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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我們中國人人性中的白日夢
送交者: 痴人 2003年06月05日19:13:31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一,說 夢

我以前做過許多白日夢,現在醒來了--才發現我曾經做過的:都是一些屬於全民族的大夢。這裡,我想談一談這些我們人性深處的大夢。

我覺得,中國雖不是一個宗教國家,卻是一個宗教情感最強烈的國家之一。

“文化大革命”是一場宗教狂熱一場夢,“大越進”是一場宗教狂熱一場夢,“共產主義”是一場宗教狂熱一場夢,“公有制”“農村公社”等三面紅旗不曾是許多人真心實意的一場夢?昔日的辛亥革命與北伐戰爭不也是像一場夢嗎?今天的中國,“富強”仿佛是一場夢,“大國”仿佛是另一場夢。

大夢將醒……然而中國人的本能便是:去接着做另一場新的大夢。中國人就是這樣地接連做了兩千多年的大夢。

還有哪個國家或民族能象中國這樣:積極地造神,崇神,和在失敗以後造新神的呢?還有哪個國家或民族能象中國這樣:積極地虔誠地崇拜活人的呢?還有哪個國家的人民會比我們:在狂熱追求某一個社會或某一種主義上--付出得更多呢?

不錯,無神的歷史的確能使我們自傲;但一想到我們民族歷史上的苦難,想到我們人民的怯懦、盲目與迷信,想到登峰造極的暴政和種種酷刑,想到深宮、宦官、教彷、守節、連座、滅門、文字獄、科舉、小腳、濫殺無辜與濫殺功臣……等等這些我們民族的特產,想到幾百年便來一次的徹底亡國,我不禁悲傷地想到:中國人是一個不幸得只能崇拜暴政--連一口可靠的精神鴉片都沒有吸上的民族。

然而,中國人也是最愛忘卻,最好沉浸在虛無的白日夢中的民族;大中華之大,大在夢做得無邊無際……據說中華文化的最大優點,便是它能同化一切成功了的入侵者--然而,幾千年來的一次次“同化”,已經使我們的民族文化,成為了一個標準的亡國奴的文化;甚至在同文同種的統治者面前,也顯得顫顫驚驚地像個小亡國奴。

所以我們民族真實的歷史,便如一場噩夢。

直到今天,我們依然相信一個民族的苦難,源於一兩個不好的領導人;一個人的死,便會帶來一個民族的災難;一個政黨的獨裁,便是一個國家富強民主的必要保證;我們依然留戀在二十世紀像秦始皇那樣地統治過中國的“老毛”,等等。

二,中國人的“大國夢”

且不說在我們的眼裡“我們”昔日遼闊的版圖的光輝。當中國南疆的“對越自衛反擊戰”打響的時候,大概每個有熱血的中國人,都會義憤填膺地以為越南人“忘恩負義”“膽敢侵占我神聖領土”--該打! 據說那場戰爭,主要是由參軍幾個月的新兵打的,據說每個連隊打得都很英勇,衝鋒連常常只剩幾個人才撤下來;據說仗打得很艱苦,越南到處是洞和熱帶森林,而且全民皆兵,四處設伏;據說犧牲的中國兵,太急太多,無法將屍體和姓名一一對照,有時埋一個屍首,便寫一個“缺勤”者的名子,據說最後的勝利,是因為果斷地實現了“‘三光’政策”,云云。

90年國內報載一個“容軍”工廠的人均月收入,“已達到八十元”;報上又披露在廣州郊區一個特等傷殘寄養院的月生活醫藥標準,為三十元;軍訓時在基層教導團,聽“老山”前線的戰鬥英雄做報告,說上戰場以前每人發一把“五四”手槍,裡頭只有四發子彈;當然,被俘後活着回來,“也比死好受不了多少”;和當兵的聊聊,還都盼着上前線,雖然眾口一辭“大炮一響,大官往上升,小兵往下栽”,但“家裡窮”、“沒門兒”,上戰場如果不死--再立個功,“沒準兒回家還能分個工作什麼的”;上戰場如果被打死了,便當“愛國了”。當陸兵的伙食,是八個人四小碟粗菜,若逢年過節或有檢查團來,有雞,有肉。難怪中國小兵的命,打起仗來也貴不到哪去。

幾個陝北同學帶來了這樣的消息:“自衛反擊戰”中,我軍的一個野戰醫院,由於指揮不當,被越軍摸了去;越南人把俘虜到的女兵輪姦後,將四肢鋸掉後運回來。此事有關中國的國家榮譽,不宜聲張。解決辦法,便是政府到黃土高原的最北邊的窮山溝里,找娶不上媳婦的窮光棍,把這些已不怎麼能動的女兵們,嫁給他們,每年補助錢、糧若干。

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支援中共的小兄弟--柬埔寨。

如果說“忘恩負義”便應挨打的話,我想,“蘇聯老大哥”更有理由痛揍我們。五十年代蘇聯對中國大規模的工業、軍事與教育援助,僅憑“困難時期”兩年的農副產品就“還完了”?中國人挨餓餓死--不是因為“大越進”、“浮誇”、“反右”與“一平二調”--卻是因為“老大哥”“逼債”?神聖而萬能的“愛國主義”呵……什麼是“邊境衝突”?中國官方的報導可信嗎?“邊境衝突”究竟是領土的衝突還是雙方政府的政治衝突?從一個“老兵團”那裡我知道了“珍寶島”事件的真實過程:珍寶島本為江心(靠近我方一側)的一個無人小島,是一些那個時代與“蘇修”“對着幹”的熱血青年首先帶槍上島,與隨後而來的蘇聯邊防軍展開對峙;雙方由“交涉”、“謾罵”、“推搡”直至“鬥毆”,由於蘇聯人又高又大又壯,中國人在肉搏中吃了虧,於是首先開槍打死了十數名蘇聯軍人,由此隨着衝突的升級蘇聯軍隊出動了坦克……想必回擊蘇軍的武器里,也有“蘇制”的。(那個老兵團向我講這些,是為了說明“我們”並沒有“吃虧”。)

中蘇中蒙邊境及青藏高原上的那些病死凍死餓死的戰士,中越邊境上的十幾萬座新墳,與小城市裡偶然留下的幾座節婦烈女坊,在歷史的眼光里,又有多大的區別呢?中國有多少資源,毀在了自己的統治者手裡,或正在廉價地拍賣給外國人,卻要為邊界上的幾寸土地,高喊“愛國主義”。中越邊境上近十年來殘酷的戰爭,與“六·四”以後的和平笙歌,在我看來,不過就像政治家手裡的兩張骨牌罷。

也許我們中國人總是把生與死的意義看得太重大了吧,所以我們的生與死便總是毫無價值毫無意義。如果“大國”不能給人民帶來實際的好處,“大國”反而成了阻礙民主發展的專制的藉口,“大國”又有何意義呢?

甚至直到今天,連中國最受教育和民主薰陶的海外學子們,也一方面慶幸自己“去國”的經歷,另一方面大談什麼“大中國”,處處表現一種王道式的霸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離心離德”,何求他人“同心同德”?

中華民族飽受了戰爭的苦難。但中華民族既沒有對已經戰敗了的昔日的侵略者表現出應有的警覺--甚至連最基本的“澄清事實”的要求,也不敢大聲提出,只敢“友好友好”地希望“不再戰”;也沒有對一般的侵略表現出人道主義的覺醒--以為極端的民族主義便是“愛國主義”,以為強權便是國際關係中的一切;看不到人類經兩次“世界大戰”才得到的“和平寬容”觀念的可貴;連對自己同胞在對外戰爭中所受的苦難,也漠不關心。所以,這幾十年來,我們的大國夢做得很甜,很苦,很難,也很累;所以我們中國人很可能還要再次飽受亡國之苦和戰爭之苦。

“大國主義”的槍口,不僅對着異族人,也對着自己的同胞;如在今天世界上到處流離失所的香港同胞,很難說清楚他們是在逃哪個“國難”。中共的高乾子弟,早就成了香港商界巧取豪奪神通廣大的“座地霸”,成為大陸產品出口的最大受益者之一。中國大陸1997年後對香港“五十年不變”的政策,僅一九九三年就已兩變:先是因“奧運會”的主辦權而威脅提早派兵,後是嚴令香港的民選議會作廢。中國政府所垂涎的,恐怕不僅是香港人手中的財富,也包括他們袋裡的契約--因為香港是中國大陸在“海外”的最大一個債主--可能,也包括他們的人權與自由。也許,收回香港也會給不少有門路的中國人多分一杯羹,但是,如果對於香港同胞,我們扼殺了原則--遲早,我們也必將扼殺自己,正像對整個大陸的共產,越“共”越窮一樣。未來如果以此為訓台灣真的“獨立”了的話,其罪也不在台灣人民。

三,中國人的“富強夢”

若干年前,中國的學生和市民試圖以鮮血捍衛他們做“百姓”的尊嚴:反腐敗,反專制,和為教育請命。

而如今,腐敗與專制在以空前的規模在中國大地上深入發展,在城市裡已經到了一個國家幹部僅憑正當收入便難養家的地步。甚至連小學生的家長,也要在節年向孩子的班主任,送禮、請客;否則,不僅自己老要去當“小學生”,孩子也要永遠評不上“三好”,天天挨“苛”。現在中國的大地上,是到處笙歌燕舞,紙醉金迷。

甚至連海外的“民運”,不少“反腐敗”似乎也只是在反對共產黨的腐敗,不反一般的腐敗。據說腐敗是經濟發展中所不可避免的,適度的腐敗有利於經濟。據說專制是經濟騰飛的關鍵,如亞洲的四小龍就是靠專制起飛的。據說紙醉金迷,美人入抱的地方是最好的談生意的地方。--總之,對於各派,腐敗已是半公開地合法化了。

就像昔日拜皇帝一樣,中國人現在的是“拜金”,為了金子而可以不要法制、良知、廉恥與科學教育,為了金子可以不講“人性”,也可以不要國家。中國的現實也不允許大家老老實實地做生意:繁雜的捐稅,仍然有效的雙軌制,不平等的法律制度,繁瑣的條條框框,和層層疊疊的專制,鼓勵的便是腐敗,獎勵的便是專制。

搞偷稅漏稅的,發了;塞紅包給回扣的,發了;買空賣空的,發了;坑蒙拐騙的,發了;走私的,發了;買賣軍火的,發了;法律系統裡專門賣“命”的,發了;有權有勢的,發了;賣批文的,發了;有“條子”的,發了;曾經有平價外匯的,發了;截流專款開白條子的,發了;搞裙帶關係的,發了;使美人計的,也發了……同時絕大多數普通的勞動者,如大中小城市的工廠里一個月依然百十來塊錢的工人,不得不當“債主”的農民,仍然在大繁榮下辛辛苦苦地生活着。大多數老老實實的中國人,還遠遠談不上“富有”--亂世造桀雄。我想,當一個社會裡大部份爬上來的新貴靠的都是不正當的手段,當一個社會的基本道德淪喪以後,它便離徹底潰爛人民受難的日子不遠了。

而中國曆次“反腐敗”運動所制裁的,大部份只是那些官場上的倒霉蛋;沒有民主監督和司法獨立,建立在“舉報”上的法律制度,有時甚至是一種恐怖--一種對檢舉人、被檢舉人、法官和證人、聽眾等多方面的恐怖。的確,離開了腐敗,當今中國的市場經濟,也就不怎麼轉了,至少北京一地如此。以腐敗在中國的深度和廣度來看,中國的可算是“全民腐敗”。

“全民腐敗”真的是一條使國家“富強”的路嗎?

我認為,現代資本主義的四個基石是:公平競爭,法制,人的價值與科學技術。這是二次大戰後,西方世界成功的關鍵。以此標準來衡量,中國當今經濟的繁榮,有很大一部份像是吸食鴉片後的亢奮。

我不相信看到一個不認識的小菜販,便罰五塊錢衛生費的居委會老太太,會對市場的繁榮,有何積極意義;我不相信“官本制”“權本制”,各種人為的壁壘,大大小小的山頭把頭,會對經濟的健康流通,有何俾益;我不相信搞爛了社會主義經濟的專制,會成為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保護人;我不相信利用任何一點權力、機會,就索取利益,或是大吃大喝的普通職工,能有什麼真正的未來;我更不相信為了一小筆個人存款,就出賣國家大好河山的腐敗幹部,會對我們民族的未來,有任何好處。

何況,中國當今的經濟繁榮,有很大部份是建立在舉借外債和拍賣資源的基礎上。想要以此發達的國家,如南美、南斯拉夫等國,都曾經有一段十分繁榮的歷史,如今都是步旅艱難。不錯,經濟的發展需要引進資金,開發資源;但更重要的是引進、消化技術和提高人的素質。如今,在中國最沒有出路的恐怕就要算是讀書教書了;畢業了的大學生研究生,不是出了國,便是下了海,鮮有安心技術工作的。中國仍然是一個一切講究“原裝”的國家,多數“三資”企業,賣的仍然是“洋牌子”。

何況,中國如今的繁榮,有很多本身就是虛假的。幾年前北京倒爺手裡的化工原料,價格曾是生產最終產品的好幾倍,但人們仍“倒”彼不休。北京大部份合資飯店,曾長年客房率不足30%,主要靠內賓的“高消費”和“高價”來維持。中國這幾年的繁榮,是在基礎工業和農業萎靡不前的背景下。國營大企業的輕工產品,有一個原因競爭不過鄉鎮企業:它們不能付30%-50%的回扣給國營商店的採購員,於是北京的各大商場,充斥着私營企業生產的質次價高的“不耐用消費品”。幾年前,我在浙南農村,就看過以專門經營從國營企業偷來的零件、原料,和各種商標、發票等公開的消贓市場的“興旺”,看到過“紙糊皮鞋”、“舊冰箱變新冰箱”的工廠的“忙碌”,更看到成千上萬的小工廠向海里、河裡、田裡、山里頃倒有毒的廢物。所以中國私有化百分比的提高,亦“喜”亦“憂”;中國很有錢申辦“奧運會”,卻沒有錢給窮孩子上學。--這一切,不過說明了:中國的繁榮,一部份也是“專制”和“無知”的繁榮。

中國的經濟立法,是完全不平等的。法律以外的法令、法規,內部的規章制度,紅頭文件,條條框框,太繁太多。有道是:“外行的看不懂,內行的記不住;收稅的看不全,經商的看不見”。條子之所以屢禁不止,主要是因為大部份條子都“合法”--關鍵是合哪個“法”。“三資”企業,不僅三年免稅,而且價格自主,產品不統配,所以不少“三資”企業,是“虛”的,大老闆本是公家人。據說十年來廣東全省的稅收,不及無錫的一個縣,而國家的投資,十年來的重點是特區;這樣的“改革”,怎麼能搞不“好”呢?

……

寫到這裡,我不禁想起了王塑小說中的兩句名言:“‘中國’的英文名字叫‘拆呢’”,和“抗戰為什麼打了八年?……漢奸!漢奸太多!”--可能,這一切的代價便是:中國人再次做了一場空夢--“空想資本主義”的夢。

也許,一切黑暗,似乎都可以歸結到“資本主義的‘初級階段’”。也許,過了若干年,一切都會因“理順”而健康起來的……我們民族歷史上的一個最主要的思維特點,便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只關心“結果”,不關心“圖徑”--我覺得,應該把我們歷史上的“煉丹術”,排列在“四大發明”前面,成為中國歷史上的“最主要發明”:只要把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放到煉丹爐里一鍋煮,等上七七四十九天,念上幾萬遍啊咿唉哦哄嘿牛馬,便會有包治百病使精神煥髮長生不老的金丹妙藥出現……

於是,“富國強兵”演變成了“軍閥割據”,“民主建國”演變成了“北洋政府”,“三民主義”演變成了“黨國天下”,“馬列主義”演變成了“毛澤東思想”。中國的現代史,就象一段煉丹史。甚至直到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人仍然演就了“大越進”、“大煉鋼鐵”和“文化大革命”等幾場轟轟烈烈的現代全民“大煉丹”運動。

所以,今天中國的這個“熱”那個“熱”,也仿佛是一場場“煉丹”。

從“原始資本主義”到“現代資本主義”,西方經歷了“文藝復興”(或人文主義運動)、“宗教改革”、“資產階級革命”(或結束封建專制)、“路德革命”、“憲章運動”、“南北戰爭”、“工業革命”、“經濟危機”、“無產階級革命”、“新政”和兩次“世界大戰”(我個人以為資本主義的現代史,是從“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才開始的),其中的哪一步都不是輕輕易易的。西方資本主義的歷史,是民主、科學、生產、人權與教育綜合發展的歷史--是一步步明明白白艱苦發展的歷史,而不是一個“煉丹”史。

而且,亞洲四小龍真是靠腐敗與專制起家的嗎?以台灣為例,國民黨對人民控製得最嚴密的時期,人民失去了“說話的自由”,而今天的大陸人民,還沒有徹底的“不說話的自由”。台灣政權對經濟的控制,要遠比大陸寬鬆;“日據”時代,台灣已經普及了初等教育;幾十年來,台灣政府繼續努力普及全民的高中教育,平均的人的資源,遠比大陸好。國民黨在台灣經濟起飛的關鍵時期(“小蔣”時期),並不怎麼腐敗--否則,台灣的有錢人,早就該是當時掌權的“外省人”了,而不是現在的“本地人”。三十年中,台灣社會居安思危,臥薪嘗膽,受着極大的外部力量的制約,客觀上不能濫用權力--所以,幻想着靠腐敗與專制起家,步“亞洲四小龍”的“後塵”,不過像是一個“夢中之夢”罷了!

一個歷史上優秀的民族,在於能夠很快地學習他人的長處,汲取他人的經驗,和少付他人已付過的學費。而一個歷史上劣等的民族,總是在瘋狂地重複前人的錯誤,和開歷史的倒車。一個歷史上優秀的民族,往往能將它的進步溶入它的歷史,改造它的傳統道德;而絕不能靠諸如“斗人有理”“造反有理”“腐敗有理”“獨裁有理”之類的道德神話。

我想,一個民族要發展,不僅商業和輕工業要發展,科學技術、基礎工業和農業也要發展,特別地,全民教育和民主政治也要發展;“經濟繁榮”並非醫治百病的良藥。否則,一個“繁榮”與--“腐敗”、“專制”、“愚昧”、“封建”、“民族危機”和“宗教狂熱”--相結合的朝代,一個只會盲從和盲動的社會,會墮落得更快。回顧中國的歷史,緊接着每一次民族的“大繁榮”的高潮之後,都是一場空前的“大災難”。

所以,我們不能期望把一切“污穢”,放到一起,蓋上蓋,一氣煮上七七四十九年以後,便會有一個強大的中國出現--這是違反迄今為止人類發展的一切規律的。

三,中國人的教育夢

從中國的第一代新知識分子做“科學救國、教育救國”的夢到如今,已經有一個世紀了。如今,中國依然愚昧、盲目、落後,依然輕視知識與教育,依然有世界上最廣大的文盲隊伍。在這一個世紀裡,中國的知識分子飽經磨難、歧視,差點兒被消滅掉。“科學救國、教育救國”的夢,也已被埋葬掉了。今天,中國人似乎不再相信科學和教育,能有“救國”的功效--充其量,它們不過是政權的扶佐,或是賺錢的工具罷了。

然而中國的緊鄰日本,一百年前成功地推行了“全民教育”,並由此順利地完成了“明治維新”。使日本在短短的十幾年裡,由一個弱小而落後的“准殖民地”國家,成為了世界上的列強之一,成為了中國的殖民主。日本是那樣地嘗到了“教育”的甜頭,甚至向它最重要的新殖民地台灣和朝鮮,也派出了大量的鄉村教師,同時嚴厲地限制這些地區能受的教育……幾十年來,世界上新起的國家和地區,在強盛以前,都有一段十分成功的全民教育史;“科學救國、教育救國”,似乎對它們並不是一個夢。而我們中國在這一個世紀裡,嘗試了一切社會和經濟制度,做出了艱苦的努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仍然在愚昧和落後中掙扎。世界上與中國同樣地處在愚昧和落後的國家,長期地處於哪一種制度的都有。相反地,世界上比較“文明”的國家,社會主義照樣能夠搞得比較成功。--看起來,一個受了良好教育並懂得尊重他人的民族,選擇哪一條路,都是對的;而一個沒有教育處在愚昧中的民族,選擇哪一條路,都是錯的。

那麼,“科學救國、教育救國”在中國,為什麼僅是一場夢呢?我感到,除了政權的原因和歷史機遇的原因,中國從事教育的知識分子,也要為此負責。

我覺得中國大知識分子的一個最大弱點,便是“清高”。

中國的大學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圍牆很重要,校門口那塊牌子很重要。走進這堵圍牆,便是清貧、斯文、學術、書藉與世界上最先進的“美”;走出這堵圍牆,便是“現實”。

一方面哀嘆民族素質的低下,另一方面鮮有人為科學的普及做些什麼,十分瞧不起那些把時間花在勾通科學與非科學的界限上的人,總是關起門來讀書;甚至連一本教科書,也怕寫得“淺”了;一個學術問題,也怕問得“不深”。一方面哀嘆中學教學質量的低下,另一方面很不屑於中小學教師的再陪訓,甚至不願與他們多接觸。一方面哀嘆中國技術之落後,另一方面又只瞧得起那些搞“世界最先進水平”的人。一方面指點江山高談闊論,另一方面連流氓小霸之流都“敬而遠之”,更不敢公開地發表其政治高見,只熱衷於搞內部的“相輕”“相傷”。所以大部份學生走上社會,不是完全忘掉所學的知識,拋棄“斯文”,便是“出國深造”。

中、小學也是如此。課本上的教條,從來不敢對照現實,分析社會與家庭。小學二年級的學生,便知道“日記”應該“怎麼”寫;念了十年書,只講課本經;學完整套中學物理,不會修理自行車。中學畢業後,考五、六年大學的讀書人有得是。

於是中國的教育完全地脫離了“世俗”,成為一種“夢幻”。

如今,中國的知識分子經常慨嘆教育經費的不足和待遇的低下,慨嘆“人心不古”,慨嘆“教大學的不如修皮鞋的”。但我覺得,一個社會中知識分子地位的提高,主要並不在於經費、頭銜與待遇,根本在於整個社會文化水平的提高;當中國社會還處在愚昧之中,一個大學教授對社會的直接影響力,還比不上一個“修皮鞋的”,其待遇比不比得上“修皮鞋”的,已經是次要的了。“解放前”那些少數領高薪住洋房的教授們,對於中國社會的進程,又有多少啟蒙的作用?連他們自身,又能在象牙塔里住多久呢?一個人在社會中的地位,並不全是人為的。

我覺得,“知識與工農群眾相結合”的口號並不是錯的;錯的是用工農群眾去消滅知識。回顧中國這半個世紀以來新知識分子的心態,不是“士大夫”氣十足地把工農當做下等人,便是誠慌誠恐地把工農當做老師,很少採取平等的態度。倒是舊文化依然牢牢地掌握着群眾,如極權專制腐敗的國家意識和使內功投暗器的個人處事原則等,骨子裡的舊知識分子們依然專制着國家的政權。在學術上,中國的高級知識分子愛講究“學問”(其實是愛“學”不愛“問”),不愛像美國的科學家們那樣到處講,更不愛向外行多“羅唆”。這幾年,中國經濟的發展創造了鄰秩櫛比的賓館飯店髮廊商場,卻沒有向大眾開放什麼公共圖書館,中小城市裡很少有一間像樣的書店。中國人正醉心於靡靡之音、黃色小說和黑色文學,文化上與講究“數理化”和“探索文學”的數年前相比,似乎有所倒退。在中國實現真正的全民義務低費基礎教育,依然遙遠得像一場夢。

直到今天,中國“科學”與“現實”的交流,也僅是限於賣技術做生意。一般老百姓生活中的科學教育與民主啟蒙文化,是太少太少了。

中國古代文人的“豪放”,是拒官、飲酒、吟詩、隱居、獨善其身等等這些“出世”之舉,缺少西方文藝復興時期達芬奇那樣的“上敢挖苦教皇、下敢打罵流氓”的活生生的人才。沿襲至此,中國缺的是日本“明治維新”時期那些千千萬萬個不計個人得失搞“民眾教育”的教師們,缺的是一套切實的教材,缺的是基礎教育,缺的是大學校園開放,缺的是千萬個科學家向大眾做廣告。也許,這便決定了知識分子在現代中國的命運。

我覺得中國教育的出路,在於真正的“民眾教育”。中國人最大的危機,是文化的危機。中國的最終出路,仍然是“教育救國”。--中國的才子們,不能再“出世”了!

拿破倫曾經說過:“小心,千萬不要喚醒中國--中國是一頭沉睡中的雄獅!”我想,中國這頭雄獅之所以遲遲不醒,是因為它還在做夢!

醒醒吧!夢中的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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