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 有 多 長 (六) |
送交者: 譚竹 2003年08月08日18:09:00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1982年11月17日
功課越來越重了,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業和罰不完的抄書,如果哪一天能在十點鐘上床,那麼這一天就算是我的節日了。 就是這麼忙我們班還參加了廣播體操比賽,飛機模型比賽等,並全得了第一。這自然是王老師的功勞,大家怕她怕到骨子裡,敢不拿第一嗎? 我覺得王老師象一片烏雲,沉甸甸地籠罩在我頭上。她的目光象刀子一樣,讓人大氣不敢出,一上她的課,教室靜得能聽見針掉地上的聲音。自從到她班上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笑過,我幾乎忘了高興是怎樣一種情緒。每天我都顫顫驚驚,如履薄冰。 而且最令我難過的是因為她討厭我,同學們也不敢和我接觸,沒有朋友我很寂寞。每天做課間操和放學的時候,別的同學都是三三兩兩的相伴而行,只有我形單影隻。本來我是不怕一個人玩的,可是大家都有伴,使我象水中的孤島,雞群中的一隻鴨,一個不協和的音符,我是多麼渴望有一個女伴啊!
1982年12月21日
今天我滿十歲了,媽媽請了些她的朋友來吃飯,說是為我慶祝。看着他們喝酒聊天,我覺得仿佛不關我的事,只是他們的一次聚會。 悄悄溜出門去,沒有人留意到我。走在河岸軟軟的沙灘上,心情開朗起來。一堆堆的鵝卵石那麼圓又那麼硬,每一個都是一塊大石頭最堅硬的芯,不知經受了多少年浪花的衝擊才得以露出來。我要象它就好了,常經風雨便什麼也不怕。 風很大,吹得人輕飄飄的,仿佛隨時都可以離地而去。突然有一種渴望,渴望象一匹馬那樣奔跑跳躍;渴望化一棵挺立的樹,在風中搖頭晃腦地呤唱;渴望做一株小小的花,在一年又一年重複的歲月中明媚地微笑;渴望變一朵浮雲,在無限的天空中永遠潔白自由簡單…… 靜靜地坐在水邊,默默低着頭的,不是花,不是雲,也不是小鳥,仍是憂憂愁愁的自己。十歲的年齡不該有煩惱,不該去想那些不明白的事,可是在十歲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拿自己怎麼辦好,十歲啊! 多奇怪呀,我都十歲了!從一個小不點兒,長到這麼大,看我的手腳都這麼長了,看我都會想那麼多事情,甚至會悲傷了。唉,我真不知道長大好還是不好。 何韋,你知道我要嫁給你嗎?雖然我都十歲了,但是離能夠嫁給你還有那麼多年。我想至少得二十歲吧?我能夠活到那麼大嗎?現在你一定已經忘記我了,忘記我們曾經在一起玩得多麼開心,更不用說等到二十歲了。但是除了你,我能夠嫁給誰呢?誰能來帶走我啊! 十歲,我有了那麼多可以回憶的事。最初的記憶大約是在一歲時,在江邊的老屋裡,(我想是個中午,因為很安靜。)我一個人在大床上睡醒了,看見沒有人,就下床通過一個過道出去找人。黑暗的過道在記憶里又長又黑,我的鞋也大得象船,但是我一點不害怕,(那時還不知道害怕。)我拖着大得象船的鞋子踢踢噠噠地走了出去。在過道的盡頭我看到姐姐的大辮子一甩,藕色的裙子一閃,然後是她驚喜的叫聲:奶奶,快看!妹妹會走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最初的記憶,我很喜歡姐姐那條藕色的裙子。在我三歲時我一天纏着她說:姐姐等我長大了,等你不喜歡這條裙子了,就給我穿吧! 現在我長大了,但是裙子已經舊得不能穿了。即使能夠穿上那條裙子,我也不會高興了。 幾隻水鳥從水面掠過,遠處一聲長長的汽笛聲迴響。多少次和哥哥在這江中游泳,當夜色降臨,也是這樣坐在水邊,看對岸的燈火倒映水中,悠悠地晃蕩。眯了眼使勁搖頭,那些燈火就會模糊起來,變成千千萬萬顆拖着尾巴的彩色星星。 於是哥哥總要指着河水,講趙巧兒送燈台的故事。趙巧兒送燈台沒有再回來,那些有螢火飄浮的夜晚,也永不會再回來。 十歲,童年過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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