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命運憂思錄 |
送交者: 彭小明 2003年03月07日19:38:01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漢字命運憂思錄 ——讀《昭雪漢字百年冤案》 商人、學者安子介 安子介先生是一位香港實業家,既是南聯實業有限公司董事會主席,又是漢字現代化研究會名譽會長,全國政協副主席,其他的商業、法學、政治的頭銜還有很長的一大排,他是中國語言文字的保衛者和理論家,同時還發明了中文寫字機和新的漢字檢字方法,懂得八種外國語,中文白話文和文言文的功底都很深厚。 安先生是浙江寧波人,早年在上海求學和供職,翻譯過國際貿易方面的書籍,抗戰以後在香港經商,成為殷實的商家,同時務實地研究漢字的歷史和奧秘。面對中國大陸強大的“廢除漢字論”他冷靜地研究出了全新的漢字科學體系,終於在八十年代贏得了國內廣泛的支持,引起了中國文化界的強烈震撼。 值得指出的是,任何曾經在國內生活的知識分子,都會強烈地感到,數十年來中國大陸的學術空氣是何等地政治化,“一言堂”。正是香港的獨特地位使得安先生免遭非正常學術批判的厄運,發展了他獨到的理論,撫今追昔,不禁為中華民族有此諤諤之士、漢字未遭徹底覆滅,重獲理論生機而額手慶幸。
漢語拼音化到此為止 廢除漢字,“走世界共同的拼音化道路”,是偶像他老人家的“最高指示”。這條危險的道路已經走了快一百年了。最早的“拉丁化”提倡者是清末民初的思想家錢玄同(北京大學和北師範大學教授)。三十年代的中國共產黨總書記、左翼作家瞿秋白說:“漢字真正是世界上最齷齪最惡劣最混蛋的中世紀的茅坑。”(瞿秋白文集二卷六九○頁。)魯迅認為“漢字是愚民政策的利器”,是“勞苦大眾身上的結核”,“倘不先除去它,結果只有自己死。”(魯迅全集六卷一六○頁。)蘇聯對於這種傾向曾經給予支持,西方漢學界著名語言學理論家幾乎都一致地認為漢字是落後的語言文字,是殘餘的象形文字,而拼音文字才是科學的、先進的文字。西方的傳教士也早已開始編創中文的拼音系統。從威妥瑪式到耶魯大學式,從趙元任的國語羅馬字到台灣的注意字母第二式,從北洋政府的注意符號到中國大陸全面推行的漢語拼音,世界上出現了不下一百種漢語拼音系統。其中由中共元老林伯渠(前國家副主席)、吳玉章(前中國人民大學校長、國務院文字改革會主任)在海參崴(一九三一年)草創,瞿秋白(一九三二年)在上海制定,一九五六至五八年在國務院修改通過的《漢語拼音方案》影響最大。當時的意見是先用它來注意,幫助識字,一旦時機成熟廢除漢字取而代之,在漢字未被取代之前,先實行漢字簡化,並取消異體字,廢除繁體字。當時並非沒有直言異議之士,一九五七年反右鬥爭一來,所有持異議者竟被打成右派,降職降薪,勞教、勞改。(其中包括《昭雪漢字百年冤案》作者之一李濤先生。) 經過文革的極左衝擊之後,國人已經漸漸冷靜下來,廢除漢字,改用拼音,同音錯字的問題無法解決。電腦利用拼音輸入中文的實踐更顯示出拼音無法取代漢字的必然性。比較客觀的看法是,作為漢字識字輔助工具和與西方文字的轉寫中間環節,漢語拼音簡單易學,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西方已有的字母和讀音,是比較優秀的方案。中國進入聯合以後,聯合國(一九七二年)正式接受了這一方案,東西方大多數國家都接受它,作為數學漢語的拼音工具。中國大陸的人名地名一律以漢語拼音拼寫式為標準式。同時也到此為止,以拼音廢漢字的想法差不多無疾而終。
對漢字的重新解析 長期以來西方治學家從他們的文化的背景出發,認為漢字是落後的象形文字,應該逐步向拼音文字靠攏。從西方留學歸來的中國語言學家也認可了這種看法。安子介先生不願認同:“如果英文二十六個字母能解決問題,美國就沒有文盲了。”他運用自己對世界多種語文的認識,寫出了《劈文切字集》、《解開中國文字之謎》等中文、英文著作,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觀點。過去的語言學因襲西方式的體系,可是中文沒有詞尾,沒有複數,名詞沒有性、數、格變化,動詞沒有人稱變化,詞類也不確定,很難用西方的理論加以規範。安子介提出漢字記錄的不是固定的語音,而是觀念。日月目雨這些字是以形表義,不記錄語言。方言眾多,漢字始終沒有改變“書同文”的狀態。因此他說,漢字是中國人的第五大發明。 安子介分析了漢字的結構和優點。音形義三個要素,形是非常重要的。不同於西方文字。“形”容易記住,意義集中在字形裡面。漢字有很多意義聯想的組成部分,不僅有趣,也便於記憶,安,屋頂之下,一個“女”。表現女性柔弱,不宜在外,“宜室宜家”,才是安全的。家,屋頂之下,豕表示豬,代表牲畜,說明農業社會裡一個家庭必須有一定的家畜。女和母在古代的甲骨文中這兩個字基本形狀是一樣的:母字比女字多了兩個點。表示乳房,象徵着同是女性,不同在於生養和哺育孩子。愁字表示生產力低下的社會,秋天裡人們為過冬而發愁。這些漢字一以分析之後,往往很難忘懷。他說,“漢字的秘密完全在小篆的學形中,只要將漢字放在一個文明曙光初露的農業社會中去加以理解,就可以豁然而通。”他把五千八百八十八個漢字作了分類,進行深入分析解釋。從歷史背景出發,通過觀念化、哲學化的途徑發現,這些解釋不僅可以理解,還可以看出文明的積累、構思的巧妙、觀念的豐富和形象的生動。他的分析解釋,既尊重前人的合理假說,也不排除“望文生義”的“杜撰”。根本目的是方便學習漢字的人去理解和記憶。
漢字組詞能力強 漢語的組詞能力強。最活躍的基本單位是字。每個字都有特定的含義,語音簡單、明確,高度概括抽象,組詞能力強。例如車,電車,馬車,手推車,汽車,火車,德文、英文多用不同的單詞。他們通過統計和篩選發現,報刊文件中只要掌握三千多個常用漢字,幾乎就可以讀懂平常的絕大部分文章。漢語的詞彙實際上主要就是由這些字組合而成的。所以只要攻破了識字大關(三到四千字),難寫難記的問題就不存在了。再加上漢字組詞有一定的聯想關係,比較容易會意,所以至少並不比其他語文難學。安先生的理論尤其對於掃盲工作有特別的意義。他編寫的《安子介千字文》在國內農村試點以後,效果是十分顯著的。
漢字落後還是先進? 漢語是先進的語言。信息學有個重要的原理指出,“如果發出許多信息,有一部分信息是重複的;那麼這一部分被重覆信息的信息量等於零”。德文和一些歐洲語文還有許多原始語言的殘留痕跡。也就是說,發出重覆信息。漢語已經充分發育,成熟度高,重覆信息較少,精練簡潔。Ich bin lehrer.我是教師。Ich,已經說過“我”,不必再重複,而bin的意義又強調“(我)是”。三本書,drei Bucher既然說了三本,再強調書的複數,就是重複,就是發出無效信息,就是浪費資源。“的”字的抽象概括的產物,英文of也比較進步,德文dex xxs, der和dessen以及其他性數格重複變化,都屬於比較原始的語言表達手段。從信息學的我度來分析,西方的語文才是比較落後的、沒有完全成熟的語文。(漢語也部分重覆信息,例如量詞。) 漢字與腦外科實驗 很有意思的是,上海華山醫院腦外科醫生劃助安先生的理論開展實驗證明,漢字用腦與拼音文字用腦在部位上有所不同。人們常說:邏輯左腦,藝文右腦。上海的醫師發現,失誤症患者聽不懂語言信息,卻還能理解漢字傳達的圖文信息。發出口頭命令,患者不懂,出示漢字命令,患者卻懂。這個結果告訴我們,運用和領會漢字是左右腦同時並用。而拼音文字,往往只運用了左腦。也就是說,漢字對於中國兒童的智力開發具有重要作用。不必照搬西方兒童教育上的“開發右腦活動”。日本教育家石井勛的實驗也證明,漢字比片假名在表現思想地正確性高,傳達速度快。假名或羅馬字在閱讀上耗費時間。漢字則一目了然。 漢字簡化是歷史性的大錯 安子介理論推翻了文字是語音的記錄符號這個西方長期以來的定論,指出了文字,尤其是漢字是文化信息符號的論點。在橫向上,操不同方言的中國人,甚至日本人、韓國人都藉助漢字傳遞信息,而與語音很少發生聯繫。在縱向上,歷史上的漢字的含義延續至今,保存的是意義信息,而語音已發生很在的變化,對意義傳遞影響不大。雖然安先生的書沒有說出對簡化漢字的批評,(他具有全國政協高級領導人的身份),國內支持他的學者也僅僅含而不露地提出“識繁認簡”的主張。但是閱讀過安子介理論的讀者,自然很容易得出結論:安子介理論根本動搖了簡化政策的基礎。漢字是東方的拉丁文。過去中等知識水平的中國人就可以直接閱讀古典文獻。漢字簡化造成了斷層。一九九五年一批學者教授上書全國人大,聯名提議興辦專門不校,培養專業青少年從事古典研究。表明中國人民與古典文化的紐帶已受到嚴重損傷。 簡化漢字無助於掃盲 簡化漢字首先是階級鬥爭理論的產物:“漢字太繁,簡化有助於勞動人民學文化。”台灣海峽兩岸和香港的幾十年分治,客觀上為中國語文政策設置了比較研究的實驗分組。台灣五十年代起注重教育,保證教育經費,扶助平民子弟入學,而不是減少漢字筆劃,終於為嗣後的經濟起飛準備了人才基礎。台灣到七十年代已經掃除文盲。 香港長期以來素有“文化沙漠”之稱。遲至一九七四年才開始實行義務教育制度。所以早年離港“闖蕩”歐洲的華僑教育程度普遍低下。香港經濟逐年興旺,港府推行義務教育之後,文化沙漠景觀逐漸淡出,八十年代科學人文活動日益增色。香港的中文教育基本上仍以繁全為正體,但普及教育速度不慢。文化城市的姿色已初露端倪。 中國大陸實行簡化四十年,至一九八○年才停止產行所謂的“階級戰線”,即工農、幹部子弟優先和限制黑五類子弟接受教育的政策,然而文盲人口仍高達近兩億。半文盲理難以統計。其中大部分仍是工人農民。簡化漢字無助於教育普及,已經可見分曉。實際上,關鍵在於國家的教育投資和社會的安定程度。簡化政策不僅沒有推助教育,“同音歸併”反而增加了社會語文的嚴重混亂。
簡化漢字無助於電腦化 簡化漢字原是為了簡便求快。簡繁閱讀速度無異,只是筆寫稍微簡單一點,可是中國民間早已流行約定俗成的行書字體,實在處不上是簡化之功。決定性的結論更在電腦輸入成功以後,實踐證明繁簡輸入一樣快。不論是中國大陸的拼音輸入,還是安子介數字輸入,或是台灣的注音字母,以及北京的五毛字型和台灣的倉頡碼,都可能達到不亞於英文輸入的速度。輸入簡體信號也可以顯示、打印出繁體,鍵盤命令可以立刻轉移簡繁。簡繁兩體反而增加了輸入的錯字率,出現了世界上幾乎任何國家都不存在的兩種體系的轉換錯字麻煩,海外中文雜誌,凡是使用中文國標碼輸入再按繁體排印的,都有一套共通的“電腦錯字組合”,令人啼笑皆非。 中國是靠文字統一的國家,簡化政策造成了中華民族在“同書同文”兩千多年後實際上的不盡同文,簡化字成了中國統一道路上的人為障礙。 短期來說,《簡化字總表》減少了漢字,從歷史文化的長遠觀點來看,反而增加了大量漢字(簡化字)。每個圖書館都必須設置兩套檢索系統,連美國國會圖書館中文部也不能例外。人力物力的耗費是無法統計的。 偶像及其助手的歷史責任 偶像×××決定方向,他的助手×××主持這項工作,已是歷史的鐵案。當代以後,中國(大陸)人普遍不再能直接閱讀歷史上一脈相承的漢字文獻。中國的歷史文化好象被偶像×××砍了一刀。從此出現了一道斷痕。幾百年後,中國的歷史文化將會劃分成“今文”(簡體)和“古文”(繁體)兩大階段。分水嶺就是所謂“文字革命”時代。偶像×××誅殺功臣,迫害作家、藝術家、學者,焚書毀廟之類的政績可能會被人們逐漸淡忘一些,因為這些言行跟歷史上的統治者仍多類似,屢見不鮮。可是草莽愚魯斫傷中國文化血脈的罪愆卻將隨着文化歷史的延續愈顯照著。對於民族整體而言,文化的毀傷當然比殺戮的血債更多痛楚,更多遺恨。 漢字能夠恢復繁體系統嗎? 簡化錯了。能否恢復繁體舊制呢,很遺憾,幾乎不可能。當今出身中國大陸的青少年,非經特別訓練,一般很難閱讀繁體字書刊。能正確分辯簡繁,並正確書寫繁體的青年更是鳳毛麟角。全國兩千多個縣(市),每個縣要尋找一、兩位五十歲以下、能規範地書寫繁體的知識分子充任培訓教師已是難於上於天的事情。全國文盲這麼多,如果要恢復舊制,全國大部人中小學教師豈不又成了半文盲?國家靠誰去普及文化教育?能用簡體字掃除文盲就是國家民族的幸事了。象英國這樣的蕞爾小國,改英制度量衡為公制,所用的投資已近乎天文數字。中國地大人多,又是更改全部文字系統(而非只改度是衡局部),試想,所有圖書館、印刷出版系統、國家檔案、人民身份證件、教科書、辭典、貨幣……都要改舊換新,耗費更非今天的國力所堪承擔。而時間越久,恢復舊制就越顯得渺茫。 目前能夠注意的是,希望在一九九七年之後,香港的中文教育保持繁體字體系,所幸核查《香港基本法》發現,並沒有規定必須按中國大陸制度改變教學體系,甚至連教學語言也未作具體規定(其實應該規定包括普通話)。台灣則更沒有必要跟隨中國大陸在簡化漢字的道路上亦步亦趨。漢語並音比較成熟,而且已經跨出國門,獲得廣泛承認。是否與中國大陸統一,可以討論實行。港台的漢字則不宜再搞極左,強行改為簡體。好歹為延續中華民族的歷史文化的遺澤留下這兩塊碩果僅存的漢字淨土。港台的人民出門可以免受錯字亂飛斯文的掃地之苦,入戶可以直接閱讀古代典籍,仰承歷朝詩文鼻息,將是未來港台知識界的極大方便與福份。 漢字文化圈 雖然安子介理論的擁護者與國務院語文工作委員會領導人之間的辯論仍然激烈,廢止漢字論已經破產。安子介理論對於重建自身的語言文字體系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但是也不必誇大漢字的優越和成熟,認為世界到處都有漢語熱。漢字不必自慚形穢,也不必夜郎自大。 日本長期借用漢字,並根據漢字編創了自己的假名文字。漢字在日文中仍然發揮着詞義簡明準確的作用。但是日本人現在越來越習慣使用假名文字,而儘量避免使用漢字。中日兩國文字似乎正在漸行漸遠。 朝鮮文字是根據漢字書法筆意編創的拼音文字。北朝鮮建立社會主義政權以後,很快就禁止在公共文字中使用漢字。韓國也限制使用漢字。但是漢字在字典釋詞和辯正字義方面仍是重要的文字工具。中韓關係近年來急速進展,韓國出現漢語熱(學習簡體字)。一些韓國學者呼籲希望繼續延續在韓國國民教育中已日漸式微的漢字基礎教學(學習繁體字),正說明漢字基礎教育還有待加強。 越南曾長期使用漢字,並根據漢字結構編創了越南字“字喃”。本世紀初越南接受法國殖民者創製拼音文字,廢除了方塊字。目前確有越南學者發出悔恨的浩嘆,越南人非經訓練根本無法接近自己的歷史文獻。但估計這仍然僅僅是限於學術圈內的嘆息而已。 目前安子介的理論國內開始認識和宣傳,在亞洲漢字文經圈內部有些震動,在西方仍然沒有什麼影響。漢字本身存在着比較難寫的阻礙,而且人們常常猜想得出它的大意,卻不“敢”讀出它的聲音來。漢字結構以拼音字母複雜,入門的確較為困難,也是客觀的事實。中國經濟改革開放進一步發展,若干年後,漢語走出國界。在漢字文化圈內更多一些被使用,是可能的。但是作為一個大國的語言仍然遠遠無法與英文法文作為國際的通用語言相抗衡。這種狀態在可預見的將來還將持續下去。西方對於漢語漢字歷來都只有時起時伏的好奇,從來也沒有像對待英語法語那樣廣泛地“熱”(即普及地學習)過。 在對華僑子女、外國人的中文教學中,我們不妨借用安子介理論,仔細探究每個漢字的結構和組成,多給學生提供信息,提高識字速度,減輕同學學習的困難。 《昭雪漢字百年冤案》,李敏生、李濤著,(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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