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差距”（achievement gap）看起來是個普通的詞。但是在美國教育問題上，它有着特定的含義。成績差距指的是少數民族（特指黑人）與白人學生之間學習表現的差距。(成績差距有時也用在西裔族與白人之間，男生與女生之間或窮人與非窮人之間的學習表現差距，甚至有時用在美國與國際教育水平的差距。但絕大多數時候談到“成績差距”，還是指黑人與白人學生之間的差距。這也是本文所採用的外延。) 我們大多數華人家庭都生活在“好學區”，對貧窮和其他少數民族很少有切身體會，自己的孩子也遠在“及格線”以上，所以看來這個“成績差別”離我們很遙遠。然而，因為“成績差別”是左右美國教育政策的一個重要因素，它也影響到我們的學區和學校。要了解美國的教育改革實踐以至整個社會現狀，就不能不注意到“成績差距”這個問題。

在美國，“成績差距”已經存在幾十年了。從1990年以來，各州參加了全國範圍的學生進程考試（NAEP）。NAEP結果可以用各種方式進行分析【注1】，目前成為追蹤成績差距的主要工具。在2009年4年級和8年級學生中，白人和黑人的數學和語文平均成績都有大概25分的差距（滿分為500分，全國平均成績在250分左右）【注2】。這比1990年代有了明顯的進步，但與2004年相比沒有顯著變化。類似的差距在SAT分數等其他指標上也反映出來。除了考試分數外，成績差距還反映在以下現象上：少數民族學生的輟學率偏高，在資優班（Gifted Programs）的比例偏低，進入大學和研究院的比例偏低，進入職業教育的比例也偏低【注3】。

我們都知道學習成績與經濟地位有關。窮人的孩子家裡和學校的資源都少，自然成績容易不好。而黑人中窮人又比較多。但是“成績差距”並不完全是由於經濟原因。同樣經濟條件下，不同種族，不同地區的學生成績還是有很大差距【注4】。

“成績差距”是美國教育現狀的一個重要問題。它拉低了美國教育的總體水平。以前說過，在國際學生測驗中，美國白人學生的表現比西方各國要好得多。但是美國黑人和西裔學生的表現很差【注5】。隨着美國少數族裔人口比例越來越大，這個問題也越來越嚴重。更重要的是，研究表明4年級的學習成績能預測終身收入水平【注4】。所以“成績差距”將會帶來族裔間的收入差距，從而負面影響社會公正。而且，少數族裔的孩子受不到良好教育，他們之中資質突出者也就沒有機會表現，使得美國失去了一些優質人才。從低端來說，“成績差距”反映了少數族裔聚居的地區學校質量差，學生流失嚴重。這也影響到這些地區的社會治安。

為了減少或消除“成績差距”，歷屆聯邦政府也採取了不少辦法。從學生角度，關鍵是許多低收入和少數族裔的孩子沒有完整的家庭，或者父母忙於掙錢糊口，不能提供學生所需要的支持。美國公立學校一直有為低收入學生免費供應午餐的做法，這一方面是保證孩子營養的社會服務，一方面也是吸引低收入孩子上學的一個途徑。從1965年起，聯邦政府設立了“起跑線計劃”（Head Start Program），為低收入的學齡前兒童提供教育，為他們上學做好準備。這個計劃幾經擴大，到2005年到達每年68億美元的資助規模，為95萬兒童提供了服務。

在改進學校教育方面，2002年，共和黨的總統小布什和民主黨的參議員肯尼迪聯手推動通過了“不讓一個孩子掉隊”（No Child Left Behind）法案。針對“成績差距”的問題，這個法案要求各州舉行定期標準測驗來監控學生和學校的進步，作為接受聯邦資助的條件。考試成績需要按貧困度和種族分開統計。如果有一組學生落後，學校就需要限期整頓或改組。這些問題學校的學生有轉到其他學校的權利。這個法案還把原先多個聯邦教育經費項目集中起來，給州和地方在使用經費上更大的靈活性。“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案在近十年來對美國教育起了重大影響，但也帶來了很多爭議。這個問題我將另文討論。奧巴馬上任後，結合經濟刺激法案推出了43億美元的“登峰賽跑”經費（race to the top）。這個經費由各州競爭申請。評審標準包括標準考試成績和改進落後學校。

在發展教師資源方面，教育部提供教師獎學金（Teach Grant）為學教育的學生提供高達每年四千美元的獎學金。條件是他們畢業後需要在貧困地區教書至少四年。除此之外，由國會立法建立的志願者組織“美國之營”（AmeriCorps）中有個“為美國而教”（Teach for America）的志願組織，通過在城市和遠郊的貧民區教書來解決教育不平等問題。美國科學基金（NSF）資助大學和中學的數學和科學合作，幫助中學老師提高教學水平。這個計劃也幫助縮小“成績差距”。

雖然有以上種種努力，“成績差距”改進的程度在全國範圍仍然是不能令人滿意。然而，在地區水平上卻有些亮點【注6】。如佛羅里達州採取了一些共和黨主張的教育改革政策，結果黑人和西裔人的成績大幅度提高，近來已接近和超過白人學生的全國平均水平【注7】。紐約市黑人聚居的哈萊姆地區通過社區與學校的同步努力，大大減小了“成績差距”【注8】。這些成就在目前仍然是局部的，但它可以給我們希望：即使在社會現狀沒有重大改變的條件下，“成績差距”的問題也是可以解決的，只是我們需要找到正確的方法。而這個方法很可能不是“放之全國而皆準”，而是因地制宜，依靠基層民眾的智慧 和努力。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成績差距”的衡量主要是平均分數和達到及格的人數，改進措施也是針對“後進學生”。但“成績差距”在各個層次都存在，而且在優秀學生中的種族差別近年還在增大【注9】。目前的教育改革措施很可能使得學校更重視落後學生而忽略資優生，而這也是對於“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案的批評之一。

從統計上看，“成績差別”不是地區之間的差別，而是同一地區，同一學校內部的差別。所以它不光是學校的事，而且如上所述，它也不光是家庭經濟水平的問題。有研究指出，“成績差別”與族裔的亞文化和風氣有關【注10】。其他研究說學習技能是一個重要因素【注11】。還有人說，因為同等學歷的黑人在工作機會中受到歧視，他們在教育上投資的動力也因此不足【注12】。（我認為這個研究結果可能只限於高中畢業或以下的人群。在高等教育以上，由於平權法案和黑人人數的相對稀少，黑人的工作機會應該是更好。）

這個“眾說紛紜”的現象，其實反映了“成績差別”的複雜性。它很可能不是單一原因，也沒有單一的解決方案。“成績差距”是美國幾百年歷史形成的種族不平等的一部分，它也是當今美國社會不公正的原因和結果。正因為“成績差別”與社會政策的緊密聯繫，當今主宰聯邦教育政策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案，主要就是針對“成績差別”的問題。對於這個法案，我還會詳細介紹。

有關文章：

談談美國中小學理科教育（1）關於國際測驗成績 （上）
http://blog.creaders.net/fouyang/user_blog_diary.php?did=76474


談談美國中小學理科教育（1）關於國際測驗成績（下）
http://blog.creaders.net/fouyang/user_blog_diary.php?did=76997

美國理科教育（2）教育與國力（上）
http://blog.creaders.net/fouyang/user_blog_diary.php?did=77617
 

談談美國理科教育（2）教育與國力（下）
http://blog.creaders.net/fouyang/user_blog_diary.php?did=78188

淺析美國的學校教育
http://blog.creaders.net/qians/user_blog_diary.php?did=58768

雜談當今美國的種族關係 - 從兩件“小事”談起
http://blog.creaders.net/dreamweaver/user_blog_diary.php?did=60812


【1】 http://nationsreportcard.gov/data_tools.asp
【2】 A. Vanneman, L. Hamilton J. B. Anderson, T. Rahman, “Achievement Gaps: Statistical Analysis Report”, July 2009, http://nces.ed.gov/nationsreportcard/pdf/studies/2009455.pdf
【3】 J. Allen, “Achievement Gaps”， presentation, 2007, http://faculty.tnstate.edu/bchristian1/allenpres.ppt
【4】 “The Economic Impact of the Achievement Gap in America’s Schools”, McKinsey & Company Report 2009, http://www.mckinsey.com/App_Media/Images/Page_Images/Offices/SocialSector/PDF/achievement_gap_report.pdf
【5】 E. Boe and S. Shin, “Is the United States Really Losing the International Horse Race in Academic Achievement?”Phi Delta Kappan May 2005 Vol. 86, no. 9, 688-695, http://repository.upenn.edu/cgi/viewcontent.cgi?article=1004&context=gse_pubs
【6】 H. Zavadsky, “Closing Schools’ Achievement Gaps”, Los Angeles Times July 7, 2010, http://articles.latimes.com/2010/jul/07/opinion/la-oe-zavadsky-broad-20100707
【7】 M. Ladner, L. M. Burke, “Closing the Racial Achievement Gap: Learning from Florida’s Reforms”, 10/4/2010, the Heritage Foundation, http://thf_media.s3.amazonaws.com/2010/pdf/bg2468.pdf
【8】 W. Dobbie and R. G. Fryer, “Are High Quality Schools Enough to Close the Achievement Gap? Evidence from a Social Experiment in Harlem”,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working paper No. 15473, November 2009. http://www.nber.org/papers/w15473.pdf
【9】 J. A. Plucker, N. Burroughs, R. Song, “Mind the (Other) Gap: The Growing Excellence Gap in K-12 Education”, Center for Evaluation & Education Policy, February 2010, https://www.iub.edu/~ceep/Gap/excellence/ExcellenceGapBrief.pdf
【10】 “Another Look at the Achievement Gap: Learning From the Experiences of Gifted Black Students”, Urban Education March 2008 43: 216-239, http://uex.sagepub.com/content/43/2/216.full.pdf+html
【11】 R. Ferguson, “Toward Excellence With Equity: An Emerging Vision for Closing the Achievement Gap”, AASA Journal of Scholarship and Practice, Vol 7, No. 2 (summer 2010), pp. 56, http://www.aasa.org/uploadedFiles/Publications/Journals/AASA_Journal_of_Scholarship_and_Practice/JSP-Summer2010.pdf#page=56
【12】 T. Harford, “The Achievement Gap”, Forbes, 2007. http://www.forbes.com/2007/02/25/economics-discrimination-education-lead_achieve07_cz_th_0301discrimination.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