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學位的價值

桂銘

最近，有關日本的論文博士的話題又多了起來，有人在日本不過幾個月，就弄了
甚至兩個博士學位的本子，這樣的例子不斷地被挖出來質疑其真偽。日本的論文
博士讓人感到很不屑。德國的網友也揭露有這樣的“短平快”論文博士。對於辛
辛苦苦考進研究生院，三到五年裡日夜苦幹而得到學位的人來說，的確憤懣不平。

日本的論文博士，就是通過提交論文來取得的博士學位。申請人可以不經過大學
院正規的課程學習（一般醫學四年、其它三年），或者在規定的課程學習期內沒
能得到學位，之後再以論文（不需在該機構完成）來申請學位而得到的博士學位。
其相對的是叫課程博士。論文博士學位不是榮譽博士學位。

那麼，日本的論文博士好不好拿？日本的論文博士跟其它名頭的博士在社會價值
意義上有何區別？

日本的論文博士獲得的難易程度，也根據學校的名望、學科的水準而有很大的差
異。日本一般是國立大學較有名望水準，其中又以幾所舊帝國大學為主，如東大，
東北大，北海道大，大坂大，京都大，名古屋大，九州大等（台灣大學是舊日本
帝國大學之一）。私立的大學中的某些有歷史的學科有名，如早稻田的建築，慶
應的醫學等。一般來講，論文博士要比課程博士要求多。我所在的大學的醫學部，
課程博士申請要在核心英語雜誌上有至少一篇文章（一般是第一作者），論文博
士申請則要三篇，且在研究機構工作五年以上。藥學部則不然。雖要有論文，但
不要求是第一作者，只要沒有其他人拿同篇文章也申請學位就可。醫學部在日本
醫學部里排名前矛，而藥學部一般般。所以有中國人拿國內的論文，進修一年後
在藥學部拿了個論文博士回國，而在醫學部，連日本人都很少有人拿論文博士，
老中只知道一個，是位已在大學任教的老中的太太。

但申請論文博士學位，可以憑申請人過去發表過的論文來申請，這就有空子可鑽。

日本是教授治校。教授權力極大，學務、行政系統都是孫子，只幹活，沒發言權。
說日本人仇華，那只是部分人。有許多教授對中國學生不錯。攤上一位好心又有
權力的大教授，有些人一年或幾個月就拿下論文博士，不是不可能。

那是不是日本的論文博士很濫？日本的論文博士跟其它名頭的博士在社會價值意
義上沒有法律上的區別。在社會科學方面，大多數日本人拿論文博士，因為想在
三年內拿社科類博士，幾乎不可能。日本的社科類教授有博士學位的也不多。日
本的社科類博士學位之難拿，甚至被人垢病。理工科雖然好些，但日本人很少想
去拿。其理由是：拿博士學位也許沒有用。

日本的工學院碩士（修士）研究生９５％是日本人，而博士研究生，中國韓國的
學生已占大多數。日本孩子一般不去念。為什麼？博士難讀難畢業，最要命的是
難找工作。不象美國，日本的博士畢業後一般要靠教授推薦才能進公司，而不是
自己去公司應聘。而碩士則可直接到公司應聘，就業機會多。讀博士的日本學生，
多數都是在讀修士時表現出色，被教授看中有前途，被教授指令念博士的，其中
包含有不成文的承諾：我叫你讀博士，你好好干，將來給你找個教職或保你進公
司。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是日本學界的特點。自己想要博士學位而念博士？
你就等着受苦難吧。所以，日本孩子從小就沒有中國孩子那樣要做科學家、醫生
的雄心壯志，而是開麵包店、拉麵店，美容師，花店這樣的中國家長看不起的工
作。

日本的醫學院博士研究生，日本人居多。醫生是日本的精英階層，一般都在醫學
院畢業幾年後進大學院讀博士，但是，多數是做臨床實習時被教授抓了壯丁。臨
床教授一科一個，左右整個縣的該學科，位高權重，說一不二。其實，博士學位
對大多數醫生來說，只是頂好看的帽子，畢業後很少搞研究，也沒有從學位直接
得到什麼諸如位子金錢等好處。我多次問多人為什麼要念博士，回答都說是教授
要念的。醫生不存在找工作職位問題，有趣的是，年輕醫生都會被教授派遣到農
村去工作幾年，然後在教授或者前輩（高班同學）的安排下晉級遷地。家裡開醫
院的另當別論。

日本的教職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一般一個教授一個副教授兩個助手（臨床有多幾
個講師和助手職）。醫學院科研水平是瞄準“國際一流”的，年輕一代的教授在
讀博士時出類拔萃，被教授相中，派到歐美一兩年，然後回國任教職。教授招聘
是全國公布，在全世界日本學者里招。５０歲以前沒做上教授，就沒戲了。副教
授做了十幾年，等教授退休了，也不一定能轉正，如果此時有更年輕有為的人來
應聘的話，就完了。沒有好的科研潛力，不能領導該學科在未來的十幾年裡，在
日本和國際上占一席之地，論文再多也沒有用。因為這個緣故，副教授比教授年
紀大是常有的事，基本上幾年後自動走人，完成新老交替。助手由教授決定，當
然是給自己的得力幹將。自己留洋的，吃力不討好，花錢受罪，很少能回日本弄
個教職。除非在歐美混上個教職。所以，在美國做博士後的日本人大多回國，是
因為有位子在等着他，教授送他出來，有恩於他，他得聽教授的。跟各位自己烤
雞搞托出來的不一樣。有日本人問我中國學生為什麼少回國的，我說，我們家孩
子太多，爹媽照應不過來，所以要自謀出路。別給爹媽找麻煩增加負擔，就不錯
了。

所以，發給你一個論文博士學位，在日本也沒戲，沒人希罕。在美國德國也一樣，
有博士學位與得到一份教職，還有一段艱苦的樓梯要爬。人家是看你的真本事。
所以，在日本，對於普通人來說，博士學位並沒有很大的誘惑力，何況那種“短
平快”的論文博士。

而國內一貫看人是看你有沒有這頂帽子這身衣。所以很多好漢聰明絕頂，打個短
平快，撈了這頂帽子這身衣，回國自然加官進爵。國人就吃這口。所以，在日本
念書的（我想在其他國家也一樣）人，有好些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有念就念，沒
有辦法念的，就通過“短平快”的方式，弄個博士學位。反正是博士就行。對於
普通人來說，一個博士學位的帽子價值之高，的確令人使出渾身解數，好歹要弄
一個。拿 “論文”博士，就是一種捷徑。而一個博士學位的真正價值意義，已
經走樣。

現在改革開放，形勢一片大好，國內正在搞學術大躍進，趕英超美，博導讀博，
縣市領導讀博，什麼樣的讀博方式都有。博士學位想有該有的，土的洋的，也快
普及了。早晚，“博士”這個稱呼，要跟“總裁”，“總經理”，“董事長”一
樣滿大街，到時，不知道該要發明出個什麼新學銜了。

當然，這種學術浮誇現象，只是全社會浮誇現象的一個縮影。要杜絕，就至少必
須要從教職人員，特別是教授的聘用制度的改革着手。如果全大陸的教授職位
（或終生教職類的）都能通過公開招聘的方式來聘用，由其他教授來評價決定，
廢棄那種幾年後憑几篇論文晉升的做法。那麼，教授難當，但確是真正受社會和
行業尊重的精英人物。這樣，博士學位只能誘使少數出類拔萃的人來讀，而不是
一哄而上，博士學位的價值才會真正體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