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出國前別人就嚇唬我:你research一點兒不懂,又考了TSE,一定是要做TA的,我
說我teaching也做不來啊,橫豎那些課我沒學過。別人讓我去死,難不成系裡白養着你。
要養我也不能攔着啊。來了之後阿貴和胖貓都收到通知去參加TA培訓了,我什麼也沒有,
還挺高興,系裡真要養我呀。
眼看要開學了,我在走廊里晃悠的時候被小米一把拉住:“你的email地址是什麼?
我給你發的信都退回來了。”我眼前一黑:“就是那個blahblah。”“原來是加10呀,
我都發成加n了,我把email給你打出來吧。”我瞄了一眼內容,果然是那個該死的培訓,
我全錯過了,我問小米怎麼辦,小米想了想,狡猾的笑了一下,"沒關係,下學期你再
參加吧。"
(2)TA老闆Larry是個及其nice的美國中年大胖老頭兒,他教的課是一門本科生的必修統
計課,有好多個lab session,一共有四個TA幫他:Linda是教育學院的,當了二十多年中
學老師又回學校念書,Larry和她私下裡平輩論交,聊聊家常瑣事, Linda獨立帶3個ses
sion;Arthem是個俄國帥哥,話不多,喜歡練跆拳道,偶爾在系裡的mailist發信請大家
去看跆拳表演,Arthem自己帶3個session;剩下的3個session是我和Elena一起帶,Elen
a也是新生,從俄國來,有一頭金色長髮和美麗的大眼睛,身材勻稱結實。我倆都全無教
學經驗,英語都說不順溜,第一次Larry召集幾個TA討論的時候我和Elena分據桌子一角,
戰戰兢兢一言不發。後來在半年的合作中我和Elena結下了深厚的戰鬥友誼,這是後話。
Larry對我倆的緊張視而不見,樂呵呵的用渾厚的嗓音布置任務偶爾還夾個笑話。私底下
Elena告訴我Larry是quant division的大牌人物,他早年從Stanford畢業,研究做得不
錯,人緣好又正當盛年,系裡有點要重點培養他當頭兒的意思。我和Elena的TA qualifi
c
ation都有點問題的,我沒參加培訓,Elena的SPEAK沒過,按理都不能講課,我們兩個困
難戶被分在Larry手下,他只是笑呵呵的揮揮手說:"沒關係,這個問題能搞定。"
(3)Elena不知從哪兒搞到了一大堆舊的TA材料,講義作業練習題整整一大本文件夾,我
倆如獲至寶的逐一copy。和Elena的交流開始還頗成問題,有時候我懂的詞她不懂,或者
她懂的詞我不懂,只好手勢加紙筆,實在不懂我就乾脆亂點一氣頭,說累了就聊各自的男
朋友,交流才順暢了許多。Elena反覆教我她的名字不念"伊蕾娜"而應念成"伊萊~阿娜",
中間要拐出一個婉轉的波折,她還問我:“為什麼你的名字是Julie不是Julia?為什麼不
加個a?”我也說不出為什麼,Julia就成了Elena稱呼我的專利。
Elena對教書有種天生的熱情,她說起學生時總是用"the kids",配上她有點兒笨拙的俄
國口音,顯得格外溫柔。按照Larry的安排,Elena是不講課的,只負責改作業,不過我
們私下做了點調整,第一個月因為我的一門課有衝突,周三的第一個session我上不了,
需要Elena幫忙,後來索性9月份所有的周三session都給Elena上,我只上周一的,因為帶
一個session和帶三個session的準備工作量是一樣的。
第一周上課的時候我們都非常緊張,我發誓我第一次講課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Elena非常supportive,我講課的時候她就坐在下面聽,有學生提問題隨時準備幫我回答
,就這樣四隻耳朵聽,我們還常常不明白學生想問什麼。討論進程的時候我倆常會互相吹
捧對方講的好,現在回想一下大概當時我們都看出了對方的心虛氣短需要鼓勵。
(4)回想起自己毀人不倦的歷史還是挺happy的,美國孩子計算能力比較差,有一次我心
算三位數加法下面就有人“wow”,很大驚小怪的樣子。
當過TA之後我才相信中國人學數學並不是天生聰明或者勤奮,純粹是教育制度使然。我
教過的學生里有5個是中國family name,其中4個都以不及格或中途退課告終,只有最後
一學期一個新加坡女生得了A。我的學生里有很多Aviation的過來選課,這些pilot學生
都很特別,有一個叫Jennifer的女生長的蒼白瘦弱,笑起來像夢幻一樣甜蜜,我記得她
在第一堂課的general調查里愛好一欄寫了"I like to fly~:)",美國年輕人的自由自
在有時真讓人嫉妒。
第一學期班上還有一對印度學生,兩個人都高大漂亮聰明,不過有點懶,學期後半Elen
a發現兩人互抄作業,Elena對這個問題很嚴肅,立刻給兩人打了零分還反覆囑我在課上
點名警告。那女生立刻來道歉,男生退課走了。自此以後我也沿用了這個tough的原則,
一旦作弊,絕無商量餘地。
(5)其實TA並不難,除去語言的因素,最重要的是要做充足的準備工作,前人的經驗也
往往大有幫助。我們系就有一個"明星學生"(star-graduate student)Ringo,差不多每門
統計課的TA都在用Ringo TA時留下的材料,前面說的Elena找的材料就是Ringo的。可惜到
我們這年這門課換了教材,不然可以省很多事。
第二學期Elena找到一個RA的工作,歡天喜地去做research了,經過一學期的磨練, La
rry也比較放心讓我獨自帶課。做TA做到第二學期感覺最好,材料駕輕就熟,沒有了第一
學期的生澀緊張,開始enjoy當老師的成就感。我記得那個學期的學生特別活潑,
有時候下課還有人跟我聊天,班上有幾個特別漂亮的女孩,講課很養眼。那個時候我摸熟
了學生的脾氣,美國小孩上數學課心裡往往有些發怵,我講課緊張,下面聽課的人也一樣
緊張。我一緊張說話就快,以前我總是假定語速快對nativespeaker不成問題,第二學期
參加TA培訓的時候才知道即使是native speaker接受新知識的時候也不能說太快,否則一
樣跟不上,特別是問下面有沒有問題的時候,一定要等足至少十秒鐘,給他們一個準備問
問題的時間。美國小孩的問題雖然平均比中國小孩多,但也不像我想象的那麼多,而且和
中國差不多,問問題的就是那麼幾個人,成績差的學生一樣悶在角落裡不說話。最喜歡問
我問題的有兩個學生,一個是從物理系轉系過來的白人男生,他數學底子不錯,考試答題
非常有紋路,可不知為什麼答的極慢,幾次考試都是前面的一大半做完了而且全對,後面
幾頁紙一題沒寫。我告訴他一些答題技巧,比如先撿分多容易得做,他總有點不以為然,
下一次考試照樣按部就班蝸牛爬,期末的時候告訴我他申請研究生院成功,恭喜他。另一
個喜歡問問題的是個黑人學生,他基礎不是很好,問得很多都是代數計算問題,不過看得
出來他很用功,成績在班上也可以排到中上,而且他對我態度非常恭謹,這一點我很高興
,教過的其他幾個黑人學生大部分吊兒郎當遲到缺課,這一個非常重視學業,midterm之後
還跑來請我給他計算有沒有希望拿到B,因為他打算申請研究生院,後來他拿到了B+。
(6)第三個學期Larry跑到荷蘭去Sabbatical,我自己的老闆也跳槽去了加拿大,一時間
我成了孤家寡人,那一段很是難受,一心想拿個master就走人。Larry臨走前幾次好心of
fer我如果想轉方向他可以做我的老闆,我大概是腦子進水,據了Larry的好意,可能我心
里很清楚自己不是做quant那塊料吧。第三個學期的TA老闆是系裡出名mean的一個教授,
他曾經當面說一個問問題的女學生 "You are stupid."那學期我TA的加倍小心翼翼,學生
的抱怨也頗多,幸而那學期的學生大多用功可愛,令我的日子沒那麼難過。那學期我們o
ffice里添了人,本來就不寬敞的房間更加擁擠,於是我就把office hour移到一樓的atr
ium里,拼一張大桌子,我歡迎學生來office hour做作業,這樣有問題我可以及時回答,
那個時候很happy,學生做作業我看書,有時候給他們小聲講題,有時候大家閒聊八卦系
里老師。幾次考試平均成績都不錯,我記得有一個叫Jenni的女生,第一次midterm成績很
差,第二次有進步,期末居然考了92分,我批完試卷和bf去Chili's慶祝期末結束,正好
Jenni在那兒打工,她serve我們的桌子,我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大家都特別開心
。
後來我又找到了老闆,就打消了畢業的念頭,新老闆非常非常nice,而且也有錢support
我做RA,我終於不用再做TA了。那天去系裡的時候,一個以前的學生Joyce站在門口和人
聊天,看見我大聲的打招呼,還給朋友介紹:"This is Julie, she used to be my TA,
a good TA!" 我跟她們打了招呼上樓,在樓梯上居然就不爭氣的哭了。記憶就是充滿bia
s,記得剛找到RA時我發誓努力工作拼命幹活就是為了再也不做又累又瑣碎又受氣的TA,現
在回看那三個學期,想起的卻是學生一張張可愛的笑臉。那些笑臉令我覺得生活沒那麼蒼
白,至少有人還記得我,有人會大聲說:"She's myTA, a good 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