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世民靠雙腳取得了621分的高考成績

一個從小失去雙臂的孩子，一個月收入不足500元的家庭，他們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奮鬥了十多年。十年寒窗苦，賀世民這個靠雙腳寫字、看書、打電腦的年輕人，以他非凡的毅力和超出常人的奮鬥，最終以621分的高考分數贏得了他人生轉折的一個籌碼。

但是，他現在需要面對的不是自己殘缺的身體所帶來的不便，而是社會對於殘疾人的認同與支持，擺在他面前的窘境就是：能否被學校錄取，能否獲得平等的教育權。

踏破鐵鞋無覓處

當得知無臂少年靠雙腳贏得高考621分的好成績，有望被北京一所名牌大學錄取的消息後，記者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驅車前往500公里之外的河北邯鄲。

一路上記者的心情非常複雜，一方面不知道孩子到底什麼樣兒，沒有雙臂如何生活，如何拿筆；另一方面也不敢確定自己的新聞線索到底是否可靠。一個沒有雙臂的孩子，居然能參加高考並且考試成績比很多正常的學生考得還要高。據他報考的高校某位領導透露，無臂考生的成績是報考該校中文系的河北省最高分。

早上8點多從北京出發，中午12點才到達河北省邯鄲市。因為手裡唯一的線索就是無臂少年名叫賀世民，其它一概不知。偌大的邯鄲市數十萬人口，記者真不知道能否完成任務。

記者本想通過找教委再找學校這樣的老辦法找到賀世民。為了能節省時間，儘快地找到邯鄲市教委，記者打了一輛當地的出租車。這位30多歲的出租車司機聽說記者要找考大學的無臂少年，忙說前兩天看報紙時，知道他家住在羅成頭村，可以帶着記者直接去。此時已是中午時分，去市教委估計也找不到人，記者決定索性就撞撞運氣，看看是否能找到無臂少年賀世民的家。

“您說這孩子是怎麼考的，621分，還沒有手……哎呀您不知道，現在邯鄲市都知道有這麼一個沒手的考生，報紙上、廣播裡都在報道。”一路上這位大哥的嘴就沒停過，將他從當地報紙上、廣播裡了解的一切都告訴了我們這些從北京來的記者。

很快我們就到達了司機說的羅成頭村，記者抱着一線希望向站在村口的一位老大媽詢問賀世民的家。開始大媽還想不起來誰是賀世民，當記者一說出“無臂考生”四個字，大媽拍着腦門說：“我知道了，就是那個每天背着書包他媽媽總跟在後邊的那個孩子呀。他家就在……那邊那個巷子裡。”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們到了邯鄲短短半個小時就找到了賀世民的家。近5個小時的長途疲憊，甚至是肚子的飢餓幾乎全都拋到了腦後。

未識廬山真面目

本以為找到賀世民的家，就能見到這位傳奇小子的廬山真面目了。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賀世民不在家。

賀世民的伯伯賀之林告訴記者，一大早賀世民和父母一道去北京了。他說，孩子的分數雖然已經超過了他報考的北京某名校的分數線，但因他是殘疾學生，學校現在一直在考慮是否錄取。

拿到成績單那天起，賀世民在家一直在等錄取結果。已經一個多星期了，孩子有點耐不住勁了。在當地殘聯的幫助下，賀世民決定親自去北京。

跟隨賀之林，記者走進了賀世民的家。家裡只有他上高一的妹妹。父親沒有工作，母親靠打掃衛生掙些錢，全家的收入來源就只有靠出租幾間房了。按當地價格，一間房一個月只能收上六七十塊錢的租金，家裡一個月的收入也不足500塊錢。

賀世民4歲的時候因為觸電而喪失了雙臂，可這個有志氣的孩子從小就認為自己與別的孩子沒什麼區別。別的孩子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一定能做到。而作為家裡人，也從來沒有把他當作殘疾孩子來對待。

走進賀世民的房間，除了那台清華同方電腦格外扎眼以外，就要算是那一柜子的書了。從巴黎聖母院到紅樓夢，從英語試題匯編到語文作文解析，全部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裡。

賀世民的姑姑告訴記者，讀書考大學是孩子的夢想。“這孩子可愛學習了，每天回來吃完晚飯就是在這個房間裡看書。這電腦還是我們姊妹幾個攢錢給他買的，為的不僅僅是讓他多學點兒東西，更重要的是讓他在這個小屋子裡不感到寂寞。”他姑姑這樣告訴記者，“畢竟通過電腦他能和更多的人交流，而我們和他父母都沒啥文化。我們就是希望他能上大學，將來有出息。”

賀世民的小妹比他小几歲，但是這個小姑娘看起來很成熟。在記者面前，小姑娘一直在誇他的哥哥讀書用功。或許是因為職業關係，記者提出了一個對於這個家庭來說非常殘忍的問題：“你們想沒想過，如果賀世民沒有被錄取怎麼辦？”

小妹想了想，“我們全家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哥哥一定能被錄取，他是最棒的。”

不靠施捨靠自立

帶着與賀世民失之交臂的遺憾，記者當天從邯鄲火速趕回北京。在北京東城區一家不大的旅館裡，我們終於見到了這位傳奇的孩子。

賀世民個子不高，臉上還長了許多青春痘。他不太愛說話，但從他堅毅的眼光中就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激情。賀世民的父母總是形影不離地跟在他左右，似乎這個孩子就是他們生活的中心。

父親賀之亭的頭髮幾乎全部已經變白。從他母親憨厚的笑容中可以感覺到這是一位標準的農村婦女。父親喜歡抽煙，但是只要孩子說“爸，您少抽點兒”，賀之亭立刻就會將手中的半根煙掐滅。

賀世民的雙腳始終套着一個類似手套的護具。他的腳趾頭靈活程度讓常人難以想象。一個沒有雙臂的少年，靠他的雙腳喝水、擦臉、看書、寫字甚至打電腦。

聽說過無臂人靠腳吃飯、看書，但是從來沒有看見過殘疾人用腳來打電腦。記者隨即拿出一台筆記本電腦，沒想到賀世民簡單詢問了一下，迅速用腳打開電腦，用腳趾頭按動電腦上的鼠標。那靈活勁讓人不敢相信他是在用腳來操作。儘管從來沒有用過筆記本電腦，儘管他的腳趾比起一般人的手指要粗許多，但是賀世民用起筆記本電腦來一點兒都不費勁。

賀世民用雙腳靈活地操作筆記本電腦

賀世民告訴記者，他從小就覺得自己與別的孩子沒有任何區別。別人能上學，他就央求媽媽讓他上學。別人能自己吃飯，他就學着用筷子來吃飯。在他看來，殘疾人應該和正常人一樣接受教育，甚至應該比正常人接受更多的教育。

“殘疾人肢體是殘缺的，但是我們的頭腦和正常人一樣。我們也同樣應該擁有獲得教育的權利。殘疾人要彌補肢體的殘缺，就需要武裝自己的頭腦，而接受教育是殘疾人發展腦力的基礎。”賀世民從小就這麼認為。

聊天中，賀世民的父親總是念叨：“孩子就是想上大學，可我們也知道學校有學校的難處。即使人家不收咱，咱也沒啥意見。可就是覺得可惜了這個孩子。”

賀世民接過父親的話說：“以前國家和個人都沒有現在這樣的條件，電腦、網絡這麼發達，殘疾人不必非得依靠肢體勞動來工作。靠豐富的知識、靠知本也能為社會做出貢獻。”

“雖然他是殘疾人，但是他為人類做出的貢獻是任何一個普通正常人所無法比擬的。” 賀世民以腳代手指着電視中的物理學大師霍金說道，“我堅信，今後的社會注重的是一個人才的實力，而絕非只注重外在條件。雖然我沒有雙手，但是我同樣可以利用我的雙腳來工作，同樣能為社會做出應有的貢獻。我不需要靠人的施捨來過活，我能自立。”

賀世民用腳當手儘量做到生活自理

渴求平等教育權

聽孩子的父親講，賀世民曾經給教育部寫過一封信，希望有關部門能夠根據時代的發展變化，改變殘疾人不能上大學的禁令。賀世民始終認為，在接受教育方面人人都是平等的，無論是殘疾人還是正常人都有同等接受教育的權利。

但是畢竟現實是殘酷的，賀世民現在仍不能完全達到生活自理。為了圓孩子上學夢，不給學校添麻煩，父親決定一旦孩子被錄取，就留在北京陪他讀書。

這些在北京等待的日子，的確讓這個河北農村的農民感到今後的壓力。在北京的房租是家裡的十多倍，一個月不算學費，僅是陪讀的生活費家裡就拿不出來。面對殘酷的現實問題，父親毫不猶豫地說：“我們可以去借、可以再多省點兒、再多掙點兒、我和他媽再辛苦點兒。只要孩子能上大學，我們心甘情願。”

多年的寒窗苦讀，希望就在眼前，可是母親一顆懸着的心還是放不下。母親對於孩子上大學想得很簡單，大學畢業意味着就是孩子將來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錢。“父母畢竟不能跟他一輩子，沒個文化、沒個本事，將來這個孩子可怎麼辦呀。”賀世民的母親眼中噙着淚花。

等待了兩天，還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賀世民和他的父母只好暫時返回邯鄲。到目前為止，賀世民報考的學校至今尚未正式通知他是否被錄取。實際上學校的考慮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我們的許多現實條件還不能滿足殘疾人上大學。學校不是福利院，他們還要考慮到大多數學生的利益。在現行的政策制度下，大學有權利選擇是否錄取殘疾人上大學。

但是，對於殘疾人來說，他們卻沒有選擇。如果不接受更好的教育，如果不通過知識改變自己本已不幸的命運，那麼他們的將來靠什麼在社會上立足呢？

賀世民高考考了621分，這足以證明賀世民在學業上付出的艱辛遠遠超過常人。為什麼他有如此頑強的毅力和堅韌的精神面對挑戰呢？自立，一個殘疾人在心底最想說的話。他值得我們這些正常人敬佩。他在用自己的心血贏得社會的認同，贏得平等的機會。

賀世民還在等。他和命運抗爭、自強不息，爭取的不僅僅是自己一個殘疾人上大學的權利，而是許許多多殘疾人是否能得到平等接受教育的權利。全社會一直在扶殘、助殘，那麼是否應該把給予他們更好的教育機會、與正常人同等的教育權利？也許這才是更好的關懷和真正的平等。

千龍新聞網 　 黃海寧 　 2002-0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