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劉道玉老校長一篇《患難知忠交》 |
送交者: 高伐林 2011年06月07日16:12:53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劉道玉說:國家教委副主任何東昌以不正當的手段免去了我的職務,嘯風得知以後,極力為我打抱不平,親自上書多位中央領導,請求查處。來信說:從蔣南翔秘書處獲悉,中組部已接到批件,要對撤你職一事進行調查。是誰在什麼文件上批的?不管怎麼說,一手遮天是不可能了!
高按:78歲的前武漢大學校長劉道玉,最近連續發表文章:《問責高官與引咎辭職》,《中國高教在轉型中迷失方向》,《誠信是學術的生命線》,《中國的大學和教育部都需要反思》(這一篇,是清華百年校慶前夕,應《看歷史》雜誌發起“清華,你好!”所寫的信,居然還有刪節版和未刪節版)……相當全面地表現了他急於為中國教育事業獻計獻策、制止滑坡,不惜忠言逆耳的的焦慮和真知灼見。前幾天過端午節,人們紀念屈原,我看屈原的兩句詩用在劉道玉老校長身上是頗為貼切的:“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他的這些文章許多都發表在中國著名媒體和網站上,比較好找。此刻我想起了他兩年前給我看的一篇不大的文章。文章講了些小故事,然而也可以看出中國教育事業發展和改革的坎坷,要突破體制的桎梏和人事的羅網,何等之難。 劉道玉老校長。(高伐林攝) 患難知忠交 ——憶諍友季嘯風幾件往事 劉道玉 我與嘯風司長並沒有共過事,在1977年4月至1979年4月期間,我任教育部黨組成員兼高等教育司司長時,他在北京商務印書館任第三編輯室主任。我於1979年4月正式向教育部提出辭職,獲准於5月初回武漢大學工作。年初,劉西堯調離教育部,蔣南翔重新回教育部任部長。我離開以後,高教司一分為三,變成了高教一司、二司和三司。我估計就是在這時,南翔同志讓原高教部和教育部的部分幹部歸隊,以克服當時摻沙子進來的大部分幹部不懂教育的狀況。後來得知,中央任命黃天祥同志為高教一司司長、季嘯風同志為副司長。 我回武大後,先後被任命為黨委副書記,常務副校長和校長。此後,嘯風司長就是我的頂頭上司,工作上我們接觸也多了起來。從頻繁的接觸中,我們彼此信任,都熱愛教育,主張說真話,勵志教育改革,痛恨官僚主義和腐敗現象,於是我們成了知心的朋友。下面,我僅回憶幾件往事,以表達我對他的深深懷念! 上個世紀80年代初,改革的大潮把我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我篤信改革,身體力行地實踐改革,因為我相信唯有改革才能振興武漢大學。於是,我們選擇教學制度為改革的突破口,先後實行了一系列的新的教學制度,從而營造了自由民主的校園文化。但是,一些思想守舊的人,說劉道玉的改革是搞“花架子”,搞亂了教學秩序,學風變壞了,等等。群眾中有這樣那樣的看法不足為奇,問題是作為教育部部長的何東昌,也對學分制進行詰難。為了澄清是非,支持教育改革,黃天祥和季嘯風同志決定,於1984年5月派出五人調查組,在武漢大學進行了為期半個月的深入調查。他們寫出了翔實、有說服力的報告,從而堵住了何東昌之口,也剎住了一股詆毀改革的歪風,這是對武大改革極大的支持。 同年,我到北京出差,嘯風給我講了一個笑話。一次,他在教育部醫務室看病,這時何東昌走了進來。他問季嘯風:“你是哪個單位的?”季說:“我是江蘇鹽城地區教育局的。”何說:“啊,你們鹽城地區的職業教育不錯哇!”嘯風感到哭笑不得,沒有再搭理他。到了1985年整風的時候,嘯風在會上講出了他與何東昌在醫務室的一段對話,並尖銳地批評說:“作為部長,首先要認識司局長,他們是部長直接聯繫的對象,如果連司局長都不認識,那怎麼聯繫群眾,又怎麼能搞好工作呢?” 在教育部嘯風同志身兼二職,除了高教一司副司長的工作外,他還兼任文科教材辦公室主任。他事業心強、魄力大,決定在全國建立三大文科教材出版中心,即北京中國人民大學、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和武漢大學,這對於文科教材建設起了很大的作用。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武漢大學出版社承擔了全國經濟、財經、法律類成人教育教材的出版,不僅滿足了當時成人自考的需要,而且使武大出版社獲得了豐厚的利潤,為武漢大學出版社成為全國先進出版社奠定了物質基礎。 我因勵志改革而冒犯了何東昌,他以不正當的手段於1988年2月10日免去了我的職務。嘯風得知以後,極力為我打抱不平,親自上書多位中央領導,請求查處。我於2月28日收到他的來信說:“今日從劉益清(註:蔣南翔秘書)處獲悉,中組部已接到批件,要對撤你職一事進行調查。是誰在什麼文件上批的?不知道,估計不是葉選平的,就是你通過鄧墾送上去的,也有可能是對兩個報告,甚至是小人物我的報告。不管怎麼說,一手遮天是不可能了!你有70%的人的擁護,上門慰問者達八百。寒假快結束,大學生回校,感想敢說,會出現什麼情況,難料。” 嘯風同志給我來信,稱我為“劉道或劉公”,而落款是“知名不具”。嘯風同志年長於我,學高於我,所以我總是稱他為“學長”或“季公”。由此可見,我們彼此肝膽相照,是親密無間的朋友。 “六·四”以後,我因支持學潮而受到清查。他無所畏懼,為我所遭受到的不平敢於仗義執言。1985年,嘯風同志主持編纂《教育大辭典》,他邀請我作顧問,可是“六·四”以後,一些人反對我作顧問,為此事他去找常務副部長張承先同志力爭,但承先同志很為難地說:“此事我實在無能為力,請道玉同志諒解。”他編寫了《教育群言》一書,其中收入了我的一篇文章,武漢大學和華中師範學院部分領導對此都表示反對,而嘯風卻堅持說:“寧肯不出書,劉道玉的文章不能抽掉!” 嘯風同志因病在郵電醫院住院,1991年1月19日下午我去看望,我們談論了中國教育中的很多問題。他主編的《中國大學變遷》一書,其中涉及到我的有一段話:“中國著名的化學家,曾獲得法國總統最高榮譽勳章”。他把清樣寄給武漢大學徵求意見,學校在退回的信件上,刪去了“著名”和“獲法國總統最高勳章”幾處。於是,他又寫信給武漢大學副校長陶德麟,問他:“那是不是事實,為什麼不尊重事實?”但一個多月了,他們根本不回復。最後,嘯風自行決定:“反正文責自負,我也不管他們了。” 何東昌思想保守,不僅自己不改革,而且還壓制和打擊別人改革,在教育界的口碑實在差得很。他在“六·四”前後的表演很充分,落得了一個“老白貓”的諢名,人們都盼望他早一點下台。1992年5月21日,嘯風寫信給我,開頭他就說:“今有喜訊相告,‘白貓’左王5月下台。此事有人已見諸文字,有人得知上級已跟他談過話,有人從組織部得到了證實。” 在朋友和校友的支持下,經過武漢市人民銀行和市教委的批准,1994年3月8日,正式創建了武漢路石教育改革基金會。1994年3月23日,我在給嘯風的信中寫道:“我成立這個基金會,是我對教育改革的鐘情,是我參與意識的反映,也是我十多年教育改革生涯的繼續。我曾說過:‘有人把我從改革的舞台上推下去了,而我要憑藉自己的力量,重新屹立在教育改革的舞台上。今天,我的願望實現了!’改革的路是艱難而又漫長的,我有思想準備,也會知難而進。我願作為教育改革的鋪路石。在今後的活動中,您及其他朋友們的支持是十分重要的。道治(衛道治)受我之託,欲請您擔任本會學術委員會委員。如蒙應允,請賜復,隨後寄上聘書。請向一良、明義先生一併問候!” 周一良是教育部辦公廳的主任,孟明義是中央教育科學研究所高教室主任,他們與嘯風都是基金會的學術委員會的委員,我們都是知心的朋友。只要我出差到北京,我們四人肯定是要聚會的,談得最多的是何東昌和教育改革問題。1994年5月4日,借慶祝五·四運動75周年之際,在北京師範大學召開了基金會學術委員會第一次會議,師大顧明遠先生也是學術委員會的委員。我們認真地討論了基金會開展活動的計劃,重點是研究、宣傳和實踐教育改革,獎勵教育改革者和有重大創新的教育改研究成果。 2000年1月20日,我收到嘯風的信,他在信中表達了他對我國教育的關切和憂慮。他寫道:“中國在騰飛,社會在進步,這是鐵的事實。但許多落後、腐敗現象,乃源於人的素質問題。而要從戰略的高度,從根本上提高人的素質,我認為最重要的措施在於教育。張謇在他所辦的南通師範學校中,留下一份題詞: ‘何以救貧?何以救弱?何以救愚?教育,教育!’抗戰前一年,我進入該校,對此名言,深為崇敬,將終生不忘!”他繼續寫道:“目前,中國教育尚沒有提高到‘興國之本’的戰略高度。在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的年代,許多地方連教師的工資都發不出來。現在,人才外流,學術梯隊青黃不接,都不是小事,光靠喊口號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他的這些看法都是很深刻的,但是國家教育部聽不進不同的意見,不僅教育界的意見不聽,即便是他們身邊的離退的領導幹部的意見也從不徵求。 在我與嘯風交往的二十多年中,我深為他忠誠教育的赤忱之心所感染,今天我之所以仍然在追求教育改革,在很大程度上是與他的鼓舞與支持分不開的。可是,在嘯風病重和逝世時,我竟然毫不知情,一個長期受教育部當權者打壓的人,當然是不可能收他們的訃告,以至於我未能對諍友的不幸逝世表示悼念,這是我最大的遺憾!借寫這篇短文之機,以表達對這位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和錚錚鐵骨的摯友表示深切的懷念! 相關文章: 專訪劉道玉(上):找出中國教育危機的禍根 專訪劉道玉(下):中國教育怎樣從源頭改起 劉道玉自述:三拒烏紗帽 劉道玉校長給出格學生打保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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