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情作文得高分?高考評卷老師的選擇令人震驚 |
送交者: cyd 2002年08月27日19:18:14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我們通過各種媒體看到了無以數計的優秀作文甚至滿分作文 卻不知道哪些作文只得了30分、20分甚至幾分 筆者所在的省是一個高考大省,今年有近30萬學子競考。參加作文評分的老師有300來人,每人每天評卷數額控制在120份以內,經過10天的努力,作文卷全部評完,滿分作文(60分)約占5‰,均分接近44分(抽樣統計)。據評卷質量監控中心分析,各種數據均在正常範圍之內,證明今年作文評分質量是完全合乎要求的。 我個人無法評價幾十萬份作文評分的整體質量,但我關注單篇作文評定的分數。我在評分的間隙也留心其他老師的評分情況,發現了許多令人震驚的東西,不寫出來深感良心不安。 托翁有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把這句話借用過來形容得高分的作文與被判低分的作文也是恰當的:“幸運的作文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作文各有各的不幸。”幸運的作文就是那些得了高分的作文,各種媒體介紹得太多了,它們切合題意、語言優美、結構新穎,無不閃現耀目的光芒,就不用我列舉了。我在這裡提供一些得了低分的例子,大家看看吧。 [例1]《合作與成功》,這是篇議論文,850字,用寓言故事“天堂與地獄的區別”、體育比賽、科學研究等論據論證“合作才能成功”的道理。其中有一段是這樣寫的:“有的人會認為,我憑自己的實力取得成功,這跟合作有關係嗎?當然有。沒有父母的含辛茹苦、沒有師長的諄諄教導,你能獲得學業成功麼?沒有謀臣們的通力合作,相信不會有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成功的美談;沒有恩格斯的幫助,也許就不會有《資本論》的問世;沒有人民群眾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的支持,很難想像中國會是怎樣的景象。”此篇作文經業務組專家研究,評18分。 [例2]《讓萬馬齊奔馳》,議論文,800多字。用學習中要互幫互助才能共同提高、戰爭中各兵種要密切配合才能打勝仗等論據論述了“互相幫助是一種美德”的觀點。此文得18分。 這種文章為什麼得了低分?業務組專家和評卷人說它們“偏離了題意”,正確的題意應是“心靈的選擇”,並且要突出“心靈的”三個字。我並不否認這些文章偏了題,但是不是一定要給十幾分才足以表現出對離題作文的懲罰呢?給20多分、30來分不行嗎?對於寒窗12年的考生來說,60分的作文得18分便意味着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讓我們再看一看命題者提供的作文材料,材料說“登山者”給凍僵的陌生人按摩以後,“最後兩人相互攙扶着走出了困境。”這裡難道沒有“互助”“合作”的因素嗎? 還有一些作文選擇“愛別人等於愛自己”、“救困也是解困”、“遇險要冷靜”等立意來寫,也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姑且不說這些作文有沒有“偏題”,但評卷老師首先在心靈上對這些作文選擇了懲罰。懲罰還是公平的評分嗎? [ 例3]《我無話可說》,議論文,800字,大致內容如下: 面對這個十分平庸乏味的作文命題,我實在是提不起寫作的興趣。 我可以寫撿錢包之後,經過一番思想鬥爭,選擇上交……但我懶得寫它。 我可以寫面對落水兒童,經過心靈的較量,選擇跳入水中……但我也懶得寫它。 說假話的文章太多太多了…… 這些假話我實在不願去說,所以我選擇了“無話可說”。此文得29分。 [例4]《我的選擇———走開》,議論文,800字,下面是節選: 看到這個標題請大家原諒我的自私,我對於這樣的選擇無悔,我也不會在年老的時候受良心的煎熬。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首先請那位“登山者”接受我最真誠的批評:你並不是一位具備登山者素質的人。大家都知道在進行一些冒險活動時必須先弄清楚它的突發危險有哪些,以及怎麼去應對,這是最基本的。在雪山上遇到暴風雪首先應該找一個風較小的、平坦的地方,用登山工具把雪壘成一堵矮牆,牆要與風向垂直,這樣才能擋住風,然後支起帳篷躺在裡面,直到風停或變小了再去求救。而你不過是一個莽漢,在暴風雪裡亂撞很容易迷路,這樣即使風雪停了你也不容易出去了。 然後我們來評述一下我的“自私”。“登山者”的運氣很好,還能遇到一個遇險者,但已“硬邦邦”了。如果是我,我不會在這個“死”人身上浪費太多時間,雖然我也是個很善良的人,但《農夫與蛇》的故事大家都聽過吧!雖然他很可憐,但我比他更糟糕,他完全可以毫無痛苦地去天國,而我呢?還有知覺,冷、飢餓、疲勞正吞噬着我的肉體、靈魂,我很慘很慘。“登山者”還“翻了江,倒了海”等等,脫了手套去按摩那個與死神牽手的人,最後是個很好的結局,“遇難者”活了,兩人一起走出困境。很美的結局嗎?嗯哼!既然按摩可以暖和身心,為什麼不給自己按摩呀!效果不是更好嗎? …… 我並非無情無義,是個沒有良心的人,但現實如此,受了吧!我不後悔……我走開!此文得20分。 這兩篇作文都緊扣“心靈的選擇”,回答了“怎樣選擇”“如何選擇”的問題,但為什麼還是得了低分呢?評分人說,因為它們與命題者意圖背道而馳,它們與公眾認同的價值觀相悖,顯得特別“另類”。“另類”作文在歷年高考中均有,命運大多一樣,20多分甚至更低。所以,評卷老師在心靈上對符合題意而唱反調的作文,選擇的是輕蔑。 鄉下的爺爺病危,正在這個時候,“我”盼望已久的英語競賽就要舉行,是去探望爺爺,還是參加競賽?兩種選擇的得分絕對有天壤之別。 作文評分帶有評分人濃濃的主觀色彩。有人喜歡記敘生動的不喜歡分析說理的,有人喜歡語言樸實的不喜歡辭藻華麗的,也有人恰恰相反。這些因素不可避免地會影響作文評分,同一篇文章在甲的筆下是22分,而到了乙的手上卻可以得42分,這也並不稀奇。奇怪的是有些矯情作文得了高分,一些抒寫真情的文章並未得到肯定。 [例5]《選擇》,記敘文,900多字。敘述“我”在家裡接到醫院電話,說“我”前不久獻的血經化驗,與一位白血病患者的造血幹細胞一樣,希望“我”能捐獻骨髓,“我”經過一番“心靈的選擇”,同意捐獻,從而挽救了那個白血病患者的生命。此文得了59分。[例6]《愛在我心》,記敘文,900多字。寫“我”愛上同桌的女生,找她借書,她說:“我從來不把書借人。”這樣越發挑起了“我”對“她”的進攻欲望,“我”就經常投其所好地買書送她,終於使這女孩子給自己寫來了一張紙條:“我是一隻風箏,我願把線交給你,讓我時時有依靠和思念。”後來,“她”不與“我”同桌了,“我”在思念的日子裡“吃糖都是苦的”。但最終意識到“她”與“××大學”二者只能選一,只好棄“她”而選“××大學”。此文得36分。 這些文章,我們都可以當做小說來讀。但小說也是要符合“生活的真實”的。對“例5”,我們可以提出種種疑問:獻血怎麼直接跑到醫院而不是採血站?現在哪家醫院在直接接受獻血者的獻血?捐獻骨髓是醫院一個電話招來的嗎?…… 這種欺世騙人的文章居然能得59的高分,真是匪夷所思。相比而言,我們倒更相信“例6”的真實性,但它卻因“學生怎麼能談情說愛”而被打入“冷宮”(40分以下)。 今年高考作文選材容易得高分(指50分以上)的舉例如下: 錢包裡面有高分:拾到錢包後經過“心靈的選擇”上交。 考試場上有高分:經過“心靈的較量”,拒絕了與同學合作舞弊。 公路上有高分:正當“我”急着趕路時,發現出了車禍,經過“心靈的選擇”,“我”送被車撞傷的人上醫院。 公共汽車上有高分:經過“心靈的片刻猶豫”,“我”給別人讓座或者勇斗扒手。 大山深處有高分:面對大城市的誘惑與“大山”的需要時選擇“大山”。 西北高原有高分:填志願時毅然選擇黃土高坡、青藏高原。 羅列這些,並不是說它們不能寫,寫了的就是假的,而是因為寫這些內容已成了一種流行傾向,占到了驚人的比例,如果評分人不假思索,一律給予高分,那麼就一定會誤導一屆又一屆學生在作文中寫虛事、抒假情。而今許多學生一寫作文就玩虛的,高考作文評分的誤導對此是難辭其咎的。[例7]《爺爺,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記敘文,800多字。敘述“我”在到省城參加英語競賽之前得到了爺爺病危的消息,是去參賽還是去探望爺爺?“我”最終選擇了參賽,並拿了一等獎。回來後爺爺已經去世,“儘管我沒有與爺爺說上最後一句話,但我的一等獎一定會給九泉之下的爺爺以最好的告慰。”此文得57分。[例8]《我無怨無悔》,記敘文,800多字。敘述“我”經過層層選拔,與學校另一名同學獲得了數學競賽決賽的資格,在決賽將要進行的時候,“我”捨棄了競賽,選擇陪伴癌症晚期的奶奶度過人生最後時光。“我”的那名同學因競賽獲獎而保送上了重點大學,而“我”卻失去了那樣的機會,今天還在考場上拼搏。但“我”無怨無悔。此文得37分。 這兩篇文章在布局謀篇、語言表達上並無大的差別,不同的就是面對同一事件做出了截然相反的選擇。對這些選擇,我們不能簡單地用“對”或“錯”來評判,也應當沒有高低之分。但是在作文評分者這個“裁判”筆下,它們卻有了對與錯、優與劣之分。選擇拼搏、奉獻的往往得高分,而兒女情長的卻不被人欣賞。所以,一般情況下,評卷者在心靈上肯定的是理想的、高尚的,而非人情的、平凡的。 2003年6月,那些評卷者還會再次相聚,用他們的硃筆宣判幾十萬人的命運。 高考作文評分老師絕大多數為中學語文教師,他們中有50多歲的,也有20出頭的;有來自偏遠山村的,也有發達城市的;有經常舞文弄墨的,也有從不提筆寫作的;有飽讀詩書的學者,也有隻讀教參的教書匠。要讓這些學歷參差、觀念各異甚至文化背景迥然不同的人用同一把尺子度量幾十萬人的作文,確實是難乎其難的事情。但是,目前的評分辦法確實已暴露了種種弊端,誤導着中學語文教學乃至整個做人教育,是到了要好好反思、大力改革的時候了。 思考之一:作文評分那麼強調“立意”,以“意”統率一切的做法,是不是已經偏離了語文的軌道? 詩以言志,文以載道,文以意立,自古皆然。這個“意”,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個人的觀點和情感,不能只是政治理想、時代潮流、高尚道德。 比如今年高考作文,學生寫自己在公共場所發現歹徒,經過“心靈的選擇”,鬥智鬥勇使歹徒被擒,如果語言功底不錯,是可以給高分的;如果他寫自己發現被鐵夾夾住的老鼠非常可憐,聯想到它嗷嗷待哺的孩子離不開“鼠媽媽”,經過“心靈的選擇”,然後放了這隻老鼠。如果語言功底不錯,能不能給高分?當然能!我們不能說這篇文章無“意”,或者“意”是錯的。我們不能把當今高考作文搞成封建時代的科考文章,非要“代聖人立言”。評價學生作文,應多從語文本身去觀照。 思考之二:評卷人應當具備何種素質? 現在受聘的評卷老師,大多為中學語文教學骨幹,有的有多年的教學經驗和評卷經驗。這些條件是必備的,但僅限於此肯定是不行的。還應當要求作文評分人具備公正、平等、民主、寬容、關愛等人文素質,他的人生觀、價值觀不能成為衡量考生“立意”的惟一依據,他對不同的觀點和情感要能包容、理解,他對不同的語言風格、文體特點也要能接納、欣賞。那些一聽說“韓寒現象”就斥責痛罵的人在評卷隊伍中並不鮮見,這種人對不合自己胃口立意的文章往往就是“拍死”,給極低的分數。 筆者有個提議:評卷之前,可以組織所有評卷者按照高考命題要求在規定時間內寫一篇記敘文、一篇議論文,然後互相評分。以此探探老師的深淺,同時讓他們體會一下學生作文的感受。 思考之三:一人決定一篇文章命運的評卷方式還要持續多久? 目前的作文評分,說起來是一人評分,一人複查,還有小組長、大組長層層把關,其實,複查的人本身也有大量的閱卷任務,他對別人已評分的作文只是簽個名而已,而大、小組長忙於分卷、協調,無暇顧及審查每一個人的評分。因此,一篇作文的分數其實是由一個人“說了算的”。要從閱卷管理機制上、投入上控制誤判,必須讓三人四人甚至更多的人來評一篇作文,要及時發現並剔除那些評分離譜的閱卷者,可以邀請少量考生、記者、作家在閱卷現場抽查監督,讓每個閱卷者帶着壓力用良心評分。 明年的高考提前了,這是一個人性化的改革決斷,但願高考作文評分也能順應人心。 觀點:作文要寫出個真我 不能這樣糟踏自己 江蘇姜堰蔣垛中學孫善網老師的《俗人俗語》(見7月4日本報)代表了不少教師的觀點:為了“生存”,“別無選擇”地聽任應試教育的蹂躪與宰割。這未免有些太可悲了。我認為,應試教育已是窮途末路,與其安於做它的殉葬品,倒不如奮起做個叛逆者。惟有如此,才不失為一種真正意義的“生存”之路。 像孫老師那樣,一面稱自己懂得作文,又一面“教唆”着學生“如何迎合閱卷老師的心理”,只能看做是一種絕望的掙扎。教學生“抄它個天翻地覆,抄它個天衣無縫,抄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抄到別人或忍俊不禁或拍案而起或聲淚俱下的境界”,如果說這也是一種“成功”,也只能是一種虛假甚至是虛偽的成功。 應當看到,這種“成功”越是明顯,我們,包括教師與學生以及教育本身,失掉的東西就越多。因為,這樣做,只會越來越背離素質教育的宗旨,越來越有悖於不該把教師排除在外的人的發展。 素質教育倡導的國民素質的提高,不是要教師在照亮學生的同時去消蝕自己,而是要教師與學生共同發展。就是基於這樣的認識,我們縣於前年啟動了一個叫做《作文教學與人的發展》的研究課題。兩年來,這項實驗已經得到許多方面的好評。一個全新的理念———因為作文,我們以及我們身邊的社會應該變得更加美好———正在成為大家的共識。在參與實驗的學校里,既有真情實感又有樸實文風的好作文正越來越多。《語文課程標準》指出:“語文教學應在師生平等對話的過程中進行。”我們認為這裡的“平等”,決不單指要學生提高。 我手中有一份剛剛整理好的《中招作文試卷評析》。材料中有這樣的內容:一個考場的30份試卷中,有21個寫《當我面對挫折的時候》。其中,12篇作文雷同:某次考試考糟了,我“心灰意冷”,就在我想不開的時候,聽了某人一陣開導或是讀了一本什麼書,“豁然開朗”,最後也大體一樣:“這使我認識到:挫折原來也是一筆財富”。另9份作文中的“挫折”是虛假的。如“兩歲時我掉進了水溝險些喪命,4歲時領教了馬蜂的厲害,7歲那年被馬車軋斷了一條腿,10歲那年又嘗到了觸電的滋味”、“姑姑慘死在火海之中,媽媽離家出走,爸爸從樓梯上摔下斷了一條腿,哥哥也不聲不響地外出了”、“從小我一條腿殘疾。我是坐在輪椅上長大的”等。前一種作文可謂“天衣無縫”,後面的“挫折”也足以讓人“聲淚俱下”,可是,誰會說這樣的作文好呢? 在我們看來,作文中造假現象之所以屢禁不止,有社會因素的影響,也在於教師及學生並未真正懂得作文,更在於有些老師的“教唆”。———這個詞是孫老師用到的。說到“教唆”,便容易讓人聯想到犯罪。既已到了這個份兒上,還怎能宣稱自己是“為了學生”,不覺得有點自相矛盾嗎? 有人說得好:“我不願做吐絲自縛的春蠶,不願做迎風流淚的紅燭,不願燃燒與毀滅接踵,不願奉獻與貧寒相連,不願犧牲與辛酸攜手,不願奮鬥與埋沒相伴。” 如果認定應該這麼想,那麼,就不要甘於在應試教育中倒下,要生活得瀟灑一點。要學生在作文中寫出個真我,教師也活出個真我。朋友,別渾渾噩噩地糟踏了自己。 (河南虞城縣教研室 韓憲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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