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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 離公眾有多遠?(2002年版)
送交者: 佚名 2003年04月09日20:52:36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北大人對北大要求之苛刻、批評之激烈是出了名的。與其它重點高校的學生處處維護學校聲譽不同,北大人把嚴酷的自我解剖看作促進學校發展的壓力與動力,甚至是一種個性。北大在網上開設的校長信箱裡就隨處可見“堅決反對”、“強烈要求”等字眼,在各種媒體廣為流傳的批判文章也多為北大人所撰寫。誠懇而實事求是的批評,即使“苦口”,也還是利於病的良藥,值得北大人虛心接受;但若批評的浪潮夾雜了太多出於不同目的、對北大不甚了解(甚至完全不了解)的人士搖頭晃腦的惡評,就逐漸於無形中形成了一種公式:首先聲明“北大是全國人民的北大――我是摯愛北大的――所以見不得北大如此墮落”,然後主觀的猜測、公開的毀謗、甚至是惡毒的咒罵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

  某些學生把北大近年在網絡屢遭貶斥追咎於學校宣傳部門,殊不知即使宣傳部門工作懈怠也只是表層的原因。北大長期以來在國人心目中的地位,她與公眾在現實中的距離,由此距離而產生並逐漸加深的誤會與偏見,以及當前的話語空間和社會環境共同導致了北大地位尷尬的宿命。

  一、關於北大的三大“經典”誤會

  (一)北大是文科學校

  在所有與北大有關的誤會與偏見之中,這是流傳最廣、甚至已成為常識、因而也最讓北大人頭疼和委屈的說法。北大的文科在全國高校中的絕對霸主地位毫無異議,但有多少人知道北大的理科的實力也處於第一位?

  北大理科源遠流長,其淵源可以追溯到1862年後於京師同文館(後併入京師大學堂)設立的算學、化學、天文、格致等館,其數學、物理、化學、地質等系也都是在我國大學中最早建立的。1902年京師大學堂設格致科,同年於師範館設數學物理部,奠定了我國數理高等教育的基礎。1912年京師大學堂改名北京大學,格致科也改名理科,此時北大理科已初具規模。

  在蔡元培先生親自為北大設計的校旗里,最上面的一道顏色即代表科學。科學(賽先生)和民主(德先生)一道,成為北大一直高舉的兩面旗幟。1916年,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長,整頓教務,廣聘名流,由陳獨秀出任北大文科學長,理科學長則由中國第一位介紹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夏元傈擔任。在夏的主持下,北大早在1917年就設立了數學、物理、化學等各學科的研究所,這是中國高校設立科研機構之始。

  30年代,時任教育部長的蔣夢麟出任北大校長, 大力聘請名師任教。李四光、江澤涵、吳大猷、饒毓泰、曾昭倫、錢思亮等大批頂尖科學家的到來,極大地促進了北大理科的發展。經數年積累,至40年代胡適校長時期,北大理科厚積薄發,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單就師資而言,北大的生物、數學、化學、地質等學科均躋身國內之最強。建立於46年的北大醫學院、農學院也發展神速,在短短幾年內躍居國內最前列;工學院也逐漸發展起來,打下了堅實基礎。

  1949年,北大大批自由主義知識分子隨國民黨赴台。他們的離去,對北大和整個大陸學界來說都是重大損失,但他們對台灣科技教育的發展,做出了不朽的貢獻。老北大教授傅斯年出任台灣大學校長,化學教授錢思亮先後出任台大校長和中央研究院院長30餘年,物理教授吳大猷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10餘年,……

  胡適赴台後,到52年院系調整前,在短短的幾年間北大以她顯赫的名聲、不朽的精神,更吸引了一大批傑出科學家來校任教,吳文俊、王湘浩、張宗燧、黃昆、朱光亞、胡寧、虞福春、唐敖慶、徐光憲、高小霞等都是這一時期來北大任教的。

  1952年院系調整以後,北大定位為文理科綜合大學,其理科在全國一直穩居首位並且遙遙領先。近年隨着國家投入的加大和師生的齊心協力,北大理科更是得到了長足的進展。從數據方面來看,1965年,北大與中國科學院合作,在世界上第一次人工合成了牛胰島素。1973年,北大在國內首次研製成功百萬次電子計算機。在王選教授領導下,北大成功研製出第四代漢字激光照排系統,引起了我國印刷業乃至整個社會的深遠變革。

  在2001年國家重點學科評審中,北京大學共有81個學科入選(比第二名多32個),其中理科27個,醫科17個,工科亦達9個,重點學科總數及理科重點學科數目均在全國高校中遙遙領先。從各個院系來講,數學學院4個學科全部是國家重點學科,有三個學科在初評時是100%通過,即相當於免審。而物理學院、生命科學學院分別有8個和5個重點學科。在2001年新當選的兩院院士中,北大教授達6名,在各大高校高居榜首。至此,北大中科院院士已達47人,工程院院士達8人,第三世界科學院院士8人,在全國高校中高居第一。同年,北大又有15人入選教育部"長江學者",在全國高校中入選人數最多。至此,北大的長江學者已達51人,總數為全國高校之首。 在最近剛剛揭曉的第二屆"國家最高科技獎"評選中,北大教授王選院士和北大校友黃昆院士同獲此殊榮。

  社會上之所以有“北大是文科學校”的誤區主要原因有三。一是因為目前有很多學校理工不分。而事實上,理、工科的培養模式是截然不同的。文科培養的是思想家,理科培養的是科學家,工科培養的是工程師。二是因為理科與文科的區別。科學家們潛心於研究,不求聞達,在社會上的發言機會本來就比文科少很多,而北大的文科又一直處於強勢地位,這樣理科就相對顯得聲勢弱小以至默默無聞了。第三點恐怕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中學分科只分文理,而絕大多數學生和家長是按此方法來給大學分科的,不懂或不在意文、法、理、工、農、醫等的區別。中學的部分"理科"高分考生上的是頂尖工科院校,但在他們眼裡成了理科。

  (二)北大人眼高手低

  此點恐怕是由"北大是文科學校"直接推理而來。前面已略有提及,由於學科的區別,文科拋頭露面的機會多得多,也需要經常向公眾兜售自己的觀點,這樣勢必相對顯得浮在表面。北大是"文科學校",學文科的大多是浮躁的,所以北大人是浮躁的,只會吹牛不會幹事――這樣推來毫不費力。那些成天在網上或在報刊對北大人“眼高手低”口誅筆伐的人,到底認識幾個北大人,我很懷疑。

  應該看到,任何學校都會出產眼高手低之輩,在目前這種以分數定高低的招生體制下,高分低能者也為數不少,北大也不能例外。但對在國內一流的學習環境裡接受過嚴格學術訓練、且課餘活動極為活躍的全體北大人,僅憑個人的主觀臆斷,便鄙之以"眼高手低",是否過於草率呢?

  還是以事實來說話吧。從人工牛胰島素到百萬次電子計算機,從激光照排系統到第一顆“中國芯”,北大的自然科學工作者一直以艱苦卓絕的研究和豐碩的成果默默地回報國家。國家評定的23名“兩彈元勛”中,北大人就占據了12席;北大人所獲得的自然科學獎也在各高校中遙遙領先,在2001年的國家自然科學獎評選中,在一等獎空缺的情況下,北京大學在全部十八項二等獎中獲得了四項(高校共獲九項),幾乎占到四分之一。在產業上,北大方正集團年產值占國內高校所有校辦企業的三分之一,目前擁有4個控股上市公司,分支機構遍布全球各地,成為國家120家大型試點企業集團之一,國家首批6家技術創新試點企業之一,國家重點支持的5家PC生產廠家之一,已發展為高校科技產業的一面旗幟。

  即使是承受了最多責難的北大文科畢業生,也在各行各業奉獻着他們的青春和智慧。法律系畢業生、全國十大傑出青年之一的吳奇修,畢業後主動申請下基層,使偏遠的老區特困村成為湘中首富村;國政系畢業生張璨,白手起家創辦達因集團,短短數年發展成為幾十億的產業,為高新技術產業化和科技進步事業做出了突出貢獻。……

  無須再舉例了。其實,當某皮包公司出於做秀的目的而拋出的“北大清華免談”也成為很多人眼裡“北大人眼高手低”的佐證時,北大已經完全沒有必要為自己優秀的兒女爭辯了。

(三)北大人不思進取

  幾乎所有介紹北大的材料中,都會濃墨重彩地提到她輝煌的歷史。的確,從來沒有一所大學能像北大這樣,如此密切地與國家的前途、民族的命運相關聯。北大人回顧歷史,無非是想從中獲取繼續前行的精神力量,激發青年學習並敢於超越先輩的鬥志。但在莫名驚詫的友邦人士那裡,這只不過是北大人不思進取、只會吃老本,躺在歷史上睡大覺的又一例證。

  前面對理科數據的列舉已足夠證明,北大人不但無愧於過去,更無愧於現在,也必將無愧於將來。近幾年來,北大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新成立了新聞傳播學院、物理學院、地球和空間科學學院、政府管理學院、教育學院、環境學院等,學科結構更為合理。在今年,劍橋大學、哈佛大學校長剛剛成功訪問歸去,牛津大學、東京大學校長又將相繼訪問北大。北大成了世界知名校長的"交流中心"。北大的國際地位和以北大為代表的中國高等教育已得到了國際的認可。

  在這裡有必要專門提一下1952年的院系調整。在責難北大的諸多說法中,有一點就是北大合併了清華和燕京大學的理科,一下增強了理科基礎,但幾十年來並無長進。實際上1952那場仿照蘇聯模式而進行的教育改革,配合優先發展重工業的國家戰略在各高校和研究機構間重新洗牌,從長遠來看沒有贏家,各單位都是受害者。北大理科在1952年前的實力及今天的成就前面已有表述,這裡只說合併時的情況。

  北大在院系調整中失去了首屈一指的北大農學院和實力雄厚的醫學院(2000年北醫併入北大,完成了一次歷史循環),而最大的損失在於喪失了工學院。52年的北大工學院已有雄厚基礎。其中的年輕師生,如高景德(後成為清華大學校長)、王補宣、杜慶華、顧夏聲、金國藩、汪菊淵、張蔚榛等人,後來都榮膺院士之選。建國初的幾十年,國家大規模建設,受益最多的就是工科大學,他們從國家獲得大量的發展經費,而北大在98年的經費都進不了全國前10。

  即使院系調整後的北大理科,也不是老北大、老清華和老燕京大學理科的簡單相加。部分老師來到北大,但北大也有多位名師被調整出去,支援兄弟院校的建設。如大名鼎鼎的唐敖慶院士,50年2月從哥倫比亞大學回北大,52年10月出任吉林大學化學系主任;朱光亞院士從密西根大學回北大物理系,也被調到吉林大學;王湘浩院士從北大調到吉林大學並開創數學系計算機系。馬大猷院士則調任哈爾濱工業大學任教務長;張宗燧(1957年和錢學森,吳文俊同時增選為院士)和袁翰青(1955年中國科學院院士)均被調到師大。鄭華熾(鄧稼先的大姐夫),曾任西南聯大教務長、北大教務長,1936年後長期在北大任教.院系調整後任北師大物理系教授。

  以數學係為例,調整前有30餘名教師,調整後還是30餘名。原三校數學系中相當多的教員被抽調支持其它院校和科研單位。老北大的張禾瑞、王湘浩兩位教授分別調赴北京師範大學和東北人民大學(今吉林大學)任數學系主任,吳文俊院士(2000年國家最高科技獎得主)則支持了中國科學院數學所的建設。

  二、先肯定北大已經墮落,再為墮落尋找證明

  如果說上述誤會的產生有很多客觀原因,或是由於北大宣傳工作做得不夠,那麼充斥於網絡的對北大的謾罵則有一種故意的惡毒了。在大大小小的論壇和搜索引擎里,經常可見“恬不知恥的北大”、“北大是個婊子”、“北大的墮落”、“百年北大該剝皮”等刺眼的標題,而所依據的理由不是對芝麻小事的無限擴大,就是個人的主觀臆斷或道聽途說的謠傳。諸如此類以“愛護北大”為名義所發的“宏論”,已遠遠超過了正常批評的範圍,而變成了刻意的造謠和無理的潑婦罵街。

  有一位網名陳言的“副教授”,心憂祖國教育大業,尤其是對北大的表現痛心疾首,在網上發布了一系列文章,可惜主要是根據個人猜測和輾轉聽來的“事實”。陳言說北大百年校慶期間禁止紀念蔡元培的話劇在校內上演,說北大五十年來沒有出一個學術大師或思想家,說季羨林教授“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論調誤導國人對國情國力的認識,說聶元梓的大字報導致了文化大革命的發生。紀念蔡先生的話劇百年校慶期間在校內連演數場,場場爆滿,不知陳言是不是感到很失望?按照陳言的標準,舉國上下五十年來也沒有產生一位大師,這究竟是制度本身的錯還是北大一校的錯?季老認為20世紀中國人唯西方是從,瞧不起自己的傳統文化,在取得進步的同時也出現很多問題,因此應珍視傳統,合理挖掘,這樣東方文化將會重新大放光芒。到底是否看過季老講話的原文,抑或僅僅是理解能力的問題,這是只有陳言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了。至於文化大革命,是專制權力與畸形制度結合而產生的民族浩劫,它的發起自有其背後深刻的原因和多種因素的長期積累,把它怪到具體的某人某事身上實在牽強。陳言既然能看到聶元梓的大字報,為什麼就不能看到馬寅初的拍案而起和林昭的以死相爭?

  陳言還不點名地提到北大“謀劃着想把某著名教授逐出校門”。為澄清事實,我們這裡無須為誰避諱,這名教授就是錢理群。錢教授對若干問題有獨到的看法,觸怒了有關方面,一度面臨離開北大的壓力。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此壓力的來源絕非北大校方,反而恰恰是校方和中文系努力維護了錢教授在北大的地位,因為作為一名學者,他有提出自己學術觀點的權利。至於最近錢教授離開學校,則完全是因為正常退休。

  胡長清文憑事件北大校長信箱已有詳細答覆,有心人士可到校長信箱搜索查看,這裡僅做簡單陳述以正視聽。胡長清當時讓親信焦某為自己“辦理”北大文憑,而焦某則在造假小販手裡買了一紙假文憑應付了事。說北大在事發前知道真相,事發後做出澄清是“落井下石”,沒有任何事實依據。到過中關村的人都知道,在北大、清華周圍活躍着一支龐大的造假隊伍,他們的業務包括刻章、辦證、偽造發票等,流毒無窮,各大高校都深受其害。此現象的根源在於高等教育資源相對稀缺的現狀和以文憑定高低的選才機制,與各大高校並無關係。每年都有大批人辦假學生證騙取學生車票半價或到外地行騙,如果鐵道部門和受騙者都找被偽造的學校算帳,不知這筆帳又該如何算法?

  很多高校都開設“研究生課程進修班”,為沒有足夠時間脫產學習的工作一族提供進修機會,學習期滿後合格者髮結業證書,若申請碩士學位則必須每門功課在70分以上,提交論文並完成答辯。按照國家有關規定,擁有學士學位者均可報名,但有一個人例外,她就是鞏俐。如果北大的研修班接納了鞏俐,那就是“媚俗”,是“墮落到只能借明星來做秀”。在網絡和紙媒此伏彼起的聲討下,鞏俐因名氣被剝奪了學習機會,而北大沒有接納鞏俐,就從墮落邊緣又溜了回來麼?

  網上有段時間流傳一則新聞,說的是“北京某大學”一個宿舍的八名男生湊錢集體嫖娼(後來經披露是某非重點工科大學),一位網民把文中所有的“北京某大學”改成“北京大學”後在各大論壇廣為張貼,而此網民的id因此事在北大論壇被永久封禁後,馬上有人寫了一篇“從封禁案看百年北大該剝皮”的檄文,說北大壓制批評言論,其民主和自由傳統已蕩然無存。按照這些人的邏輯,馬克?吐溫筆下的州長候選人能有大堆私生子,北大學生就不能有幾個嫖娼?相對於這些公然射來的毒箭,北大學子對周星馳和金庸這樣的“文化垃圾”的“藏污納垢”(何滿子語),不過是無傷筋骨的臭雞蛋西紅柿而已。於是,至少在大伙兒的眼裡,可憐的北大真的墮落了。

  既然大家都說北大已經墮落,那它想必已經墮落,想找到與此相關的證明,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南牆拆了?只知道向錢看;南牆又修起來了?與世隔絕,孤芳自賞。我罵你沒有反應?默認了吧;舉例反駁?就是沒有一點肚量,一說你就跳;與我對罵?北大人原來真的是這樣!

  北大有缺點麼?有,而且缺點還不少。曾有偏愛母校的校友建議,北大的校長信箱應向非北大人屏蔽ip,因為這裡經常暴露北大的“家醜”,但遭到了校方的否決。開篇已經提及,北大學生對學校的批評是毫不留情的,從校內機動車太多、買東西貴、東門外交通擁擠、醫院服務態度差等日常瑣事,到公共課設置有問題、有的教員不負責等學業上的事情,再到學校對某些重大事件的反應等等,無不以挑剔(甚至是吹毛求疵)的眼光來看待。他們在各個方面都求全責備,即使校方已非常努力,還是對什麼都不滿意。對於來自校外人士的批評,無論是慷慨激昂的還是平心靜氣的,若是針對客觀事實,北大人一般態度誠懇,甚至調轉矛頭聲討學校,因此才時常出現校內校外一致對準校方的奇觀。

  究其原因,是北大建校百餘年來對民族和國家的深遠影響,使得她在國人心目中形成了獨特而神聖的地位。每個人都有他自己心目中的北大,北大與其說是一所高校,還不如說是一種精神,一個象徵。當對北大的現狀了解不多,他人因個人原因對北大懷有成見,某些媒體無聊炒作,而北大的宣傳工作又相對缺位,從而使聽說的北大與自身理解的北大存在距離時,便以激烈的批判和憤怒的責備來表達自己的恨鐵不成鋼。包括網絡在內的現代媒體的迅猛發展為這些聲音提供了隨意發泄的便利條件,無事生非者也因此乘隙而來,甚至肆無忌憚。不管是想炒作自己的公司,還是想多賣幾張報紙,或者僅僅是想讓自己的帖子增加幾個點擊,什麼事情都能與北大掛上鈎。他們時刻端着一個盆子,不聲不響地靠近北大了,讓人覺得是想給北大洗洗臉,等扣過去時,才發現原來是個屎盆子。

  應該看到,北大的問題也是其他高校普遍存在的問題,如後勤問題,在市場經濟下的自我把握和定位問題等,且很多可以歸結到制度本身。中肯的批評和對醜惡的無情揭露,都可促成進步,自然值得各大高校鼓掌歡迎;但完全不顧事實、僅憑他人言論和個人判斷便妄下結論,對任何一所高校都是不公平的。你可以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也可以說北大應該胸懷寬廣,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但當網絡逐漸成為主流強勢媒體、且傳媒對日常生活的影響日益顯著時,基於捏造事實而做的評論和公開的毀謗,足以抵消北大所做的巨大努力。

  一種健全的制度,既意味着醜惡現象無容身之地,也意味着流言蜚語沒有市場。當公開的謊言成為評價的事實甚至是標準時,是被評價者的悲哀,更是制度的悲哀。我國上自政府下至平民百姓,多有世界一流大學情結,甚至不惜用蠻力來合併並無多大干係的高校,來造就規模上的一流,但若不能創造和維持一個平和的發展環境,而使各大高校不得不耗費大量精力與明槍暗箭做鬥爭,“世界一流”將在很遠的遠方。

三、真北大在哪裡?

  北大很大,因為其大而成了一個謎。

  一般從不敢與人討論北大精神。說它很虛吧,但確實讓人有很深的感觸,它甚至對曾在燕園生活過的人有一種魔力,讓人終身都能真切體會到給自己的思想和個性帶來的影響,也使每個人都感受到肩負的沉甸甸的責任而熱血沸騰。說它很實在吧,但還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因為它對北大人的影響似乎無處不在。

  我不能給北大精神一個明確的定義,但我知道別人的誤解在哪裡。即使在北大生活了好些年,對北大了解不多的人也所在多有。中文系的李方,寫過很多與北大有關的文章,其中一篇《北大與清華:人文精神與科學精神的對話》流傳甚廣。他對文科院系的理解因專業原因而基本準確,卻把實力超群的北大理科視為無物。民主與科學素來為北大所並重,北大是人文和社會科學的聖地,也是自然科學的殿堂,二者不分軒桎,共同鑄就了北大的百年輝煌。

  歷史系畢業生范某,在校期間不學無術,離校後即靠反戈相向攻擊北大來圖點小名。他在某篇大作中指名道姓地對歷史系諸先生進行“點評”,先羅列了一堆華麗的術語和幾個學派的名字,顯示自己讀過《史記》、《劍橋中國史》和《萬曆十五年》,然後就把各位老師的學術成果貶得一文不值,通篇全是個人評價和拙劣的揶揄,並無多少事實。歷史系的課我聽過全校公選課《中國通史》,授課老師的名字不記得了,但記憶中該師不用教案,上下五千年娓娓道來,旁徵博引,數百人的大課幾乎每次都是滿座。而據歷史系本系多名學生介紹,他們都從各位名師處獲益匪淺。

  范氏表示,隨着自己看書的增多,眼界的擴大,對北大的失望也一步步加深。但若不是在北大和歷史系良好的學習和成長環境,又何來眼界的擴大和見識的快速提升?工作後完全從事本專業的人並不多,專業課學的東西也不見得都能用上,這樣關鍵在於學習的方法,和為人處事的方式及人格的培養。北大並不是把每個人都培養成專業機器,而首先是一個大寫的人。這也是很多校友反映具體課程或已淡忘,而對極具人格魅力的老師和一些經典講座記憶猶新的原因。在此批駁范氏不是說北大碰不得,北大也確實如其所言存在個別學術還欠火候的教員。但完全不顧事實瞎批一通,令人不得不懷疑其背後的動機。

  朱鐵志也在北大呆了數年,但他因“愛北大”而指出的毛病全是北大人“自負”、“狂妄”、“好高騖遠”、“眼高手低”、“不善合作”等炒了多年的剩飯,殊無新意。我接觸到的理科、醫科、文科北大人絕大多數是埋頭做事、視事業如生命的,這裡暫且撇開不論。按照朱的邏輯,北大人非得在人前低聲下氣就是不狂妄的,北大畢業生非得從端茶送水拖地板做起就是不好高騖遠的。如果社會真的需要北大人夾着尾巴做人來顯示自己的謙恭,從最底層的工作做起來顯示自己的務實,這是北大的悲哀,更是全社會的恥辱。眼高手低的說法多年以來因把北大誤會為文科學校而謬種流傳,前面已有駁斥。不善合作的北大學生登上了8000米以上的高峰,北大每年都有數十名學生到邊遠地區支教,北大的實驗室里常有通宵做研究的師生,北大地質系、考古系、生命科學學院等部分師生常年在荒野考察,不知朱先生做何感想?

  說到這裡想起一件趣事。北大BBS曾有學生發文,呼籲中文系的“鼓手們”回家歇歇。他們認為風花雪月的“文人發騷”,二流書商的庸俗炒作,《北大情事》、《北大女生》等“垃圾”書刊的風行,是關於北大的諸多誤會產生和流傳的直接原因,而“北大人務虛”等說法也主要是中文系的文人所賜。中文系出身的人寫點文章,抒發點情感當然無可非議,但此事也確實說明了一個事實:長期的誤解和宣傳的缺位已使真實的北大與普通大眾漸行漸遠,而要改變現狀需要時間,更需要耐心。當北大圖書館的老管理員向前來參觀的中學生介紹“北大是所文科學校”時,難怪路過的北大學生一聲嘆息了。

  作為國內學界長期的精神領袖,北大骨子裡是清高的,並不願附和或妥協於世俗。但在利益社會,清高也有其高昂的成本,這在目前最大的體現是招生。在生源爭奪日趨激烈的情況下,當某工科院校的招生老師向考生吹噓其組建不久的法學院和連課都開不全的中文系是國內一流時,北大還坐得住麼?吹牛皮不會,擺點事實總可以吧,於是弄出一個狀元牆。結果立即被各大媒體罵得七葷八素。好生源還是要爭取的,最好的學生不能入最好的學校就讀,是考生和北大的損失,更是國家的損失,北大也就只能在清高與世俗之間尷尬地搖擺。

  真北大到底在哪裡?北大有餘傑,但北大不是批判的北大;有孔慶東,但不是詼諧的北大;有王選,自然也不僅僅是創新的北大。每個人在北大都有自己的位置,北大絕不是所有北大人的簡單相加,任何個人也代表不了北大。

  那我眼中的真北大在哪裡呢?講台上白髮蒼蒼而誨人不倦的老教授,報告廳里因人多而只能席地而坐聆聽演講的學生,圖書館裡永遠滿座的師生,實驗室里通宵做試驗的科學家,北大在他們身上。

  96級文科學生第一年在昌平校區度過,他們來北大後聽到的第一個講座是錢理群教授每年都要為新生舉行的演講。階梯教室里擠滿了剛來到北大的年輕聽眾,過道站不下了就乾脆席地坐在講台上。錢先生講了兩個小時,其中很多話到今天還都記得。演講的現場錄音帶在因故未能聽講的學生之間流傳。回到燕園後,他們才發現北大幾乎每年講座都在千場以上。對全球範圍內各領域的頂尖人士來說,登上北大講壇、與北大學子直接交流,既是一種榮譽,也是一種責任。北大的學生有福了。

  98年百年校慶時,一名老校友向大一的志願者諮詢,幾個學生都回答不上來,這時一位白髮老人走過來,很細緻很耐心地做了回答。老校友滿意地離去後,學生們才發現白髮老人是北大的副校長。在一場隨堂測驗上,老教授諄諄教導試圖翻書的學生:“我可以把你的行為當成作弊,但我不能這麼做。大家都像是我自己的孩子,我希望你們以後無論從事什麼行業,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誠實,嚴謹,這樣才能無愧於自己。”一位教員在著作的後記中寫道:“每當我走向課堂,看到教學樓前如森林般的自行車群,我感到敬畏。昏暗的燈光,擁擠而悶熱的教室,我們就在這種條件下創世界一流?但對這幫世界上最優秀的孩子,我們沒有理由不充滿信心。”從老北大人到剛邁進燕園的學子,我們都能看到真實的北大。

  真北大也體現在她所影響的人身上。數十年不變的自由聽課的傳統,吸引了數以千計對北大心懷仰慕而又不能成為正式學生的人士。他們自稱“北大邊緣人”,或“精神流浪漢”,不要學分,不求學位,在北大周圍租平房而居,只求能在北大聽幾堂課。有一位“神人”,不修邊幅,常自己把頭髮剪得坑坑窪窪,一年四季穿拖鞋,背着大書包,幾乎出現在所有講座的講堂。多年以後回北大,還能看到他,一點都沒有變化,與同學談起總引起會心的微笑。對他們來說,北大的薰陶將成為一生享用不盡的財富。

  作為戊戌維新運動僅存的碩果,這所中國的最高學府自創立之始便註定了要承擔思想啟蒙和民族覺醒、自立、自強的歷史使命。從京師大學堂到北京大學,從紅樓到燕園,北大也從未讓國人失望。它是新文化運動的中心、五四愛國運動的策源地,是在中國傳播馬克思主義和民主、科學思想的最初基地,是一二?九運動的主要陣地。在這裡馬寅初提出了關乎國運的“人口論”,北大學子發出了“團結起來,振興中華”的時代強音和“小平您好”的民眾心聲。而與此相映成趣的是,不管是開男女同校的先河還是推倒南牆,對北大的質疑和責備也一直未絕。

  但北大就是北大。作為中華民族的精神支柱,在前進過程中偶有波折,她的風骨卻未有絲毫改變。即使承受了種種誤會、流言,甚至是最難堪的折辱,當國家和人民需要時,她仍將源源不斷地輸送思想和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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