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滿江教授解說基因之謎、解說世紀人生
他為中美邦交搭建科技橋梁,他為生命科學探索新的答案,世界著名生物學家牛滿江,解說
基因之謎,解說世紀人生。
許戈輝:大家好,我現在在中國科學院發育生物學研究所。這裡就是世界著名的華裔生物學
家牛滿江教授在北京的科研基地。牛教授是“外基因學說”的創立者,他因此獲得了利利學
術獎和古根海姆獎。另外,他還是在中美建交之際第一個衝破了中美科技交流“禁區”的科
學家,有着不尋常的人生經歷。帶着深深的尊敬和和幾分好奇,我走訪了這位近九十歲的老
人。
許戈輝:牛老,我知道您是河北人。我很好奇您這個名字,牛滿江,河北哪有什麼江?為什
麼要叫牛滿江。爸爸媽媽怎麼給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牛滿江:據說這是我爺爺起的名字,他認為那時候有長江、有黃河,總之是有水的,從西向
東匯聚慢慢就到海里去了,這是一個將來的事情。他可以走遠,出遠門的意思。
許戈輝:您看您姓牛,有人說搞生物研究的人,從小一定是喜歡動物的。喜歡那些毛、狗、
小蟲子,我不知道您小時候是不是這樣的?
牛滿江:正是和你說的相反,我念書的時候不曉得為什麼我喜歡算術物理,在中學是對念生
物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為什麼呢?老是對背名詞沒有什麼興趣,因為我考上北京大學,算術
一百分,物理一百分,然後化學大概是九十分,其他的科目都不行,就憑這個考進去的。
許戈輝:那為什麼偏偏報了生物系呢?
牛滿江:進了大學我報考的實際是物理,我們那一年北京大學物理學院招了93個人,其中報
考物理系的有55個人,物理學院總共有6個系,可55個人都入物理系,不曉得為什麼。所以我
念了一年以後,我的一個朋友他說“你念物理”,這麼多人將來畢業之後,找事情很難”。
他就勸我,他說“你趕快改行”,我說改什麼,我說“你改我這個系,生物系”。
只是為了找飯碗的牛滿江從此邁入了延綿一生的生物學事業。他在北大讀書並繼而任教,成
為一名優秀的青年學者。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牛滿江逃出北平,輾轉來到西南聯大。
1941年“珍珠港事件”,使美國參戰,中美關係密切起來。1944年,牛滿江離開了新婚才一
年的妻子張葆英,作為北大派出的第一批留學生赴美深造。
牛滿江:去美國的時候哪個大學不知道,所以北大送我去的時候,給了我一年的薪水,我記
得是很清楚是1200美金,連飛機票到美國,到了美國以後,一登岸,舉目無親,你去哪兒?
無論如何我堅持下來,後來跟一個朋友從各方面聯繫,我跑到史丹福大學,在史丹福念書。
念書的時候很好,碰到老師對我非常的好。我們相處得很愉快,我念了兩年拿了博士學位,
結果有一個想不到的事情,他說“滿江,你有女朋友沒有?怎麼來了兩年,從來沒有和女人
見過面?”我就說了一句,我說“我有一個夫人在中國”,他不相信。“你怎麼不讓她來這
兒和你一起呢?我說“來這兒一起我們沒有錢”,在那個時候你想坐飛機很難,你要知道那
是1946年,我說是很困難的事兒。”他說“在什麼情形之下她就可以來?”我說“你要給她
一個聘書,請她做研究助教,你給她生活費,還讓她上學不交學費,我想他就來了。”他說
這事的時間是十點,他就走了,我也不知道。等到下午四點他來找我,他說“滿江,有好消
息”,他說“什麼好消息”,他說“我們院長要請你的夫人做他的研究助教,有學費,一個
月給她一百塊錢生生活費”。
許戈輝:我知道您和江教授就是在實驗室里認識的,講講那個時候你們那個時候怎麼墮入愛
河的?
牛滿江:我們抗日日本人對我我們很不好,我們也恨日本,可是日本給了我們一個機會,都
逃難逃到昆明去相遇了。
許戈輝:這一場戰爭就造就了這一生的姻緣。你們一直在一起。我看到很多的場合你們都一
起出席,也有照片能夠看到你們在實驗裡里也共同研究。
牛滿江:我要跟你說說有時候她不願意聽的事,我說事實上她在實驗室她動手的機會多,我
動手的機會很少,你就明白了。
許戈輝:那說明張教授特別勤快,動手能力也強。張教授和牛老生活了那麼多年,您感覺牛
老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在哪兒?
張葆英:最大的特點他有決心,有信心,他說這個事情要做就非要做得成功不可。所以追得
我們這些人很困難。
許戈輝:這在科研工作中是件好事,但在家庭生活里會不會變得很固執,讓您挺頭痛的呢?
會嗎?
張葆英:還是有一點,不過我們老是在實驗室里做,盼望這個事情能夠完成。所以也就變成
了習慣。
許戈輝:大家的目標和願望都是共同的。那在家裡邊你們兩個誰聽誰的?
牛滿江:譬如要做家務,我給你說一個故事。有人說你們都一塊到實驗室,然後回到家裡誰
做飯呢?這個很好回答,你猜我說什麼。我說家裡頭每天我做飯。
許戈輝:真的假的?
牛滿江:我這麼一說大家都等着眼,牛教授回家每天做飯,她就說“你不要相信他,她說是
怎麼回事呢,我們從實驗室裡頭回去的時候,有一天我們說“咱們今天吃什麼?她說“咱們
吃米飯,就把米拿一點倒在鍋里,放了一點水,家裡有電飯煲,我就放進去那兒一推我就走
了,二十分鐘以後這個飯就好了,他在那兒炒菜弄了半個鐘頭才好。所以說我是“我做飯”
。
許戈輝:所以還是您做的飯,好狡猾。
許戈輝:雖然長期旅居在海外,牛滿江教授卻對中國這片熱土一直懷着深深的眷戀。二十世
紀七十年代中美建交的時候,牛教授就熱切地要求回國探親,並且積極地向美國人介紹中國
的情況。要知道在當時中美在科技交流領域還是一片“禁區”,牛老卻以一個科學家的遠見
和膽識,勇敢地衝破了這道藩籬。在積極推動中美邦交正常化的過程中,牛老和當時兩國的
高層領導人以及外交使節都結下了深深的情誼。其中就包括當時的駐華大使,後來的美國總
統老布什。據說兩個人經常像哥們兒一樣,串門、聊天、吃飯,牛教授還騎着自行車帶着老
布什去逛北京,並且對當時只有二十幾歲的小布什說,“希望以後你的官做得比你爸爸還大
。”他和中國的幾代領導人象周恩來、鄧小平、江澤民也頗有交情。1979年鄧小平接受了美
國坦布爾大學授予的榮譽博士學位,這件事轟動了全美。因為很多們都很奇怪,為什麼那麼
多美國的名牌大學想把榮譽博士的學位授給鄧小平,鄧小平卻偏偏選了坦布爾大學呢?其實
答案很簡單,因為牛滿江在那裡。
牛滿江:那天是在人民大會堂,那個會堂非常大,人很多,有很多國家領導人,小平同志第
一句話說:牛教授,今天我接見您,是為了幫幫他的忙,是他們的科委主任,他說“我在國
家裡頭管兩樁事,一樁教育,再是軍隊”,我那時一聽這話我說這還得了,我們國家需要教
育,他管教育,還有軍隊做後盾,對我們國家發展是多麼好的事情。後來很高興,又說了很
多話,小平同志突然說,“你看今天不行,我們這兒沒有酒”,我們拿着茶杯,打開來,以
茶代酒,起來圍着轉圈。那個場面真是好,等坐下來以後我想,我說我們國家有這麼一位領
導人,他能夠認識科學的重要性,這是其一,第二就是他自己的想法要開放,所以那時產生
了一個很好的印象,這次是77年。等到78年時候開始醞釀國家建交了,等到一有這機會,美
國方面就告訴我大致是什麼時候,1979年1月1日一定建交,所以我等到11月初的時候從美國
飛到北京,我說將來建交以後誰要去美國,我們國家領導人,我說坦布爾大學要授他博士學
位,我再等了一個月,然後說小平同志去。所以我高興得很,回去了我們就安排好。那天舉
行儀式的時候,很隆重,小平同志戴的帽子是我給他戴的,衣服是我給他穿的。
許戈輝:緣分有時候真的很玄妙,當年是鄧小平給了牛滿江發展科技的堅定信念,而今又是
牛滿江來到了鄧小平南巡之後發展起來的深圳,讓生物科技在這裡開花結果。十月中旬的高
交會上,牛老和政府部門簽約,建立了“滿江生物工程孵化基地”,實現了自己多年以來的
一個心願。
許戈輝:您覺得深圳作為一個生物工程的孵化基地,它的每個方面的條件和美國相比,還有
哪些差距,有什麼樣的優勢?
牛滿江:現在的問題比方說在一個孵化基地這個方面的工作,這是我們國內的一種產物,是
不是。我們只能說有這個產物,你要有人來做得好,可以每一步都發展起來,拿美國來說,
美國沒有這一套,美國一個大公司,它有錢,它看中了一個題目,比方說我有一個題目它要
我完成,他說你做這個題目,我給你錢,我給你成立一個公司,我給你股東,買股票,你來
做這個事情,那是美國的做法,我們中國的做法和那個不一樣。
許戈輝:有我們自己的特色,到底怎麼不一樣?
牛滿江:美國的公司有錢它去找人,我們現在是有了人才有什麼都得找人去投資。得找人出
錢,這是一個要緊的差別。
許戈輝:您最希望有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來發展您的科學研究,來把您的科學研究更廣泛地推
廣?
牛滿江:我們要發展生命科學的將來我們一定得有學校,研究機關,你總得有個做基礎工作
的地方,這個基礎工作是創新,所有研究主要的目的就是創新,不是一個抄人的東西,最怕
研究是抄人的東西,那個不是研究。
研究只有一個做法就是我們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做研究,不要讓研究從地上開始,從地上開
始永無出路,一定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需要有人才,總得訓練他。訓練
好以後站在肩膀上,他可以發揮很廣,所以說我認為最要緊的,我希望能夠建立一個永久性
的研究所,我們有一個目標,為了怎麼讓它發展下去,你有了永久研究所就可以達到那個目
的了。
我現在有研究地方,但是這個研究地方不是一個永久的性質,是不是,我很願意在某一個地
方有一個永久性質的,特別放置在北京,建立一個研究所,那個研究所建立的事情我也不願
意掛我的名字,因為這都是一樣的。你要一個生物工程研究所有這個地方,我在裡邊去做負
責人來策劃研究,懂得我的意思了吧?但是我不願意用我的名字,我在不死以前不做這樣的
事情,這是一方面。
用我的名做研究所我都不要,你要的話等我死了以後你再命名,但是現在我不想要。因為一
個科學工作者他是很清白的,他不願意讓人說他你的目的是為了經濟方面。
許戈輝:不管是基因也好,外基金也好。在一般的老百姓心目中是一些特別深奧的科學名詞
。您能不能告訴我,這些理論研究它的成果轉化之後到底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比如說它到底可以應用在哪些領域?像醫療、農業,具體的應用是什麼呢?
牛滿江:比方說現在的棉花,我們繅絲,蠶也吐絲,蜘蛛也吐絲,是同樣的絲,可是這三樣
絲的強度不一樣,蜘蛛絲是最強的,是最好的鋼鐵的五十倍,絲的強度多厲害。蠶絲的次之
,棉花的強度又次些。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可是吐絲是由一個外基因管制的,吐絲是由一個外籍因,合成這個
絲的蛋白,假設你用蜘蛛所產生這個絲的蛋白,我是不是可以給它放到蠶裡頭,或者給它放
到棉花裡頭,如果放到棉花裡頭它的絲強度總起來增加很多倍,多大的效果。
我們在疾病上,大家都曉得現在糖尿病鬧得很厲害,原因是什麼呢?胰臟裡頭有一種細胞,
在你生活裡頭不知道為什麼它死掉了,假設有人肯出錢,我們口腔裡頭每天你素口有多少細
胞跑下來,我把那些細胞…都是活的,我搜集起來,我培養它,然後我把這個外基因放在這
裡頭,使得這些細胞產生胰島素了,那個細胞我再放回他身體裡頭去了,也可以克服病情,
也不會有排斥現象了。
除了工業和醫療,牛老還在致力於用外基因改造技術解決糧食問題。
牛滿江:假設我們人口增加,按現在這個比例數,沒多少年,我們到十六億人口的時候會出
現一種什麼情況,我們全國的米麵生產絕對不夠吃,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可以把這個玉米
它的營養價值和它的口味變好,使得人吃起來和這個米麵是一樣的口味,而且它營養價值高
。這不是解決了一個大的問題嗎?
所以現在咱們國家沒人吃玉米,主要是做飼料,到那個時候,我們拿這個來做人的事物,我
們增加其他的東西,不是很好的辦法嘛?這是我自己開始做實驗,從1994、95年開始到今天
,已經七、八年的時間了。我們已經完全成功把這個大都的產生蛋白的外基因轉到玉米裡頭
去。要是能夠把大豆的植物基因放到玉米裡頭去,你就接着要問,能不能把雞肉的基因也放
進去?假設你放進去了,是不是口味會改好。
許戈輝:以後還可以分着放,給小朋友吃的就把巧克力的基因放進去。
牛滿江:你所說的我們也利用,是不是更好,雞肉的,我們放基因是雞的,不是其他的,因
為雞肉膽固醇少,如果放進去是很好的事情。像現在的事情,我想這個問題也可能明年會成
功的。這個我們做實驗,我有把握,明年大概成功了。
牛滿江年事已高,但是他的心中充滿了喜悅的期待,他打趣地說,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
活到125歲,親眼見證新世紀生物工程的進一步發展。
許戈輝:牛老,回顧您前面所走過的差不多九十年的路,您覺得自己最自豪的是什麼事情?
牛滿江:我這一生最好給我最心情愉快的一件事情是在美國年輕時代,我那個老師,我念完
學位,他問“你有女朋友沒有,我說我沒有,我有一個夫人在中國”,他問為什麼,你看他
問我,並沒有一點意思求他,那天上午十點鐘說了,他回頭下午就已經安排,我太太到美國
去。這種心情,我到今天仍總是懷念他。不管怎麼樣,我懷念他。多少人求他幫忙,我沒有
求他,他能想到幫我的忙,這使我非常懷念,我想他對我一定有一種看法,不然他不會那樣
做,這是其一。還有一裝事情就是,我認為對我很重要,旁人可能不覺得重要,就是1977年
小平同志接見我們,那個時候談完了以後,在那麼大會堂裡頭,他很高興地說咱們以茶代酒
來跳舞,這個事情說起來很簡單,不過我有很深刻的印象。一個老師,一個睿智的政治家,
他對你有一種想法,你自己就會老是想,我到底要做些什麼。
許戈輝:牛滿江這樣說了也這樣做了。當年他曾經和科學家童第周一起,填補了生物學的世
界空白。今天他又在全國各地把外基因學說不斷產業化。比如目前在內蒙古進行着飼養高產
奶牛、開發鹽鹼灘涂和種植優質木材等等項目。他是一位全心全意要給這個世界帶來更多幸
福的科學家,而歷史上所有這樣的科學家都贏得了世人的尊敬。
牛滿江:我們從73年到今天,接近30年了,這30年裡頭,有的事很高興,有的事很艱苦。這
樣子過來的。所以在這裡頭今天說出來,我認為,不管怎麼樣吧,我這一生的工作總結起來
創立了一個學說,這個學說能不能長久的成立,只有時間能考驗,能見證。不過我認為我盡
了最大的力量。現在就希望這個學說我能夠在國內給它推廣,為我們國家的民富國強出一份
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