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問題:重塑君子 |
送交者: 張豐乾 2004年03月30日17:14:48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知識分子也有君子和小人之分。 ■中學教育的最大問題在於學生成了考試的工具,大學教育的最大問題在於學生成了找工作的工具,社會教育最大的問題在於人變成了欲望的工具。 ■重塑君子的兩條可行途徑:研習文化經典和培養生活情趣。 孔子曾經告誡他的學生子夏:“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孔子所說的“小人”不見得就是壞人,更多地是指器量小、眼界窄、過分看重物質利益的人。《荀子》當中對於“陋儒”、“俗儒”、“偷儒”、“腐儒”等等有人格缺陷的知識分子給予了具體的批判,而提倡“雅儒”、“大儒”。我們也許不一定要贊成荀子的具體結論,但是,和孔子一樣,荀子也顯然已經注意到知識分子也有君子和小人的區別。而震驚全國的校園兇手馬加爵則是由小人演變成為暴徒———如他自己所言,一個人從思想上變壞就是不可救藥的了。 或許我們可以假設,如果馬加爵有機會仔細體會《論語》當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等格言,或者他有音樂、美術、繪畫等方面的愛好和素養,對生命本身具有起碼的敬畏和愛憐意識,能夠體會到人生特有的美感和愉悅,應該不至於犯下如此殘暴的罪行——不是不可救藥,而是沒有及時給他藥。 而我們現在所了解到的是一個曾經成績優良,讀中學時就在知識競賽中獲獎的“好”學生,再聯繫到以前的“大學生硫酸潑熊”的事件,以及大學校園裡面時不時出現的因為感情、獎學金、出國機會、學生幹部評選等問題傷人和自傷的事件,的確看到了我們教育的悲哀。或許我們可以推論,中學教育的最大問題在於學生成了考試的工具,大學教育的最大問題在於學生成了找工作的工具,社會教育最大的問題在於人變成了欲望的工具。 自卑、自憐、侵犯性、逆反性等等不良的情緒以及充斥暴力的影片、遊戲、書籍都有可能成為誘發殺人動機的因素。但是,每一個人都會經歷不良情緒的困擾,即使沒有機會接觸有暴力內容的文化產品,也有可能造成心理的畸形發展。 在應試教育的巨大壓力和誘惑下,中學生的其他訴求都在“還不是為了你好”的口號下被壓抑、被忽視,甚至被譴責、被懲罰。這些學生進入大學以後,很難改變為了考試分數而學習的習慣,他們出色的背誦能力和應付考試的技巧不能不使人讚嘆,使老師不能不給他們高分。另有一些學生在進入大學以後無心學習,專門盯着各種獲獎的機會和所謂“鍛煉能力”的機會,以巧言令色為能事,以“出人頭地”為目標,把老師當成“公關”的目標,而實際上關心的是一個個看得見、摸得着的利益。有相當多的大學生不是為了某一門課程本身,而是為了這門課程的成績才費心。“成績”又和獎學金、保送研究生的資格以及找到一個“好工作”的期望緊密掛鈎。 大學教育的評價體系實際上還是一種應試教育,但是大學裡的生活又有很大的自主空間。如果大學生沒有良好的生活情趣和清晰的自我定位,在沒有人督促、沒有升學壓力的情況下靠打遊戲、打牌、吃吃喝喝來打發時間,則很危險———馬加爵據說就是因為打牌吵架,“吵出了很多東西”而起了歹心。 實際上,孔子也是主張遊戲的,他說:“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人是會思考的動物,心智正常的情況下不思考是很困難的。打牌、下棋雖然是娛樂,但是畢竟也需要動腦筋,其中的規則、玩法、輸贏等等就是生活本身的縮影,認真思考一下,其實是很有裨益的。孔子就說在遊戲當中要做到“其爭也君子”。 孔子的一個基本生活態度是“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他以“六藝”教學生,包括了我們今天所說的哲學、文學、歷史、音樂等等。他斥責想在他這裡學養花和種莊稼的樊遲是“小人”,認為“君子不器”,主要是強調君子要突破各種具體職業的限制,而不能淪為工具。但是,我們也可以推測,孔子對於養花和種地是了解的,所以別人才讚嘆他為什麼有那麼多本事,他的學生說“天縱之將聖”。他自己說:“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很多家境比較貧寒的大學生面對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覺得壓力很大,很多評論者也因此以為這些學生比較容易出現心理問題。看看孔子,恰恰是“貧賤”成就了他,是“三月不知肉味”,“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的學習態度成就了他。“君子多乎哉?不多也”是說君子能夠融會貫通,抓住要害,而不是貪多求全。“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馬加爵就是長期處於“戚戚”的狀態下,不良情緒日益滋長,沒有被及時矯正,而最終釀成了悲劇。 孔子的學生子貢曾經問他:貧而無諂,富而無驕,怎麼樣?孔子說:還不錯,不過比不上貧而樂道、富而好禮的人。子貢引用《詩經》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嗎?孔子很高興,說子貢能夠“告諸往而知來”,可以和他一起討論《詩經》。人生其實就是一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過程,需要“告諸往而知來”的能力。 馬加爵的思維方式則是“一條道跑到黑”,居然奇怪警方這麼快就鎖定了他,以為逃到天涯海角就安全了,殺人以後不思悔改,反而“認命了”。他大概沒有想過所謂的“命”實際上就是人類千百年來對於生命的珍惜和對於正義的訴求,這樣的珍惜和訴求是人類發展和繁衍的基石,任何罪行遲早都要受到審判,《老子》所說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也是這個意思。所謂的“疏”實際上是指,在自然界和社會生活中人們擁有較大的選擇空間,但是總有人自我膨脹,自作聰明,以為可逃脫正義的審判。從這個角度看,孔子所說的“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是很有道理的。 “無知者無畏”,但是一些“有知識的人”也會“無畏”,自以為可以怙惡不悛而逍遙法外。所以知識分子並不能當然地自以為是社會良心的代表,而是經常需要批評和自我批評。我們各個層次的教育都需要真正擺脫應試教育的體制,拋棄假、大、空的說教,認真考慮重塑君子的必要性和緊迫性,教給學生自我教育、自我調整的能力。研習文化經典和培養生活情趣應該是兩條可行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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