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學術腐敗的報道最近幾年總是不絕於報端,從學生到老師,從教授到大學校長、研
究員,趟這道渾水的,淨是些看上去令人信任尊敬、斯文聰慧的人。各種學術機構各類期刊
雜誌無論怎麼嚴防死守,總感覺防不勝防,力不從心。也難怪,他們如果個個置疑,會傷害
和侮辱很多學術精英;而如果充分信任,又很有可能放過了漏網之魚。
他們的形象很容易讓人想到笑傲江湖中的岳不群,道貌岸然,門徒眾多,為人所景仰。
而他卻對別人的絕學連偷帶搶,用盡心機,以圖壯大力量稱霸武林。許多人因此發表感慨,
現在抄襲成風,呼籲學者不要為了沽名釣譽喪失最後的道德底線。
可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岳不群是怎麼造就的呢?他迫切地希望擴充自己的勢力,壯大
華山派。同時,東方不敗也因為葵花寶典而獨步江湖,天下無敵。名利的引誘是無限的。所
有的“岳不群”都有一個原始初衷,光宗耀祖或者成就功名。
戒、定、慧乃佛教的一種境界,拒絕誘惑需要許多定力和修行。我們能指望世界上的大
部分人都成為得道高僧嗎?答案是一定的。我們無法用道德約束所有人,既使他知識豐富博
學多才受人尊敬。
可怕的是大家總是對別人的要求很多,希望別人都是道德典範,而寬容自己的自私與陰
暗。所以,脫離了社會基準的道德是空洞無力的。知識分子雖然博聞廣志,有相對的獨立性
,但他們畢竟也是社會的一部分,在人際交流與生存活動過程中難逃社會的大網。他們不是
完人,不是道德化身,既然社會上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坑蒙拐騙,他們的舉動也並不令人太
驚奇。我認為重要的是,應該客觀分析為什麼知書達理的人能夠不按理行事?
人們都知道,職稱評定、取得博士碩士學位,都必需有學術論文在省級以上的雜誌刊物
上發表兩到三篇文章。而一個高校的教學質量、它在全國高校的排名、一個院系的成功程度
、一個博士導師的成就,往往都取決於他是否能爭取來國家或部門的學術基金,他的論文在
國際學術權威刊物SCI索引上被引用的數量、次數。
嚴格的數量限制無疑讓研究人員焦頭爛額不勝其煩。而數量就真能反映出一個人或集體
的所有能力嗎?據我所知,北大解放前有三種教授,一種是著書立說;一種是專心教育,述
而不作;還有一種是整理古典文獻。錢鍾書就是從點校出身,那麼以現在的評判標準,許多
大家都只能常年在副教授的位子上混了。
而且,中國與國際先進學術思想的信息不對等,也造成了讓人可以安全鑽空子的僥倖心
理。他們漸漸發現,奉行拿來主義,把中國人尚不清楚的學術理念翻譯過來照搬上書,成功
與出名就變得觸手可得。他們其實也付出了勞動,只是翻譯和原創的區別畢竟不小。
教授和學生的不對等也造成了個人著作權的侵犯。教授名氣大朋友多,發表論文容易,
所以,在中國學術界有了個反學術的規矩,產生了一種不算抄襲的抄襲。教授、導師擴招後
帶幾十上百個學生,自己的學生寫出的論文,只要經手覺得不錯,老師必要留下自己的名字
,而且習慣地掛在前面。而學生也樂得讓老師摘桃,因為非如此,哪那麼容易就發表了?孰
輕孰重現在的學生都必須掂量清楚。
過去的人想要偷人成果,不免剪刀加漿糊,以致圖書館的書經常遭人撕扯。現在信息成
果都數字化了,在電腦和網絡上拷貝稿子的時間只需一秒鐘。先進的科技手段簡化了人們的
學習過程,也容易助長隨手“拿來”的惡習。
此外,社會普遍的浮躁情緒也多多少少影響了做學問的環境。搞學術就要經得起寂寞,
就得肯坐冷板凳。當今社會,哪裡有這種氣氛?在我們身邊,四處流傳着也不知道是事實還
是謠言的消息。誰又發財了,誰又變成名人了,誰等了排行榜,誰在官場上飛黃騰達。各個
媒介的名人扎着堆的炒作,各種聚會派對回來都會給人無窮大的壓力。怎麼獲得榮譽,怎麼
才能讓自己門庭生輝?有幾個人願意在沉默中孜孜以求,最後還不知道自己能否出人頭地,
這風險也太大了吧?
江湖很險惡,有了點武功,就能劫人家的鏢,搶人家閨女,不高興了就揍人一頓。所幸
真正邪惡到極點的,也就岳不群一人。我是強調了許多學術腐敗的客觀環境,但衡量一個做
學問人是否優秀的指標永遠不能容忍剽竊。這個充要條件會左右一種評判標準,而且永遠不
會改變。牛頓的成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獲得的,而一個研究人員踏不上巨人的肩膀,就鋸
下了巨人的肩膀,那他只能是一個搖搖擺擺的怪物,遲早會被人們識破。
做怪物和岳不群確實有巨大的風險,不少人在邁向邪惡邊緣的時候忽然止步。而且我也
發現更多的人還並不是岳不群。畢竟,只要是人,就會仔細論證是否真的要將自己的榮譽和
尊嚴揮刀自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