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2002年:被侮辱和被捍衛的學術誠信 |
送交者: 原春琳 2003年01月03日14:07:52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學界的2002年頗不平靜,醜聞、懸疑,一樁接着一樁;被無情地撕開面紗和痛心地自曝其短從年初直到年末,隔三差五地發生着;許多人、許多事,在這一年裡被打回“原形”,曾經令人尊敬的名字,有的在這一年裡更其令人尊敬,有的在幾天之內變得讓人齒冷。 在公眾的矚目之下,2002年學界發生的一系列事件,都和四個字有關:學術誠信。因為它不是商人的誠信,不是演藝明星的誠信,而是有關素有“社會良心”之稱的知識分子的誠信,它的被侮辱和被捍衛,格外有理由被作為年度大事記載,有理由引起人們的注意和深思。 吳征:克來登大學懸案 吳征在2001年底之前,一切都很好。對外界自我介紹的時候,吳征經常玩笑地自稱主業是楊瀾的丈夫,副業供職新浪。他的個人履歷,一度被作為中華學子海外奮鬥成功的案例 在2001年11月中旬以後,香港和內地媒體陸續接到質疑吳征人品和學歷的匿名信,吳征被傳言包圍。“美國巴林頓大學博士學位有假”的傳言一直陪伴着他走進2002年。 吳征自己的解釋是該校是經營遠程教育的大學。因為工作緊張,他選擇遠程教育的方式充實自己的金融與商務方面的知識。 這種說法沒有錯。問題在於,在美國只要出錢就可以辦學校,頒發學歷。關鍵在於你的學歷必須得到權威部門的認證。巴林頓得不到這種權威認證。吳征被指靠着國人在概念上的模糊,以及英文翻譯成中文的不確定性進行了學歷作偽。 新年之初,沸沸揚揚的吳征學歷事件,最後似乎是以懸案不了了之。但是,還是有很多人在這件事中,聯想到了錢鍾書的經典小說《圍城》,和小說中方鴻漸等人“克來登”大學的假學歷。 王銘銘:為名所累 北京大學從來沒有想到,自己在2002年新年之初會以這樣一種方式迎來全國的矚目。開年,北大博導王銘銘剽竊事件突然從小範圍的學術圈內渲染到舉國皆知。 1月10日,《社會科學報》發表首都師範大學中文系博士生王曉生的題為《北大博導剽竊,叫人如何不失望?》的文章。文中提到,北京大學博士生導師王銘銘,在其1998年出版的《想象的異邦》一書中,抄襲自己1987年參與翻譯的美國人類學家哈維蘭的《當代人類學》一書內容達10萬字之多。 一時間,“北大博導涉嫌剽竊”成為所有媒體的焦點。 王銘銘從天堂跌入地獄。儘管有圈內人士曾經這樣評價:“中國的人類學研究在世界上有一席之地,王銘銘功不可沒。”這一事件的後果是,醜聞纏身的王在校內所擔任的一切行政職務幾乎全被撤銷,同時取消的還有他的博導資格。 王銘銘本人對所有人沉默,除了哈維蘭。王銘銘向他寫信致歉。 在隨後開始的新學期,卸去一身頭銜的王銘銘成為北京大學一名普通教師。 對這一醜聞級事件作出的較為中肯的評價是:在學術研究上非常有天分和素養的王銘銘被當做學術明星,抬到很高位置。處在那樣位置的王銘銘,不能不試圖最大限度地作出努力來適應這種評價,而他在短時間內實際上無法達到這樣的水準。某種意義上,他也是一個受害者,一個目前中國學界對學術水平、學術能力衡量體制的受害者。 逐漸被淡忘的王銘銘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是在一套新出版的社會學普及叢書中。他負責撰寫其中的一本《人類學是什麼》。看過的人評價,淺顯易懂。 對王銘銘而言,這一事件也許在無形之中讓他回歸學者本位———一個作學問的人,而不是一個學術明星。 鄒承魯:一顆值得尊敬的老良心 79歲,對於一個老人而言,可用風燭殘年來形容;對一個戰士而言,卻可能正是老驥伏櫪。 鄒承魯院士,這位老戰士,在過去的幾年,已經給自己樹了不少“強敵”,從質疑“基因皇后”,到爭論許久的核酸風波,再到今年“克隆生命器官”之爭,少有人願意站出來說不。 即使是在科學界,講真話也是需要勇氣的,因為科學界也不可避免地是“人”的社會,有人,就會有關係,有人情,有千絲萬縷的各種牽絆。 這時候挺身而出的,是老戰士鄒承魯。以近八旬高齡,同那些以科學的名義,尤其是利用前沿科學而牟利的人士,奮勇論戰。 他相信,那些“偽科學工作者們”所言並不科學,他相信,真正的科學家有讓公眾知情的義務。 這是件苦差使。得罪人,又耗費自己的科研時間。那麼多人都明哲保身,以不方便為由,拒當這個刺頭。 鄒承魯先生作出了相反的選擇。 於是有人說,先生為出名。可如果你取得劍橋大學博士學位,1949年就在英國的《自然》雜誌上發表論文,又是中國人工合成牛胰島素的主要貢獻者之一,還有必要特意出名嗎?要知道,學生物化學的人不知鄒承魯,如同中國人不知北京。 科學不容玷污,科學從業者必須保有自己的操守。早在1981年的院士大會上,先生就高舉提倡科學道德的大旗。這些年,他的努力一直沒有間斷過。近年,生物化學領域風波不斷,許多人甚至是一些科學家也參與其中,藉此牟利。先生建議立“家規”淨化領域,於是,出台了禁止生化學會工作人員在報刊上為商品做廣告的規定。 先生一直在為學術界的風氣做着努力。他說,這是為了科學的聲譽和自己的良心。 陳琳:本年度最著名的“海歸” 2002年夏天,哈佛博士陳琳成了最出名的海歸派。他的經歷像是在上演一部懸念大片:先是以百萬年薪受聘民辦學校,爾後哈佛博士身份受到質疑,繼而被民辦學校解聘,之後哈佛身份被證實,再後受聘與前所學校一牆之隔的另一所民辦學校。 其間情節波瀾起伏,真相撲朔迷離。 其實最讓人眼花潦亂的是陳琳那“耀人”的履歷:哈佛、斯坦福名校的求學背景,美聯儲等一系列世界級金融機構的重要職務。對很多人而言,這些地方都是金字招牌,可望而不可即。 不止陳琳,很多“海龜”們都擁有這樣的輝煌簡歷。公眾曾經沉迷這樣的輝煌,因為信任海外名校大公司,對“海龜”們所說的深信不疑。一些企業、高校更是以高出國內人才數倍的薪水聘請“海龜”們以壯大自己的實力。 在對陳琳的頭頂的光環求證的過程之中,人們才發現:一點的事實居然可以無限誇大。同樣是ecnomist,西方理解為經濟工作者,中方翻譯成經濟學家。誤會這樣產生。 不少“海龜”們對糾正這種語言中的誤解毫無興趣,如果這種誤解可以帶來榮耀乃至利益的話。很長一段時間,也沒人去核實此類問題。 據報道,教育部留學服務中心每年受理的2000多份外國學歷認證申請中,都有25%至30%不能獲得認證。 對公眾而言,哈佛博士陳琳事件最大的意義,並不在於他一個人學歷、履歷的真偽、是否存在誇大,而是整個社會對“海龜”軍團冷靜客觀的認知和評價。這種冷靜,也感染了“海龜”們自身,對國外履歷天花亂墜地吹噓的少了,許多“海龜”回國就去有關部門誠實地登記認證。 牌子、頭銜不再像過去那麼神聖。不論是“海龜”,還是“土鱉”,能力才是根本。而在能力之上,至少不亞於能力的一個標準是,誠信。 秦伯益:不能永葆青春,必須永保清白 這是2002年又一個“不識好歹”的老頭兒。 瞧瞧人家多客氣,看得起你是院士,評委、兼職教授、顧問的頭銜一個接一個。無論走到哪裡,始終環繞在鮮花、掌聲、閃光燈和仰慕者之中。 可秦伯益不吃這套。在當選院士8年之久後,他辭謝各種應酬,辭謝記者採訪,社會兼職只退不進。 在繁華背後,秦伯益悲哀地發現院士身份更像花瓶:可以任意擺放,沒有使用價值,只是供人觀賞。在那些迎來送往,逢場作戲之中,人們更看重的是院士的身份,而非院士的才學。更重要的是,諍友提醒他:自從當選院士之後,再沒出什麼大成果。 老先生有自己的尊嚴,也有自己的追求。今年10月,一篇院士拒當花瓶的文章見諸報端。秦伯益以短文明志。 遠離鮮花和掌聲,秦伯益理解了王選院士的一句話:“一個科學家如果經常在電視上出現,那麼他的科學生命也就結束了。” 老先生真是愛較真兒。實際上,即使不再有任何成果,他以前的成就足以讓人尊敬。 老先生是真瀟灑。他要按自己的方式生活,按自己的意志做人。做自己能做、愛做的事情。 老先生不願隨波逐流。他有自己的原則:我們不可能永葆青春,但必須永保清白。 2002年裡,又一個真正的科學家,讓我們目睹科學精神的精髓所在。 舍恩:從學術衛星到流星 今年12月號的《物理世界》雜誌刊發一篇古怪的社論,名字就叫《非常古怪的一年》。它說,2002年是國際物理學界相當長一段時間來所經歷的“最古怪、最騷動”的一個年頭。其中,美國貝爾實驗室查出科研不正當行為的新聞壓倒了其他的一切。 這個科研不正當行為的主角就是舍恩。 今年32歲的舍恩一度是物理學界耀眼的人物。自從1998年加盟貝爾實驗室後,他在《科學》、《自然》等雜誌上發表了100多篇論文。其中有74篇論文是第一作者,一些“成果”曾引起轟動。他也一度被認為是諾貝爾獎的候選人。 可惜的是,貝爾實驗室公布的一個外部專家組的報告認定,曾在該實驗室工作的舍恩至少在16篇論文中造假。舍恩在報告公布後隨即被開除。 這是貝爾實驗室77年歷史上第一起科研不正當行為,有科學家乾脆將這起醜聞比做科學界的安然事件。 從學術衛星,到學術流星,舍恩滑落的速度太快。急功近利並不適合科學。我們在此記錄舍恩事件,是因為,中國學界需要警惕這一事件所反映的心態和它所生長的土壤。學術研究必須耐得住寂寞並能夠堅持操守,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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