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認識的“新新人類”
又名：幾代中國人的尊嚴

作者：老幺

比起上山下鄉的一代，我常常是以“新生代”自居的。在明年出版的英文自傳中，老幺即大言不慚地檢討了80年代自由思潮的騷動，台灣問題、炸館事件、911事件，中國年輕人親美、仇美情結的由來，東西方文明的衝突，講述了中國“新生代”從天真、迷惘走向自信、自強的心路歷程。然而如我在該書的序言中所寫，“Each new generation will be old generation; each old generation was new generation…”(每一個新生代都將成為老一輩，每一個老一輩都曾經是新生代)，在“新新人類”眼中，我等被小人書和抗日電影洗腦的一代也就成為老一輩了。

我與“新新人類”的交往並不太多，除了親朋好友之外就是海外的“小留學生”。從某種意義上說，“新新人類”已經成為“先富起來的人”的子女的專有名詞。那數以百萬計的勞苦民工、數以千萬計的貧困子女，似乎與“新新人類”的形象格格不落。姑且不論“新新人類”定義的偏頗性，我所談的正是標準意義上的“新新人類”。

其中最熟悉的是我的表弟。也許因為營養好的緣故，他不到20就長到1米80，虎背熊腰而又眉清目秀，端的是位帥哥。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姑姑姑丈，生活勤儉而又都是工作狂，不知不覺也就“先富起來”。然而他們對表弟十分溺愛，我們都戲稱他為太子。由於出國的緣故，我對他的近況不太了解，只是聽說他18歲就把“女朋友”帶回家，讓我的姑姑哭笑不得，生日聚會也嗇侈異常。可以說，他幾乎具備了 “紈絝子弟”的所有缺點，驕縱任性而又好吃懶做。

儘管這樣，他卻十分聽我的話，我也非常疼愛他，回國那陣，姑姑特意讓他過來與我同住，希望我能讓他“浪子回頭”。我白天有事，只能在傍晚陪他。說實在，他真的很聰明，檯球、保齡、電玩、飆車，一學就會，無所不能。我戲稱，除了讀書、工作、賺錢你不如我，其它方面你都可以做我的老師了。這一捧令他很得意，因為我看得出他似乎一直生活在“表哥”的陰影之下，我姑姑也是言必稱“向表哥學習”，搞得我很不好意思。他說其實上個暑假他也打工了，大伯父給介紹的工作。我說，好啊，掙了多少。他說“真小氣，每個月才1500，還要整天在公司呆着，我只幹了一個月就回來了。”

我笑道，“你大學還沒畢業，又沒什麼專長，一個月1500已經比我上大學時掙得多多了！”他嘖了一聲，表現出很不以為然的神情，“1500哪夠花啊，你知道那個月我花了多少？”他得意地問。我從他與我出門必打的、吃飯必下館的生活習慣已經略知一二，然而還是不願猜測。只是笑說，“太子的生活可是我等能夠想象的。”他一聽樂了，“表哥，你別取笑，你賺USD的，不比我爸媽掙得多？”我說，“嘴這麼甜！以後你一定會掙得比我多的”他高興地說，“那自然呢！以後我一定掙好多好多的錢！我現在花得多，是為了以後掙得更多，這叫做消費經濟！”我半認真地問，“憑什麼呢？你應該想想，憑什麼你要比別人掙得多？”

他一下子怔住了。也許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也許他見我似乎突然從和藹可親變成嚴肅認真。我見他有些尷尬，輕鬆地說，“哎，說說你的輝煌經歷，你怎麼花掉自己掙的1500？”他神氣地說，“這哪到哪！一晚上就請客泡湯了！媽媽那次只給了1萬，花完了，我也就回來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個月1萬！這就是你的暑假打工經歷？這哪是打工？跟燒錢差不多！”突然我想到一事，問“這次來表哥這兒，姑姑給了你多少？”他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撓着頭皮，“跟上次一樣啦”我搖搖頭，說“我想呢！早知道這樣我就不給你零花錢了，我還擔心你白天沒錢花呢。”說完，我調侃道，“老實說，是不是晚上跟着表哥混，覺得特別寒磣？”他說，“這倒沒有，你去的地方很多我都沒去過，不過酒吧里洋妞倒是很漂亮的---可惜我英語不好”我笑道，“那就好好學吧。”然後認真地說，“天下沒有掉下來的餡餅，不學習、不努力…”我注意到他心不在焉，也就不想再說下去。也許他現在還小，以後總有成熟的一天，但20歲其實並不算太小了。

回美後，又遇到一位年紀與他相仿的“小留學生”，是我朋友的小孩，兩年前獨自來美讀高中，當時讀大二。雖然我不戴有色眼鏡看人，但他在國內成績平平，讀的美國大學也名不見經傳，我因此判定他不屬於我等“考試精英”。果不其然，他在名不見經傳大學GPA也不過3.5。他從不下廚，一般也就在外面買着吃，但不管怎樣，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了三年，生活自理能力也算不錯。他有很多優點，樂觀，大方，開放，許多是我們“老一輩”學習工作、多年之後才有的。他準備在美國讀到碩士，然後回國，因為還有事業等待他去繼承。

我不願預測“新新人類”的未來。就整體來說，歷史是向前進步的，“新生代”理應比“老一輩”更加光明，“新新人類”理應比“新生代”更加出色。就美國而言，有子承父業的沃爾瑪、後來居上的比爾.蓋茨，有仰仗父蔭的布什家族、肯尼迪家族；但更多的是白手起家的摩根、洛克菲勒，平民出身的克林頓、里根，何況老沃爾瑪、老蓋茨、老布什、老肯尼迪哪一個又不是從零開始的呢？就中國而言，有子承父業的蔣經國，後來據上的李澤楷，有仰仗父蔭的榮氏家族、董氏船業，但更多的是白手起家的民營企業家，平民出身的帝王將相，何況蔣介石、李嘉誠、榮毅仁父親、董浩雲哪一個又不是從零開始的呢？

在美國，中國人的尊嚴不是靠開寶馬、住豪宅得來的。建議“新新人類”讀讀《Donald Duk》之類的書籍，你就明白北美大地Chinatown多麼地來之不易。該書作者Frank Chin曾經痛恨自己的華人血統，直到他了解到父輩同胞生活的勤勉，創業的艱辛。我所認識的在美華人，多數在學業上、工作上出類拔萃。這就是為什麼美國一邊喊着“中國威脅”，一邊從中國網羅着人才；一邊抓了李文和，一邊又增加中國學生的簽證，綠卡發放也是有增無減。中國F1的良好口碑、中國H1的勤勞肯干，中國PR的和平友好，與日俱增的Made In China，才是提高中國人尊嚴的關鍵。

生活習慣、個人作風的“新”“舊”並不能證明一個人的價值，如舉世公認的天才所說，“成功是99%的汗水加上1%的天才”。我想這是千古不滅的真理。

Laoyao2008@yahoo.com.cn
2002年7月29日，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