十四米多,是中國最深的高山淡水湖泊。湖面約四十六平方公里,蓄水量約四十億立方米,湖面海拔一千三百四十米。 喀納斯湖是有名的“變色湖”,那蒼蒼的墨玉藍色,是因為喀納斯的上游約四十公里處有一個面積約十平方公里的湖,名叫阿克庫勒,湖的四周以石灰岩為主,冰川融水和雨水將這些粉末帶入湖中,阿克庫勒的湖水便呈白色。這種水質隨河水泄入喀納斯湖,這就使喀納斯湖也呈這種神秘的蒼藍色。 喀納斯湖有傳說中的“湖怪”。據說世界上只有兩個湖有“湖怪”,一個是英國的尼斯湖,另一個就是喀納斯湖。據考證,所謂“湖怪”就是一種大紅魚,它的標本我在觀景台下的標本房裡見過。那個標本房不開放,但守門者為了獎賞我們拾垃圾的“善舉”,特意開放給我們看了一次。 喀納斯湖是中國寒溫帶草原中植物種類最多的地區。目前已知的植物有八十三科,二百九十八屬,七百九十八種。由於土地有機質含量高,真菌種類多,資源豐富,現有真菌九十九種,其中如冬蟲夏草、平蓋靈芝、松杉靈芝等藥用真菌多達四十三種。 該地區共發現獸類三十九種,兩棲爬行類動物四種,鳥類一百一十七種,魚類八種,有二十七種列入國家級保護動物。其中屬於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有雪豹、黑鸛、貂熊、紫貂與北山羊五種;列入瀕危野生動物國際貿易公約的有雪豹、貂熊、棕熊、水獺、猞猁、雪兔、北山羊等八種。近年來更發現了世界珍稀動物馬鹿的活動蹤跡。 元代成吉思汗的軍師耶律楚材遠征歐亞大陸時,曾路經喀納斯湖,被這裡的美景深深陶醉,曾吟詩一首:“誰知西域逢佳景,始信東君不世情。圓沼方池三百所,澄澄春水一池平”。聯合國一位環境保護官員於一九九五年考察喀納斯後認為,喀納斯是當今地球上最後一個沒被開發利用的景觀資源,它的價值在於證明人類過去曾有無比美好的棲身之地。 不知為什麼,喀納斯的管理者竟然吝嗇到如此地步,連花一張紙印刷這些基本內容都捨不得,要知道向遊人介紹景點風光是他們的責任啊。只管收費,不管服務幾乎是新疆所有旅遊景點的共同特點。 三 喀納斯如此之美的風景與如此原始落後的“開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種對比使我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到了烏魯木齊後,我在兩次講座中,都對前來聽課的幾百聽眾講,要建立綠色GDP,在計算國民生產總值時,將環境生態成本計算在內。過去二十年,我們確實在經濟建設上取得了巨大成就,但環境生態的保護卻是一大敗筆,如果要計算這筆成本,說不定還是負值,因為再多的錢也買不回我們已經斷流的黃河,買不回淮河水系,買不回面積大幅度縮小的洞庭湖與鄱陽湖,買不回珠江水系,買不回我們的長江……總之,逝者雖不可追,但往者卻可鑑,正在進行的西北大開發,一定要引入綠色GDP計算方式,避免用這種破壞性極大的原始方式開發。最好一次到位,有了雄厚財力再從高起點起步,進行開發。 我對聽眾說,新疆真是一個美麗神奇的地方,歷史上它創造過非常燦爛的文化,博物館裡那些歷經千年還顏色如新的織物,即使放到今天來看,也是高水平的工藝品。是氣候與環境的變化吞噬了燦爛的古新疆文明,大家一定要愛護好今天的新疆。從地面資源看,過去新疆是開發過度,現在的“退耕還牧”,“退耕還林”都是正確的糾正措施。新疆的生態系統確實非常脆弱,一定要加倍愛護,不能讓沙漠再繼續吞噬綠洲…… 我還對聽眾說,現在的開發,面臨的社會環境與毛澤東時代完全不一樣,那時的人不需要計算成本與投入,國家方面也幾乎傾盡全力投入。正是這種不計成本的開發,才有了後來的荒漠變良田。現在我國正在向市場經濟迅速轉軌,不可能再用財政手段傾盡國力進行資金投入,所以開發任何地下資源,必須要計算成本,一定要注意與國際同類產品的價格相比較。如果礦產的蘊藏量不大,開採年度很短,而投入購買設備的錢太多,用於供給開發者的生活成本太高,那就得計算每一單位產品的成本。如果單位產品成本遠遠高於國際同類產品,那就應該放棄開採,寧可去國際市場購買,以降低社會總成本,提高經濟效益。 我還告訴聽眾,要愛護喀納斯湖。如果是目前這種粗放式原始“開發”,過不了幾年,喀納斯的美麗與神秘就要大打折扣。還有千萬要記住,一定要停止砍伐森林,不要再讓喀納斯的森林流血。我不是新疆人,但我愛喀納斯,因為它是大自然遺落在中國大地上的一顆明珠,千萬、千萬要守護好它,不要讓它蒙上塵垢。 我請大家去找一張地圖,將視線集中到西部,去數一數那些完全死亡了的河流。已經沒水的干河床是以棕色虛線標出來的,在內蒙古西部和甘肅西部,至少能數出六十多條;而在新疆幾大沙漠周圍,竟可以數出一百多條。請想一想,當這一百六十條大小河流一齊奔騰流淌的時候,西部是怎樣的景象!西部的荒漠化,正是植被消失,眾多河流死亡的結果。森林草原消失了,河流死了,湖泊就只有乾涸。羅布泊曾經是一個面積達兩萬平方公里的巨大湖泊,隨着孔雀河等河流的斷流,羅布泊也在一九七二年死了。新疆石河子的大規模屯墾,造成了瑪納斯河斷流,結果著名的瑪納斯湖死了。黑河是河西走廊上最大的內陸河之一,隨着黑河下游的斷流、乾涸,居延海也死了。西部的其他湖泊,不是已經乾涸,就是死期已定。位居內陸河世界第二的塔里木河也斷流四分之一,水量縮減到三十年前的十分之一,從一條大江大河變成了一條水渠。 我還請大家注意下列一組數字:一九九七年,中國林業部公布了下列最新調查數字:沙漠、戈壁及沙化土地總面積為一百六十八點九萬平方公里,占國土面積百分之十七點六,近二十年來土地沙化速度為年均二千四百六十平方公里,每年直接經濟損失五百四十億元。但是,根據《聯合國防治荒漠化公約》確定的定義,中國荒漠化土地面積應為二百六十二點二萬平方公里,占國土總面積之百分之二十七點三。十八個省的四百七十一個縣,近四億人口的耕地和家園處於荒漠化威脅之中。一九九二年召開的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確定了威脅人類生存的十大環境危機,第一個就是土地荒漠化。荒漠化的危害甚於水災、地震等各種觸目驚心的災難,它冷漠的擴張所毀滅的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大地與環境、社會與文明,並且很難甚至永遠無法重建。荒漠化是關繫到中華民族生存空間的興衰存廢的根本問題。再加之中國人口密度過大,問題就更加嚴峻。一次有關荒漠化的聯合國會議提出,乾旱和半乾旱地區,每平方公里人口密度的臨界值為七人和二十人,而目前中國人口密度較小的地區也大大超過了這個數字。比如甘肅河西走廊綠洲地區人口密度已經達到每平方公里四百九十六人,最少的金昌市也有二百七十六人,數十倍成百倍地超過了合理密度。這既是破壞的原因,又是必須承受的結果。 我再次強調,中國進行現代化,一定要尊重現實,考慮人口與資源的嚴峻限制。一九九五年,世界銀行推出衡量國家財富的新計算法,把自然資源計算在內,中國的人均財富只能排名世界第一百六十二(這個排名到現在絲毫未變),是排名第一的澳大利亞的一百二十六分之一,是世界平均水平的十三分之一。其中自然資本占的比例僅為百分之三(澳大利亞為百分之七十一),足以見中國人均資源的貧乏程度。且不說人的物慾永無滿足之時,即便像許多中國人宣稱的那樣只求達到今天美國人的生活水平,有人計算,實現十二億中國人的美國夢,中國的資源總耗至少要擴大五十倍。這組簡單的數字告訴我們,不管我們覺得我們的要求怎麼合理,都早已註定了沒有實現的可能。在嚴峻的資源限制下,中國應該放棄“趕超”戰略,承認差距,走低能源、低消耗的發展道路。新疆也應該從現實出發,不要每天去與資源條件完全不一樣的沿海地區攀比,設計未來的大開發戰略,一定要注意自己的生態系統非常脆弱,經不起破壞性的折騰。內地那種只顧“經濟增長”,不顧生態環境嚴重破壞的“開發”一定要引為前車之鑑…… 江山多嬌,引得無數英雄競折腰。但每次“逐鹿中原”的結果,絕對不止那“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慘痛,還有生態環境的大破壞。九朝故都洛陽曾那樣美麗,但幾十次兵燹過後,現在只有一個龍門石窟還能證明昔日的輝煌;開封歷史上曾非常繁華,但在歷史的厚厚塵封下,現在呈現在世人面前的完全是一幅可憐可嘆的破敗相。歷史上曾被《詩經》歌之詠之,長滿各種珍稀植物、“河水清且漣漪”、林木鬱鬱蔥蔥的陝西,現在卻只有一片荒涼的黃土,“荒沙裸露無寸土,可憐江山貧到骨”! 上天賜給我們中華民族的江山曾是如此美麗。是連綿不絕的戰爭、人口的過度增殖與對土地的過度開發,使我們在一代又一代人的不經意之間,失去了曾經無比美好的棲息之地。到了二十世紀,中國進入前所未有的人口高峰期,人口與資源的關係空前緊張。在這種情況下,人們為了生存,開始干出一連串“要高山低頭,要河水讓路”的蠢事。我們完全忘記了,人與自然本應該和諧共處,而征服大自然的結果,就是整個生態系統的巨大破壞。 不少人總在理直氣壯地說,世界資源應該共享。但我在此想問一句:一些國家將自己的家園折騰得一塌糊塗,有什麼資格去分享人家精心維護的資源?要知道,在世界大同這個夢實現以前,人類畢竟還是得按照民族國家的疆界與準則生存。 我們曾擁有無比美麗的棲息之地,我們再也不能破壞已脆弱無比的生態系統。要記住,愛護我們的山山水水,愛護我們的樹林,就是愛護我們這個五千年文明古國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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